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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這就離開了?這屍體不帶走,不找了理由去皇上那兒告上嬪妾一狀?」馬八子見皇后幾人來到門口,空手而歸,那屍體仍在遠處沒被移過位置,心中不免有些不解。
可她又實在放不下面子,不願意將自己的好奇心暴露在皇后面前。這是她的明煙宮,這是她的地方,她不能容忍另外一個女人在這裏佔盡威嚴。
所以,她只得用挑釁的語氣詢問皇后娘娘,以此來保全她內心的那一丁點自尊心。
「本宮不離開能怎麼樣?告狀了又能怎麼樣?抵不過你那肚子來得有用,你逼本宮立下軍令狀,本宮若是查不出真相,還不是要將這皇后之位讓出來?此刻本宮最該做的不是跟你置氣,也不是去找皇上告你的狀,而是該從頭到尾查出這死去的兩個人到底因何而死,不能錯放任何一個細節。你說呢?」余香說完這話,深吸了一口氣,面帶微笑離開了明煙宮。
她當然知道馬八子知道很多真相,而這些真相也許是她兜了許多圈子才能夠找到的。可她也知道,即使自己問了馬八子,人家也不會說實話。
故而,沒法問。
「娘娘,咱們為什麼不把那具屍體帶走,給皇上看看?皇上到時候便可以安排大理寺卿來徹查此案,他一定能夠從中找到不對的地方。」出了明煙宮的大門,楊凌便湊過去說了這句話,語氣很篤定。
也許在楊凌眼裏,大理寺是個神聖的地方,是當年他們刑衛想進也進不去的地方。大理寺內的人,想要對人施刑便是合法,可刑衛的任何舉動,均是私刑,不過是沒人敢管皇后娘娘的事兒罷了。
但實際上呢?
「大理寺卿要是真的能夠徹查,我還用當着皇上的面兒立下軍令狀?他們但凡是對這個案子上心一些,能讓明煙宮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又發生一起命案?」余香心中很清楚,若是大理寺真的想要查明此事,起碼會在明煙宮放看守,以免出現了任何線索,他們無法第一時間得到。
可現在所有的麻煩事兒都推到了自己頭上,大理寺便只等着坐享其成就好。倘若不是這件事情有人在背後給了大理寺卿什麼指示,就是大理寺卿也同樣看自己不慣,恨不得借着此事把自己推入永巷。
她怎麼不知道自己那麼招人厭煩,入宮的時日不長,倒是還得罪過那麼多人?
「娘娘說的是,奴才只是惦記您。」楊凌本來還想多說幾句,礙於身旁阿夢一直用那雙眼睛警示一般的望着自己,便也沒說其他過格的話。
「不用解釋,我知道你的意思。楊凌,阿夢,我問你們。若是有人傷過你們的心,可她不是有意而為,過些時日那個人再來向你道歉,你們會原諒嗎?」
余香忽然停下腳步,望向兩人的眼神裏帶了一絲期待。
「不會」,阿夢回答得很乾脆,一如同她的性格。「娘娘說的不是傷人,是傷心。心沒那麼容易痊癒,被傷過心的人,也沒那麼容易原諒人。」
「不,娘娘,阿夢這話說的不全對。這要看傷心的人究竟是誰,真的在意到一定份兒上,別說是傷心,就算是要命,也沒什麼不可原諒。」楊凌見皇后的眼神黯淡下去,連忙奪過話頭,也回答了這個問題。
他覺得這話沒什麼不對,倘若傷他心的人是皇后娘娘。他會難過,會痛不欲生,可當皇后娘娘遇見危險的時候他還是會第一個衝上去,擋在她面前。
所以這問題的答案不該是阿夢的那一種,而是他講的那一種。這世上從無絕對,總有一種特別的可能。他此前總以為麻木不仁的人便沒有痛苦,後來遇見皇后娘娘時方才明白,感受不到痛苦的人,也感受不到幸福。
承受了什麼,便會面臨什麼;失去了什麼,也會得到些什麼。
這就是他長久以來在皇后身上學到的,感受到的。
「是嗎?還有這麼個說法?」余香的眼神明亮了一下,又隨即黯淡下去。她於周子歡,算不算得上是在意到一定份兒上的人?
