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這一睡竟然足有兩個時辰,沒有夢,便就是那麼安安穩穩的睡着了。
待醒來之際,余香自己都是略有驚訝,不曾想她心底里竟對這麼個沒見過幾面的西域外臣這麼信任。
她一向膽小怕死,所以很難對任何人產生信任。再加上她曾經那麼信任劉驁,現如今卻也被他所負,便更是不敢再信任他人。
可是今日,她竟在這隻有自己跟布格里的馬車中睡了這麼久,也不知是真的累了,還是這布格里的確能夠讓人放下戒備之心?
掀開車帘子望了一眼車窗外,卻發覺已經出城,天已臨近黃昏。
「醒了?睡得可好?」布格里見她睡醒,便放下手中書卷,笑着問她。
余香的神情有些恍惚,望着布格里的臉,腦海中卻想起周子歡來。
她臨進宮前,周子歡也曾這麼望着她,可自從子歡隊她說出真相的那一刻起,這眼神就沒了。
想不到今日她竟能從布格里臉上看到這眼神,宛如舊識老友一般,卻也不知道下一刻他會不會出賣自己。
總而言之,不該把人心都想的這麼壞吧。
「睡得挺好,就是沒想到一覺竟然睡了這麼久。好不容易有出宮的機會,卻不想什麼都沒幹,連個熱鬧也沒瞧,就這麼睡出城了。」其實余香心裏倒是真的有些懊惱,本來她是想着抵達翡翠樓的時候,借着去小解跟陳文浩打個招呼,以方便到了皇陵好接應。
可是萬萬沒想到,這一覺醒來,翡翠樓早已過了數十里。
「沒關係,若想要出宮,總還是有機會的。」布格里隨口說出這句話,卻令余香投來了懷疑的目光。
什麼叫若想要出宮,總有機會?身為皇宮,怎麼會有隨隨便便出宮的機會?他可知道上次自己私自跑去求子廟,已經險些釀成大錯?
「你這麼看我做什麼?不是你今晚早上信誓旦旦的對我講,說我若來到長安成為平民百姓,便能時常吃到你做的點心麼?那你肯定還是有出宮的辦法,否則便是欺騙我的情分了。」布格里的眼睛裏寫滿了信任,看得余香竟有一絲不忍心。
布格里難不成還真就信了自己的話嗎?他難道不知道自己有多殘忍,是為了留一個人在身邊,不惜讓他付出成為內臣的代價嗎?
余香抿唇不語,輕輕點了點頭。
「娘娘,車夫讓奴婢詢問您,天要黑了,今兒個是連夜趕路還是找個地方歇息?」阿夢掀開車簾,從外面探進個腦袋來。
「布格里,你需要休息嗎?」余香扭頭反問布格里道。
「我怎麼樣都可以,但你是需要休息的。顛簸兩日,怕你身子骨受不住。」布格里關切道。
「阿夢啊,咱們先尋個有人煙的地方吃點東西,然後連夜趕路。」余香必須早些趕到皇陵,她所在路上耽誤的每一日,都可能成為阻止她回宮的因素。
她得早些在皇陵內練舞,這是上好的機會,因為沒有任何外人在,也不可能出現劉康的眼線,她可以放心大膽的去跳。
此外,她要在這短短几日中,聯繫上周子歡,並請求他來幫助自己吹簫。還需等着鶯鶯趕來,與自己匯合。
顯而易見,事情不少,麻煩更多,所以她需要更多的時間來確保做好這些事情。
並且逃出皇陵還不想被人察覺應當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她並沒有十足的把握。
她對皇陵內部構造的了解十分有限,一切都要等到了皇陵之後才能慢慢摸索。
更何況,她身邊沒有了楊凌,沒有任何一個會武功的人能夠幫她探聽口風,此次的行程還是無比緊張的。
聽到余香的回答,布格里有一絲驚訝,「你連夜趕路吃得消嗎?你與我不同,我從小在外奔波,連夜趕路是常事。」
余香聳肩道:「有什麼不同?你以為我是嬌生慣養長大的?你因為平陽公主的事兒已經耽誤了不少時日,要是總也不回去,單于會不會以為你倒戈了?還有我啊,與其在外面這麼日日顛簸,倒不如遭點罪,早日趕到皇陵,也睡踏實。你說是不是這麼個道理?」說白了,余香只要想趕路,總能說出一百八十個藉口來應對布格里。
布格里拗不過她,便也吩咐車夫趕緊找個郊外的館子吃飯,用完了飯好繼續趕路。
那車夫雖是西域人,可卻是常年跑西域到長安的老手,尋找吃飯的地方也痛快,沒多大會功夫就找到了一家酒肆,說裏面不僅有好酒,還有好菜,不比長安城內知名的館子差。
余香由阿夢扶着,先下了馬車。怎麼說也是坐了大半日,身上也有些腰酸背痛,藉此機會正好可以活動活動筋骨。
抻了個懶腰,余香卻在冥冥之中聽到遠方有哨聲,那哨聲時長時短,頗有規律,很像是傳遞訊息的那一種。
「布格里,你聽到哨聲沒有?」余香湊近布格里,詢問他道。
布格里點了點頭,也側耳仔細聽起來,可惜那哨聲沒多久便停了。
「你出來的時候,便只有這麼幾名隨侍,再沒別人了?」布格里像是想到什麼,對着余香問道。
余香點了點頭,「現在皇上一門心思都在林充依身上,對我漠不關心,哪裏還會派多大的陣仗來護送我?只不過是想着把我逐出皇宮,讓他跟林充依的耳朵清淨幾分吧。」
「不管皇上對你如何,你都是當朝皇后娘娘。從未央宮到皇陵這麼遠的距離,他不派人護送,實在說不過去。本來我還奇怪,卻以為是你命人遠遠跟在身後。可現在來看,你好像並不知情啊。」布格里皺眉分析,又望向身後,並沒有發現什麼人的影蹤。
這本來就不對勁兒,既有哨聲,必有吹哨之人,怎麼可能是無影無蹤呢?
