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香不敢對劉康說謊,害怕他早已派人暗中監視自己,查出了鶯鶯的身份。更何況,她從未囑咐過鶯鶯刻意隱瞞身份,所以只要有人一路相隨,很容易便知道鶯鶯是誰。
可倘若她說了實話,便就意味着接下來有數之不盡的問題等着自己去編造答案。
「一個樂府舞娘而已,怎麼,你瞧上她了?若說姿色麼,倒是也有幾分。但你若細瞧,便會覺得長得也不是那麼水靈。」余香嘟囔着用手指在劉康胸前打轉,一副吃醋的模樣。
這樣的語調掩飾情緒最好,不會讓劉驁生疑,也不需要多解釋什麼別的事情。
「本王可沒你想的那麼濫情,整日惦記你一個還不夠,誰有心思看什麼樂府舞娘?你少跟本王玩這些心思,老實交代,你是不是還想在劉驁生辰上獻舞?」劉康一眼看穿了余香,握住她的手,牽着她坐到床榻上,眉毛上挑望着她。
他不是劉驁,余香瞞不過他。
「此前倒是想過,可後來知道自己懷了身子,就不敢再動那些心思了,怕亂動傷到孩子。可我是皇后,皇上生辰我沒理由不送上點什麼。難不成你還希望我被那些妃嬪比下去嗎?」余香嘟嘴,心中不快,腦子轉來轉去不知道該如何轉移話題才好。
「你知道不能亂動就好。余香,本王問你,你打算什麼時候去跟他說有喜的事情?下個月胎也穩了,肚子也要一天一天大起來了,你就打算這麼一直瞞下去?更何況昨日本王也聽說他到這立政殿來訓斥了你一番,若是知道你懷了孩子,他許是會善待你一些。」
劉康的話傳入余香的耳朵,讓她意識到這件事情只會越來越嚴重。
「他若是知道我肚子裏懷的是你的孩子,便就不會善待我了。王爺,我害怕。原本以為他是個痴情種,卻不想倒也是個無情人。昨日他到我這兒來,毫無理由便沖我吼了一番,只因為那個林充依又入了他的心。」說到這兒,余香不禁冷笑出聲,她腦海中想起昨日劉驁的樣子,卻只能用刻薄作為形容。
當初明媚如陽的男子,現如今怎可刻薄如冰?
好似風水輪流轉,現在擁自己入懷,嘴角含笑的男人,竟然是她當初最最畏懼的劉康。
而那個她以為會永遠為了她不顧一切,乃至天地的人,現如今又消失到哪裏去了?
沒有什麼會是一成不變的,世上唯一可以永恆之事便是沒有永恆。
又或者,還有她那堅定不移要活下來的決心。
「王爺,就算作是我當初犯了傻,錯信他會永遠愛我。現如今我回頭是岸,可晚了嗎?」余香的眼眸似是含了水,望向劉康的時候心裏想盡了劉康的好處,只為了讓自己的神情看起來更真實一點。
但平心而論,她根本想不出劉康的半點好。
「每個人都不會如你想的那樣好,也未必如你想的那樣糟。你當初不是還對本王恨之入骨麼,現在呢?你放心,現在除了馬八子,後宮之內並無人有孕,而劉驁又盼子心切,不可能對你懷疑什麼。更何況,他是知道你我不合,無論如何也不會猜到真相。後續的事情,均教給本王,有本王在,便不會讓你受委屈。但林充依這個人,本王沒有深接觸,覺得身後既沒背景支撐,又無討喜的長相,劉驁為何會棄你於不顧,去迷上她呢?」
劉康說這話,倒也並非全是「情人眼裏出西施」。余香雖然頗具姿色,可在這後宮佳麗之中,光憑藉一張臉蛋,倒也不能算是獨佔鰲頭。
但有一點特質是余香有,而其他人沒有的。那就是余香足夠聰明。
這後宮女子,容顏易找,智慧難得。想要尋一個既能聽得懂朝政,又能擺得平後宮的人,並不容易。
這第三點,也是最為重要的一點。余香不是尋常女子,她的命數可是興國之女。
先皇駕崩之際,劉驁還利用余香的命數促使朝中元老支持他坐穩江山,怎麼轉眼便將此事拋在腦後了?
若不是影響到篡位大計,劉康根本不會對劉驁後宮中的任何女人產生興趣。但自從他碰到了余香,他便發覺自己與這劉驁的後宮便分割不開了。
先前的馬八子,現在的林充依,他都是耗盡了心血派人去探查她們的底細,只為了幫余香在這後宮這種,走的更安穩一些。
這些話,他不曾對余香說明白,他覺得余香不需要知道。
他總覺得自己也是有私心的,否則怎麼可能那麼大公無私的去幫助一個女人?