子歡應當是在意她的,不然不會獨自在翡翠樓練習着做什麼古法豆腐燒,也不會戴了人皮面具費盡心機裝扮成內臣跑到立政殿來。可是余香還是害怕,怕自己是自作多情,怕人家明明就沒那麼在乎自己,而前些日子自己又傷了人家,所以更談不上原諒。
「娘娘,咱們現在回殿還是去哪兒?」阿夢站出來問了一句,是因為見皇后娘娘並沒有回立政殿的意思,雖然人在低垂着頭思索什麼,可腳步卻一個勁兒地往前方挪。
「嗯?不回去,咱們去承寧殿給太后娘娘請安。」嘴上念叨着,余香的腳下也是走得匆忙。
好久沒去承寧殿了,每一次與太后相見都不會愉快,這次也是一樣。
這次看到太后,總覺得她不如往日精神,平時見到自己總會耀武揚威,恨不得將她踩在腳下。
可是這一次,余香卻覺得太后衰老了許多。
太后不喜歡聽「老」字,她自認也是一代絕世風華,年輕時在整個後宮中也數得上是有姿色的,可現如今,兩鬢已有縷縷白絲鑽出頭髮。
「臣妾見過母后,恭祝母后萬福金安。」余香難得收起了一身戾氣,語氣溫順。
人都是會老的,看到太后今昔的模樣,余香便想起自己的明日來。
「來找哀家做什麼?尋仇的嗎?」太后的語氣疲憊不堪,像是經歷了什麼大事情。
「母后說笑了,臣妾不過想念母后,便過來看看您。」若是按照以往,余香聽見太后這話是指定要詢問她到底做了什麼,怎麼會說出自己是來尋仇的話來。
可是此刻她的心竟然軟了幾分,覺得這承寧殿很大,可沒有人氣兒,空蕩蕩的讓人心裏發慌。
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卻又一無所有。
先皇駕崩,劉驁與她並不親近。這偌大的承寧殿裏,沒人陪伴她。
余香總想着,是不是有朝一日,她一路心機算下來,落得的便也是這樣的下場?
冷冷清清,淒悽慘慘,只有一人滿頭銀髮,獨自傷悲?
不,她不想要這樣的人生,她要老來有伴,兒女繞膝成群。這種孤身一人的日子,不是她所期待的下場。
她得有個孩子。雖然爹娘對她並不寬容,但她可以對自己的孩子寬容。
她可以給孩子最好的一切,如此世間便也算多了一個牽掛。
血濃於水,這親情倒是無論如何也斬不斷的。
「你就算跟哀家說這些話,哀家也不會喜歡你。倒不如你直接告訴哀家,今日你來承寧殿又是為了幹什麼?『無事不登三寶殿』,你到哀家這兒來,絕對不會沒有事情。」太后對余香始終懷有敵意,其中緣由自是不用細講。
她找不到喜愛余香的理由,倒是說起厭惡余香的理由,她覺得自己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余香回過神來,聽見殿內深處傳來一聲貓叫聲,緊接着低頭便瞧見遠處跑過來一隻白色的毛團。
「喵嗚」,那貓叫着就沖余香跑過來,一如往日般親近。
「無論臣妾喜不喜歡您,您都是臣妾的母后,這個事實無可更改。母后大可以嘗試着不對臣妾有這麼大的敵意,畢竟你我之間其實並沒有利益糾紛可言。縱然說是皇上的情分,他眼裏有馬八子,也有林充依,唯獨沒有臣妾。所以若是論起誰搶走了皇上對您的溫順,那個人一定不是臣妾。臣妾盼着皇上好,盼着您好,也盼着自個兒好。沒什麼話能比這些句子還真,還掏心掏肺了。」余香說這話時,蹲在地上抱起了那隻波斯貓,將它舉起來,假意做出逗弄它的模樣。
那貓的指甲縫裏還有泥土,爪心的肉墊上也蹭得烏黑,幾乎看不出原有的顏色。
「你的嘴巴又刁蠻又厲害,虧得哀家當初看錯了人,以為你是個什麼善茬來着。」太后感慨了一句,目光卻緊緊盯在余香抱貓的手上,生怕她一個沒輕沒重,要了她貓兒的性命。
「母后並不是天天都派人給這波斯貓洗澡嗎?」余香抬頭望向太后問道。
她剛才是想在這貓的指甲縫裏尋找血絲,那人臉被撓成那樣,如果貓今早上沒洗澡,那指甲縫裏應當有血絲才對。
但是余香一無所獲。
「你問這個做什麼?」雖然不解,可太后還是回答了余香。
「哀家已經沒有自由了,不想養只貓也讓它被困在這宮裏頭。貓的天性不就是那樣,所以它願意在地上打滾就打滾,願意在外面跳來跳去就跳來跳去,哀家也不能整日派人跟着。不過這貓幾日沒洗,配你倒也是合適的。」太后娘娘的嘴巴一如既往的毒辣,這是在說唯有不乾淨的事物才與余香相匹配嗎?
「母后知道明煙宮的案子嗎?」余香又將那貓爪子細看了一遍,然後將貓扔在地上,如此說道。
「知道,死的人哀家還認識。」
太后的話令余香吃了一驚,她沒料到太后會這麼痛快的承認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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