「你的意思是,皇上其實暗中派人跟蹤我?那哨聲便是他們吹響通消息的?」余香凝眉思索着,想着對付身後跟蹤之人的辦法。
「我可沒說那些人是跟蹤你的,我只是說那些人是皇上派來保護你的。不過說真的,你真的覺得皇上的心裏沒有你?」說這話時,余香已經往酒肆走去,布格里便也邊說邊尾隨着她走了過去。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他心裏有沒有我,難道你會比我更清楚?」余香啞然失笑,覺得布格里尚未成親,卻對這情愛之事宛若頗有了解的樣子,也着實好笑。
「說不清。但你們漢人不是有句話,叫『旁觀者清』麼?可還記得初次見面的宴席麼,就是你後來向我賠罪的那一次。本來是那麼多人在場的宴席,底下坐着文武百官,可皇上的眼睛裏,似乎只有你。」他之所以了解,是因為那眼神太過熟悉。
曾幾何時,他也是用那樣的眼神看肖樓的。
只可惜,正如余香曾經所言,有些事情,你肯做,人家卻不稀罕。
「出了宮門,就別整日把皇上放在嘴邊,一會進了酒肆,再嚇到人家。」余香不想跟布格里多聊劉驁的事情。
情分這種事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旁人又能看清什麼?
這便也是她不會去阻攔芷荷嫁給劉興的理由。
即使明明在她看來,很多事是犯傻,也是犯錯。可只要有人樂在其中,旁邊的人又如何會懂得其中滋味?
「罷了,不講便不講。」布格里無奈搖頭,見余香不愛聽,也不便多說。
「幾位客官要用點什麼?別看店小,五臟俱全。您要什麼,咱們家掌柜都能變出來。」小二見有人來了,肩上搭了一條布巾,笑着出來迎。
這地方距離偏僻,若不是有來往遠行商客,平時也沒什麼人照顧生意。現如今有人來了,自然是要好好招待的。
「瞧你這話說的,簡直神了。」店內一共擺了三張桌子,實在不大,地處偏僻,掌柜的親自下廚也不是稀奇事。可布格里聽這小二說話倒是覺得挺神的。
布格里見余香坐下,便也隨着坐在了她旁邊,然後問她道:「想吃什麼?」
「面,什麼口味都好,隨你家掌柜做。」余香想了一下,說道。
「好嘞,這位客官,那您要吃些什麼?我們這兒有上好的竹葉青,要不要嘗嘗?」小二說話的語氣裏帶着一絲蠱惑之意。
「竹葉青我知道,是這兒的名茶對吧?來一壺吧。我也跟這位姑娘一樣,要面。還有身後這幾位,每人都上一碗。」布格里直接將阿夢等隨侍的飲食也管好了,還心情大好的要了一壺茶。
小二點了點頭,應下了,可望着布格里的笑容頗有深意。
待兩刻鐘後,飯菜上齊了,布格里才發現那精緻的小壺裏裝的不是茶,而是酒。
「小二,這為何不是茶水?」布格里質問道。
「客官,這竹葉青本就有茶也有酒,小店是酒肆,這竹葉青為酒有何不對?」小二也滿口是理。
「既然是酒,我剛才說錯你便應該提醒我,真是不地道……」
兩人爭執的功夫,余香夾了一口麵條放入口中,卻忽然聽得堂內一聲響,嚇了眾人一跳。
「你也真敢吃,就不怕我在這面里下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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