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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醒了,皇上,娘娘醒了。」阿夢一直守在床旁,眼睛一眨不眨,幾乎那眼神都要看花了。
這會功夫瞧見皇后的眼皮動了動,忽然睜開了,竟還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使勁兒揉了揉眼睛,見皇后是真的睜開了眼睛,便連忙召喚坐在軟榻上小憩的皇上,進屋來看娘娘。
余香睜開眼睛望着殿內的陳設,那陳文浩送給她的玉佩現如今還懸在床頭,她這才驚覺,這兒還是立政殿,她回來了。
也不知是怎麼了,她覺得自己做了好久的夢,久到好似又活了一回。
她在夢裏一直能夠看到周子歡死去的樣子,那場景越來越清晰,以至於想逃也逃不掉。
可是她還能聽到子歡的聲音,一次又一次他在自己耳邊吟唱着那悽美的曲調,她聽得揪心,卻無濟於事。
那感覺,就像是她欠了他什麼,害了他什麼,卻無處償還。
「天寧,你可醒過來了,簡直要嚇死朕了知不知道?是不是渴了?阿夢,快去給娘娘倒水。」
劉驁的聲音自耳邊響起,余香略帶茫然地望了過去,看着那張曾經讓她傾心無比的容顏,忽然有一絲困惑。
如果至始至終她愛過的人只有劉驁,她為什麼夢裏出現的人,卻一直都是周子歡?
莊生曉夢,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
如此一般,她忽然之間便想不通了,到底哪一個她才是真的她?是那個站在周子歡棺材前恐慌不已的她是真的,還是現如今躺在床上望着劉驁一臉焦慮的她,才是真的?
「天寧,你這是怎麼了?嗓子啞了?可還能說句話嗎?你這個樣子,朕真的好害怕。」劉驁的手撫上余香的臉,見她身上已經不燙了,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隱隱覺得她的病症沒準真的就與馬八子有關係。
他半蹲在床榻前,直接接過阿夢手中的茶盅,又要了勺子來,一勺一勺的舀水餵給余香。
當水碰到余香嘴唇的那一刻,她忽然就如同驚醒了一般,意識到那些令她恐慌的事情不過是夢,這兒才是真的。
她嗆了一口水,猛地咳嗽了起來,心裏卻暗自鬆了一口氣。
劉驁見狀,連忙將茶盅塞給阿夢,起身坐到床榻邊攬過余香,給她順背。
阿夢站在一旁望着這一幕,忽然在心裏冒出一個念頭,這便是長相守的過程嗎?
身為帝王,會為了皇后在這兒一夜不眠,會下了朝便急急忙忙趕過來,會蹲下身去給她餵水,也會擁着她幫其順背。
他可是皇帝啊,他卻也是這樣溫柔似水的翩翩兒郎。
這男女情愛,還真是足以令人嚮往。
但阿夢清清楚楚的明白,她沒有皇后那麼聰明,一旦入了情局,就出不來了。
她拿得起,但放不下,所以她會守住這個分寸,絕對不會往前邁一步,甚至不會存有任何痴心妄想。
人各有志,有些人渴求早早遇見一生摯愛,有些人則希望能夠奪得權利保全自身。
而她沒那麼大的志向,就想着這輩子能夠跟在皇后娘娘身邊,一生衣食無憂,健康富足,便也很好了。
「臣妾沒事,讓陛下擔心了。」余香以為自己燒了這麼久,說話時起碼也該是嗓音嘶啞。可是話音出口,竟然連她自己都覺得意外,那音色如常,宛若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你這是說的哪裏話,朕平生夙願不過是讓你健健康康的,能夠看見你病好了,朕便不知道有多麼開心。對了,天寧,朕心裏有件事倒是想跟你聊聊,你不覺得今日你這病來得蹊蹺,去的也蹊蹺嗎?」劉驁想說的自然是鳴煙宮內的那炷高香。
楊凌聽了許久,唯獨聽到這一句便是再也聽不下去了,輕輕走上前去拽了拽阿夢的衣袖,示意她跟自己出來。
阿夢愣了一下,見楊凌一個勁兒的給自己使眼色,不得已便深吸了一口氣,尾隨着他走了出去。
楊凌直接把阿夢叫到了假山後面,一副這話不能讓外人聽見的模樣。
「你到底要說什麼,非急這一時半刻?殿內沒人伺候着,若是一會皇上跟娘娘使喚人的時候怎麼辦?」阿夢被楊凌叫出來滿是無奈,她知道自己若是不跟出來,指不定楊凌又要鬧出什麼事兒來。
可她現在跟出來了,一會娘娘肯定要找人,那芷荷卻也不知道溜到哪兒去了,一碗白粥端了幾個時辰也沒端回來,她再不在屋內伺候着,可怎麼成?
