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裏禁軍已經歸來,但宮內的氣氛還有些嘈雜慌亂。
一群群太監正將太后殿四周的木柴搬走。
雖然神情依舊惶惶,但比起先前的絕望要好得多,這大約是因為殿前除了禁軍之外站着的一排兵勇。
這些兵勇只穿着軍袍,兵器都卸下,身材也比不上禁軍高大,但站在那邊身形挺拔森然肅立,散發着讓人驚畏的氣勢。
這就是解了京城圍困的青山軍。
當他們到來的時候,幾萬金兵聞風而逃。
「為什麼要去追擊?」
殿內傳出太后拔高的不悅的聲音。
殿內原先被關在這裏的妃嬪們都已經驅散,坐在椅子上的太后面色慘白,帶着劫後餘生的虛疲,但精神看起來還好。
「現在這個時候,還要派出那麼多青山軍去追擊,京城豈不是又防備空虛了?」太后說道,幾分惱怒,先前因為這官員帶來一隊青山軍來守護皇城的喜悅頓消,「如果金人再殺回來怎麼辦?」
「娘娘放心,京城防衛已經安排好了,仁冀府的兵馬都在,另有幾個府的駐軍也趕來了。」一個老臣說道。
太后看着他神情幾分不滿,安排安排,以前也是他們粉飾太平說安排好了,結果呢,金人差點破城。
「寧炎呢?」她問道。
這次京城能保住,是因為寧炎第一時間站出來,穩住民眾凝聚軍心,當然還有那個君小姐,帶着青山軍的家屬鞏固了城防。
但現在一切落定官員們進宮回稟,寧炎和君小姐卻都沒來。
「娘娘,寧炎說如今無官無職無詔他不便進宮。」他說道,神情堅定又帶着幾分讚許。
這才是文官的骨氣,有所為有所不為,可不是讓這些女人意氣隨意羞辱責備的。
太后看得出他的意思,心裏更是幾分羞惱。
她出身低微,沒有得力家族協助,而為了讓皇帝得善名,皇后也是小門小戶。
在這些大臣眼裏她和皇帝就是當政沒有根基,也無外戚匡助的孤兒寡母。
所以她才一直要皇帝勤政仁善,一個守江山的皇帝只要做到這一點就足夠成為大臣們信服的明君了,結果...這個廢物!
「哀家只是要問問這次守城的事,他身為當事人,無官無職也可以進來。」太后耐心的說道,「還有那位君小姐,都是要論功行賞的。」
朝臣默然一刻。
「娘娘,說道論功行賞。」他抬起頭,「陛下現在在哪裏?」
論功行賞這種事必然是要皇帝來做的。
這個問題太后再不想聽到,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太后的臉色再次難看幾分,握在身前的手攥緊。
她不能主動說不知道皇帝的蹤跡,要不然豈不是告訴天下人皇帝扔下她跑了,扔下臣子扔下生母,這種忠孝皆無的人在天下人眼裏還算什麼聖明之君。
從小到大為他殫盡竭慮塑造的忠厚老實寬仁之主的形象就全沒了。
雖然說沒了也沒什麼,他還是皇帝,但只怕讓原本就輕視他的朝臣們日後就更輕視了。
想到這裏太后很是惱怒,更惱怒的是這廢物如此待她,她還要維護他。
「陛下是哀家讓人帶走的。」她說道,「金人圍城,哀家不能讓仁孝皇帝的事再次發生。」
她在讓人帶走四字上加重了語氣,表明這不是皇帝的意思,皇帝是無奈被強迫的。
老臣俯首應聲是。
「那現在京城圍困已解,不知道陛下在哪裏?」他說道,「臣等也好去相迎。」
鬼知道他在哪裏。
太后放在膝頭的手攥緊。
「且不急,京城附近畢竟還有幾萬金兵,等徹底安全了再說吧。」她說道。
朝臣卻沒有應聲是。
「正是因為不安全,還請娘娘告之所在,臣等也好派兵去守護。」他堅持的說道。
這朝臣真敢開口,沒完沒了了。
太后眉頭青筋直跳,待要發火,殿外傳來太監的稟告。
「娘娘,袁公公回來了。」
袁寶!
這個奸佞!皇帝帶着他跑了都不帶自己,就知道這些跟着皇帝從小長大的太監沒有好東西。
太后眼中閃過恨恨。
這次回來,就絕不讓他再活着出去。
「娘娘。」
袁寶疾步進殿,一進門就哭着跪到在地上。
「快救救陛下吧。」
太后嚇了一跳站起來。
「陛下怎麼了?」她急問道。
她雖然惱恨這個兒子,但到底是兒子。
一旁的朝臣也嚇了一跳。
袁寶哭的涕淚四流抬起頭。
「陛下自罰與帝陵,一直不吃不喝,撐不住了。」他哭道,「奴婢們實在不敢相瞞了。」
聽到這話太后坐了回去。
什麼不吃不喝要死了,金人還沒打過來就能跑了的人,會捨得自己尋死?
自罰與帝陵。
真虧他敢開口!