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
當他幼年時第一次看到這句話,便就覺得對極了。
所以,他僅僅是想要利用余香罷了,或許也有那麼一點欣賞她,喜歡她,但是他此生是絕對不可能被一個女人牽着走的。
沒人能夠操縱他的命運,除了他自己。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出於本心,不過是為了得到那個權力至上的位置。
想了半天,劉康方才覺得自己的心踏實了一些。他險些就要以為自己陷進了余香的美人計里,為她赴湯蹈火,甘之如飴了。
「不知道,但她很聰明。我昨夜去找過她,想要看看她此刻正得寵,是如何威風八面的。但結果讓人很失望,她的殿內沒有幾乎沒有添置任何特別名貴的擺設,就連衣裙也是普普通通的一身素色。我是半點沒瞧出她要爭寵的模樣。」余香聳肩無奈道。
「聰明?你覺得是她更聰明,還是你更聰明?」聽見了余香對林充依的評價,劉康覺得有些意思。按理來說,余香應該怨恨林充依奪去了劉驁的寵愛才對,所以不應該誇讚她。
可偏偏沒有,余香直言不諱地說出了林充依身上的優勢,這便說明余香非常聰明。
但在余香口中,這個林充依也很聰明,看來也不是個隨隨便便的小角色。
「自然是我更聰明,她選了皇上,我選了你,結果豈不是不言而喻?」一語雙關,既誇了自己,又捧了劉康,皆大歡喜。
這種話自然對誰都是受用,劉康也不例外。聽見此番言語,劉康輕笑出聲,望着余香的臉蛋不禁覺得越發動人。
他伸手捏住余香的下巴,想也不想便對着唇瓣吻了下去。
余香大驚,卻推也不是,接也不是,心中默默企盼着劉康快點離開,又不得不故作深入,迎合着他的舉動。
也就只能慶幸,一吻過後,並無下文。
「對了,今日我讓年太醫來問我請脈了,還請他幫我開了保胎藥。他說孩子一切安好。」余香對劉康編造這些話的時候,心中閃過一絲苦澀。
她想起了當初失去的那個尚未出世的孩子,也想起了求子廟中栓來的那隻泥狐狸。
這個謊言最終應該怎麼圓,她不知道。
她這輩子還能不能再一次懷上孩子?她也不知道。
她又一次把年太醫搬了出來,因為她知道如果劉康真的派人去詢問年太醫,那是唯一一個可能幫着自己說謊的人。
年太醫知道自己許多秘密,他就算是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也不會害她的。
而懷孕近兩月卻還不找太醫來保胎又着實不可信,所以她必須對劉康說這番話。
劉康果然似是鬆了一口氣,「那就好,本王總是害怕你不注意,卻又不能日日跑到立政殿來守着你。」說完這話,劉康突然從袖子中掏出一隻琥珀鐲子來,套在了余香手上。
那晶瑩透亮的琥珀之中竟然嵌着半朵桃花。
余香愣愣地望着那隻鐲子,喜歡,卻又不想收劉康的東西。
「戴着,沒有本王的准許,你不許摘下來。要知道,這花珀鐲子舉世無雙,多難得才弄來一隻?」
余香若沒看錯,劉康對自己的眼神是寵溺?
劉康都已經這樣說了,她自然是無法再推辭。於是便道:「好,那我便一直戴着它,也算有你陪伴我了。」
話問了,人親了,禮也送了,劉康這才起身要走。
見他要走,余香自然是起身相送,絕不相留。
「等等,王爺且慢走。」余香突然想起什麼,喚住了劉康。
劉康回過頭來,疑惑地望着余香,心道這女人是開始依賴自己了嗎?
余香用帕子快速地擦去劉康唇上沾染的鮮紅口脂,而後便把他推出了內殿。
她沒有走出來,也不想走出來。
那隻鐲子她想要從手腕上褪下來,卻發現這鐲子的口似乎很窄小,她試了兩下根本無法拿下來。
奇怪,那她剛才又是怎麼戴上去的?
「皇后娘娘,老臣杜松求見。」帘子外響起杜松的聲音,余香捂着嘴才忍住沒驚呼出聲。
杜松來了,可劉康卻剛剛離開,他們兩人會不會已經打了照面?
余香在腦海中快速地想着說辭,以此證明自己跟劉康的見面合情合理。
但一時情急,她根本想不出什麼好理由。
她連忙走到銅鏡前照了一眼,見臉上的妝容並沒有什麼異常,這才走出內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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