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師父,君小姐沉默了。
自從重生以來她竭力的不去想過去的事過去的人,但有一個人其實可以想的。
這個人是她的師父,也可以說是她的父親,她的朋友。
看到君小姐沉默,方老太太也吐口氣,算她還有一點自知,但下一刻君小姐就點了點頭。
「既然只有張神醫能救的,那表弟的毒如今世上也只有我能救治了。」她說道。
這話說的如此大言不慚,但偏偏讓人不能失笑,或許是她語氣的那幾分悵然。
這悵然這她的話聽起來竟然讓人覺得理所當然。
方老太太再次愕然,又有些惱火。
「為什麼?」她說道,「為什麼就只有你能了?」
因為張神醫已經不在了。
三年前,他終於找到了所需要的一味藥,代價是跌落懸崖。
君小姐一直放在膝頭平靜的手微微發抖,心裏壓制的情緒開始翻騰。
「…..君蓁蓁,你到底什麼意思….你把我們當成什麼…」方老太太的聲音還在繼續。
啪的一聲悶響打斷了方老太太。
君小姐的手拍在桌子上。
這動作真是粗魯,不知怎的看着這女孩子,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莫名的閃過這個念頭,似乎覺得這女孩子做出來是讓人很驚訝的事。
真是莫名其妙,君蓁蓁做出的粗魯事還少嗎?有什麼好驚訝的。
「沒什麼意思,命是他自己的,他是你們方家的,不想治就不治,不用說這麼多話。」君小姐說道,她的聲音依舊溫和,但語調直直,顯示她生氣了。
方大太太不由心慌。
君蓁蓁生氣其實不是什麼稀罕事,確切的說君蓁蓁在她們面前就沒有不生氣的時候。
君蓁蓁生氣對她們來說又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但現在她的心裏卻莫名的心慌緊張。
或許是關係到兒子。
哪怕是再冷靜再無情的人,涉及到自己的子女時都會失態。
「蓁蓁,不是我們不想治。」她忙說道,「畢竟承宇的病太重了,那麼多人都治不好,你突然說能治,實在是讓人驚訝。」
君小姐看她一眼。
「當初舅母餵給表弟治病的藥卻變成毒藥,也是讓人驚訝的事吧。」她說道。
方大太太臉色一陣青白。
不想以前那樣吵鬧哭,但說的話卻讓人差點背過氣。
她突然想到從北留鎮回來的僕婦說寧家很生氣還罵君小姐無賴訛詐,按理不管怎麼說能退親是寧家值得高興的事,怎麼會這樣的生氣。
現在她隱隱猜到,大概是被這君小姐說話氣的不輕吧。
「不管怎麼說,這件事我們懷疑也是正常的,你不用這麼生氣。」方老太太淡淡說道,「你說你自己看出承宇是中毒且還能治好,沒有讓人相信的理由。」
君小姐笑了笑。
「相不相信是你們的事,能不能做到是我的事,命是你們自己的,我現在是來解救你們,我沒有理由還要說服你們。」她說道。
「那萬一你治不好承宇…」方大太太又忍不住說道。
君小姐又看她一眼。
「那你有什麼損失?」她柔聲說道。
反正方承宇都是死。
方大太太再次被噎的無語。
她覺得小姑娘還是吵鬧一些好,這樣一本正經的說着反駁人的話實在是讓人憋氣又惱火。
方老太太看着君小姐沉吟一刻。
「你說得對,我可以不問你怎麼看出來的,也可以不問你怎麼治。」她說道,「但我必須要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君小姐笑了笑。
「我還以為只有我不知道,原來外祖母也不知道。」她說道,不待方老太太再問,便繼續說道,「是表弟告訴我,我必須這麼做。」
表弟?方承宇?
方老太太微微皺眉。
「表弟說他死了,方家就只有靠外祖母和舅母撐着,等外祖母和舅母死了,方家就完了,而我則是要依附方家為生的,沒有了方家,我的日子就不好過了。」君小姐說道,輕嘆一口氣,「我已經父母雙亡,日子很不好過了,不想將來更慘,所以表弟不能死,方家不能倒。」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神情古怪。
竟然是因為這個?
她們已經詢問很多遍方承宇的小廝,花園裏方承宇和君蓁蓁的每一句話都清楚,自然知道方承宇的確說過這話。
但這話真是再粗淺不過的大實話了,也不是方承宇一個人說過,君蓁蓁剛來到陽城,為了寧家的親事,怒罵被寧家低賤身份連累的時候,方錦繡也罵過她類似的話,就連方老太太也曾經耐心給她解釋過。
那時候她怎麼沒有想到這個?
「因為那時候方家與我只是一個親戚暫依之地。」君小姐柔聲說道,她的聲音沒有絲毫的不耐煩,似乎並不覺得自己說的是多麼簡單的道理,耐心的對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解釋。
不耐煩,耐心,這幾個字是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的感覺,之所以這樣感覺是因為那女孩子說出的話是誰都能想到的道理,這樣就顯得她們問出來的問題有些可笑。
君小姐當然沒有把方家當做親人和依靠。
「我一心要離開你們家,就像你們一心要甩開我一樣。」君小姐接着說道。
這句話讓方老太太感覺很熟悉。
跟不久前接這女孩子回來聽說她有婚書自己質問她為什麼不拿出來時,女孩子反問的拿出來結果有什麼不同一般。
你們不喜歡我,我知道。
那樣無情無義冷血殘酷的真相,她知道而且平靜的接受。
方老太太半輩子被親族們罵做無情無義都沒有絲毫羞恥過,但這一刻她覺得耳朵有些微微的發熱。
甩開這個女孩子,讓她覺得做的有些不地道,有些不好意思。
大概是因為關係到自己的孫子生死吧,人關心一件事就會變得軟弱,軟弱了就容易多想。
小姑娘也許哭鬧一些說話更讓人舒服,她突然覺得。
方老太太很快平息了情緒,她什麼都沒說,平靜的等待女孩子接着說話。
「但現在我沒有地方可去了,方家是我唯一的依靠,我不想讓這個依靠倒了。」君小姐說道。
方老太太笑了笑。
「原來如此。」她說道,「你和承宇都還小,很容易把一件小事看成天大的事,其實不用這樣。」
她說到這裏嘆口氣。
「當初你外祖父死的時候,我也以為天要塌了,方家也要倒了,但是並沒有,後來你舅舅也去了,我又以為天要塌了,方家這次要完了,但你看現在,大家都過的好好的,所以。」
她抿了抿嘴看着君小姐。
「就算承宇也死了,我們方家依舊不會倒,你就放心的依靠着吧,我們原先想要你走,是因為你要走,既然你不想走,想要留下,那你當然可以留下,不用說救承宇。」
君小姐搖搖頭。
「我不信。」她說道。
方老太太笑了。
「我是你外祖母,如果我讓你安心留在方家的話不可信的話,那這方家沒有人說的話可信了。」她說道。
君小姐再次搖頭。
「外祖母,我不是不信你說的這個話,我是不信你能讓方家不倒。」她柔聲說道,「你看,你們的仇人已經接連殺死外祖父和舅舅,表弟也即將喪命,而你們卻連仇人是誰都不知道,不以為是人禍,而只認為是天災,還一副要逆天不信命的姿態。」
她說到這裏看着目瞪口呆的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神情幾分為難。
「這樣的方家明顯就是被貓兒捉住的鼠,自以為逃脫,其實不過是貓兒故意戲弄罷了,外祖母,你說的我可以放心依靠你們家這話,我實在是難以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