這立政殿裏,可真是沒有一個省心的主兒。
「怕什麼,杜公公不是還在呢麼,真有什麼事兒也犯不着非要等你我回去。阿夢,皇上剛才那話我是真的聽不下去了。什麼叫娘娘的病來得蹊蹺,去得也蹊蹺?這是說咱們娘娘裝病嗎?他也不想想,今天早上娘娘都病成什麼樣子了,那能是裝出來的?」楊凌氣得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卻被阿夢一把捂住了嘴巴。
「你不要命了?縱然你不要命,別拖累上整個立政殿陪你一起死成不成?皇上說的話且不論是不是那個意思,就算真的是,也輪不上你在這兒品頭論足。楊凌,話還要我說的再直白些嗎?你要是心裏真的盼着娘娘好,就學會閉上這張嘴,千萬別再給娘娘找麻煩了。在這宮裏頭,一位女子活着倒是真的艱難極了,這話與你說你怕是也不會懂的。」阿夢這話不僅僅是在說余香。
古往今來後宮妃嬪,又有哪一個是活的容易了的?
不說遠的,且說近的。無論是孟氏,還是衛婕妤,哪個不是風光過一時?可結果呢,還不是慘絕人寰。
楊凌又要開口再說什麼,卻被阿夢斥責住了,「行了,你也不再說了,這立政殿向來不缺你這一張嘴。既然看得鬧心,那就別看了,出去轉悠轉悠,估摸着晚上皇上不會留宿,你到時候再回來吧。娘娘若是問起你,有我幫你解釋呢。」
她倒是寧願這宮裏壓根沒有楊凌存在,也不至於整日再多替一個他提心弔膽。
也不知他到底哪裏好,以至於讓朵兒為了他喪了命去。
想起朵兒,倒是也不知道她是哪一日被處斬的。真到了明年此時,想要替她燒些紙錢都不知該是哪一天。
「也不知我到底哪裏得罪過你,以至於讓你看我哪兒都不順眼。我是想明白了,你倒不是多麼討厭我,你是畏懼皇上,你怕皇上一心針對我,從而連累到你,對不對?」楊凌嗤笑一聲,滿是不屑。
阿夢嘆了口氣,抬眸望向楊凌道:「是,我畏懼皇上,可誰又不畏懼呢?我與你是怎樣的關係,為何會不怕你連累我?楊凌,你這變成內臣以後,怎麼就好似比你做刑衛的時候清高了那麼多?想當年太后娘娘給你下令的時候,你可敢反抗半個字,忤逆半個字?現如今這對你下令的人變成了皇上,你怎麼就變成這個模樣了?話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這句話,阿夢便離開了假山,匆匆忙忙趕回了立政殿。
楊凌站在原地回味着這句話,心裏也在納悶,他怎麼會不怕皇上。
這不像是他,當年的他別說是皇上,只要是他的主子,只要是能對他下命令,他都忌憚。
倒不是怕死,這未央宮內沒有一個刑衛是怕死的。
可是也許外人不知道,其實身為刑衛,都害怕活着。
成為刑衛的要求很簡單,無父母兄長,無朋友妻兒。換句話講,就是你一條命便是全家,如此才能心狠,才能下手果斷,毫不猶豫。
這種人是在為了什麼活着呢?在他做刑衛的那些年裏,每天睜開眼睛望見太陽,都覺得他就是在為了害人而活着。
太后下了命令,他便去執行,從不質疑,從不反抗,坦然地接受着一切,用各種難以想像的殘忍方式除掉那些阻攔了太后前路的人,卻不覺得又任何不對。
甚至他一度將此當做他活着的意義。
直至遇見了皇后,他才發現自己也可以被重視,也可以有思想,也可以讓這條不值錢的賤命,變得如此鮮活。
他從一個男人變成了公公,這始作俑者就是皇后,他本應該恨的。
可是與之相反,他非但不恨,反而感激。
雖然身子殘缺了一點,可這顆心卻比起原來不知完整了多少倍。
若說起遺憾,倒是也有一點,那就是他這殘缺的身子,更是不配去與皇后娘娘表達什麼情分了。
他望着面前假山內石頭縫裏擠出來的狗尾巴草,忽然就想起皇后娘娘那日用這東西編的小狗來。
會用狗尾巴草編小動物的女子,真的是太有魅力了。
他不知道這普天之下為何還會有人厭惡皇后娘娘,甚至想要加害於皇后娘娘。
要知道,皇后在他眼中,完美無瑕,毫無缺陷,簡直就是天女下凡一般美好。
阿夢趕回立政殿內,見皇上跟皇后二人正在說話,並不曾有人注意到她跟楊凌剛才出去了。
這令她暗自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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