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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傾瀉,雲霧凝聚,這是個有些昏暗的早晨。筆下樂 www.bixiale.com女僕長在走廊里收拾新鮮的花束,紫色的羅蘭花沾着水露,姿態不同地倚着瓶壁。
女僕長攏了攏花束,疏忽聽見家主屋內傳來一聲重物砸地的鈍響。
她的動作頓了頓,而後若無其事地提起裙邊離開了這裏。現在——她想:暫時不要打擾大人比較好……那些可憐鬼們又該被訓斥一整天了。
走廊里復又變回了悄然無聲息的模樣。羅蘭花的花香蹭着微風浮動起來,在這個空曠寂寥的道路間旋轉了一會兒,從門縫處鑽進了房內。
坎鈉——布蘭家主與十八正在對話。地面上倒着一盆迦歐,艷麗的花朵蔫蔫地倒在一旁,一動不動,像極了跪地沉默着的十八。
……與其說是對話或訓斥,不如稱之為對峙。房間裏沉重的沉默壓在十八的肩上。這位年輕的暗衛首領按着劍,垂着頭匯報:「任務失敗。」
「失敗——?」驟然拔高的語調被一陣尖利的嘶鳴聲打斷。院子之外兵慌馬亂了片刻,才漸漸安靜了下來。坎鈉的眉頭皺的更深了——該死。他在心中不符禮儀地咒罵了一句——現在是投餵的時間。那隻頑固的波希達幼崽如今還堅持着西爾斯的部下來餵養,這只會讓自己叛逆的次子更加肆無忌憚。老大雖然沉穩,但總不及那個被賦予重擔的混蛋差上一些……不,這些暫時都不重要。
他將最後一顆紐扣扣好,起身撫平衣上的皺褶來到鏡前。鏡子裏的男人一頭深褐色的頭髮,被木梳與髮膠梳到腦後。除了沒有掉發——那些夾雜着的刺眼的白髮,都已經顯露出了某些問題。
他老了。
他活得還不算久,甚至連坐上這家主之位的年歲也並沒有多少。但這幾年來的壓力積壓着他,把他逼至牆角,窒息、困苦、苟延殘喘。如果不是百耶與長子撐住他的兩臂,也許他已經在某個早晨突兀地離開了。說不準會是什麼方式——退位或死去。
但如今,家族在復甦。
坎鈉的鬥志再次被點燃了,那顆日漸蒼老的心被注入了其他的活力。坎鈉後退一步,看着那些被深色髮膠掩蓋的白髮,鏡子裏的男人似乎年輕了十歲,他正值壯年,腰背挺直,有着清晰的頭腦和敏銳的感知。男人滿意地繃緊嘴角,而後繼續了方才的話題:「我不需要解釋,說說你的意圖吧。」
西爾斯最近忙壞了,沒有時機是虛偽的,打不過——若是暗衛們真的失敗了,那這位隊長先生就不該理直氣壯地跪在這裏,渾身都散發着排斥的氣息。
為了防止家族內部矛盾拖累了了對外爭鬥的力量,在這些問題上坎鈉都儘量做到簡單粗暴。
十八沉默了一下:「我想轉移成西爾斯御上的獨立軍。」
坎鈉從喉嚨里別出一聲不屑的冷嗤,仿佛聽見了什麼好笑的消息。他偏過頭瞥了地上的男人一眼:「確定?」
十八把頭垂的更低:「確定。」
房間裏寂靜了一瞬。坎鈉不知想到了什麼,面色冷淡了下來:「那麼——好吧。自己去登記。」他揮了揮手,仿佛像在驅趕什麼令人厭惡的東西。
十八站了起來,行了最後一個禮後退了出去。
房間裏空蕩蕩的,只剩下了家主一個人。他扶着窗沿望向窗外——不知是不是錯覺,春已經逼近了。氣溫在回升,天氣也漸漸的柔和起來……坎鈉從櫥櫃中翻出一根雪茄來,沉默地握了半晌後又放了回去。
「……我可捨不得。」他自言自語着,最後看了窗外一眼,出了門。
天色好沉,仿佛要發生什麼,今日。
……
…………
馬車停下。
這個並不能算是太好或太差的早晨里,不甘寂寞(在委屈的下人們眼中看來)的神使駕着馬車氣勢洶洶地進了家族,且作死地徑直衝到了家主辦公院子,沒有熱烈的相迎在意料之內。西爾斯半點都不想去理院子外吵鬧的人群。
西爾斯下了車,看了眼一旁直立的、渾身僵硬的侍從,黃金面具之下的雙眼裏沒有什麼感*彩。而後他偏過頭,那雙碧色的眼眸之中浮現了朦朧的光,溫柔極了。
撩開簾幕的少年瞥了侍從一眼,似乎有些尷尬——而後被一雙手臂摟着回歸了地面。神使面色淡淡地為德林撫平衣上的褶皺,「不要緊張。」
「……嗯。」
「我們有很多張牌,但布蘭沒有。」
德林低着頭,一隻手被西爾斯牽着,不輕不重的捏着。房門被推開,但房中正在查看文件的坎鈉並沒有理會他們的意思。
「今天把話說乾淨吧。」西爾斯道。
坎鈉這才擱下筆,望了過來:「我應該說過,我決不允許。」
下一刻,不待西爾斯說出什麼,一群黑影便從黑暗之中飄了出來。角落裏一顆珠子靜默着……是隱蔽之器。
垂着頭許久的德林倏忽抬起頭,將手中的短刀拔出。輕盈的銀色清光在房間內轉瞬而逝,下一瞬,少年在脆響之中攔截下三柄寬刀,沒有例外地將其斬斷。
坎鈉的手微微顫抖了一瞬。
西爾斯忽然抬手,一片金黃色的光輝從他的身周浮現。凝滯感令那些剛剛失去武器的武士遲疑了一瞬,被刀背敲擊後頸,昏死過去。
德林剛想上前應對另一群人——卻覺得手臂一重。布蘭家主也抬起了手,兩股神力在不太寬敞的房間內撞擊,幾乎連空氣都要被撞碎。
黑影們聚集過來,將少年圍住。
德林感到窒息——他微微側頭避開擊來的刀刃,握住短刀的手驟然一緊。
一道半圓弧的刀光綻出。房間內濃郁地相互擠壓着的神力倏忽被開啟一道口子,德林渾身一輕,快刀解決了三四人,而後回到了西爾斯的身側,喘息着。
黑影撲來。
房門被一股大力扇開。
外頭的晨光投進屋子,一個男人逆着光走來了。西爾斯與坎鈉同時一怔,唯有德林半縮在西爾斯懷中,沒有回頭。
森安德烈。這個男人走了進來,仿佛沒有看見屋內對峙的人影,沖坎鈉露出一抹淡淡的笑來。
而後他轉過頭,看見一旁的少年重新恢復了力氣,對他皺眉。
「大人……」森彎腰。
德林抿着唇,半晌才不知是指責還是如釋重負地說了一句:「你來得太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