但這藉口雖然很丟臉,也算是勉強算個理由。
太后心裏恨恨。
「他自罰什麼。」她說道,「是哀家把他送去帝陵的,他這是要說哀家該自罰嗎?」
那個寧大人說的真對,太后一定把皇帝離開的事攬在自己身上了。
那事情就更好辦了。
袁寶心裏歡歡喜喜,面上眼淚流的更歡。
「娘娘,陛下不是這個意思。」他叩頭說道,「金人肆虐百姓苦難,陛下認為上累於祖宗,下負於黎庶,痛心罪己啊。」
太后心裡冷笑。
「這的確是他的罪過。」她恨恨說道,「就因為是他的罪過,他更應該痛定思痛勤於政務,將今日的恥辱討回來,要死要活的,算什麼?」
袁寶低頭俯身嗚咽不敢再說話。
寧小大人說說了該說的,餘下的就只聽不要說話。
「原來陛下是在帝陵啊。」朝臣在一旁聽明白了說道,神情複雜但最終也沒有再說什麼,看向太后,「娘娘,還是先請陛下回來吧,這樣不吃不喝的,萬一出點什麼事....」
太后哼了聲。
「那你們去把他接回來吧。」她說道。
朝臣應聲是。
皇帝在帝陵的事很快就傳開了。
「原來皇帝跑到帝陵躲起來了啊。」
「好像不是說躲,是去罰罪思過。」
「有這樣的罰罪思過?我覺得還不如像賢王懷王那樣迎敵更誠心呢。」
「不是,不是皇帝陛下自己要去的,是被太后娘娘送去的。
街上的民眾也議論紛紛,但皇帝並沒有立刻就回來,去了幾個大臣沒有勸回皇帝,接着又有大批的朝臣趕去勸說,皇帝還是不肯露面,只讓人送出來一張罪已詔。
看着送出來的罪已詔,朝臣們面色複雜。
「這要是宣告天下,陛下的臉面就不太好看了。」一個朝臣低聲說道。
那就是在天下人面前承認自己不明朝政失誤,對於一個皇帝來說,金口玉言天之子,承認自己有錯是很損天子之威的。
「若不然呢?」另一個朝臣苦笑,「不罪己詔,臉面就好看了嗎?」
與其被民眾指指點點懷疑棄城而逃,還不如下個罪已詔,雖然有傷天子之威,但天子之威如今已經傷了,還不如乾脆來主動俘獲安撫民心。
守在帝陵外的朝臣們一番商議同意了,將罪已詔宣告天下。
「先下罪已詔,等回朝後犒賞有功之臣,更革各種弊政,使人心悅。」
寧雲釗說道。
「如此,天意回,陛下也能天威更盛。」
因為寫了罪已詔而面色羞慚不悅的皇帝聞言點頭。
「當務之急是先回朝。」他說道。
罪已詔又怎麼樣?
人都是健忘的,過不了多久就沒有人提及這件事了。
如果有人記性好非要記得提及的話,就讓他永遠的閉嘴好了。
只要他還是皇帝,誰又能奈何他?
「那等他們再求朕就回去。」皇帝站起來說道。
這帝陵住着陰寒極其的不舒服,站在門口一眼就看到先太子的陵墓。
「陛下聖明。」寧雲釗說道,又抬起頭,「陛下,不如在這裏犒賞了功臣,再回。」
皇帝皺眉。
「現在就犒賞嗎?」他問道。
「如今京城尚不安穩,萬數金兵流竄在京東路,官兵正在迎擊圍殺。」寧雲釗說道,「此時犒賞守城有功之人,既能安撫民心也能鼓足士氣。」
皇帝點點頭。
「好。」他說道,「召寧炎山陽縣主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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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麼做是想怎麼樣?」
寧雲釗去外邊給等候的大臣傳達了皇帝的旨意回來後,遇到站在廊下的陸雲旗,他沒有像往常那樣沉默不語,而是主動開口問道。
寧雲釗笑了。
「其實是私心而已。」他壓低聲音說道,「為我叔父,為她,早日正名。」
這樣嗎?
陸雲旗沒有再說話。
她就要過來了嗎?
她只來過一次這裏。
這裏對她來說並不是什麼歡悅的地方。
陸雲旗的視線落在前方,遠遠的一座陵墓可見。
皇帝要召見犒賞寧炎君小姐等守城功臣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全城,正如寧雲釗所說,民眾對皇帝的看法更好了。
畢竟,那是皇帝,是天子。
九齡堂里氣氛也有些歡悅。
主要是柳兒和陳七的歡悅。
「那這次我們小姐就能得個郡主了吧?」柳兒說道。
郡主嗎?
君小姐看着她笑了笑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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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陵這邊畢竟不是朝堂,寧炎和君小姐過來後,如同其他等候的官員一般都站在外邊。
皇帝現在還沒同意回朝,所以也不見他們,只讓一個太監出來,傳達對他們做的事的誇讚,在宣佈了寧炎官復原職以及對君小姐金銀布匹的犒賞之後,君小姐並沒有叩謝皇恩。
「臣女不要這些犒賞。」她說道。
在場的官員包括寧炎在內都有些驚訝。
這是要索賞?這樣做顯得有些飛揚跋扈功高欺主。
但這次她的確大功,要些自己想要的,也能開口。
朝臣們面色複雜一刻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斥責。
這意外讓太監也很意外。
「那君小姐是想要什麼?」他皺眉說道。
君小姐看着他。
「臣女請陛下,匡扶正統。」她說道,「立懷王為太子。」
此言一出,四周一片死靜,旋即響起無數倒吸涼氣的聲音。
所有人的視線都凝聚在這個女子身上。
她在說什麼?
她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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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到中午才起來,幾天不寫手生,暫時還是一更,我調調時差。
謝謝大家,讓我君九齡得到年度第二的名次,希望今年還能得到大家支持新書,鞠躬感謝)(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