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田裏,老黃牛肩胛上架着一隻「瓦」,走在前面。這「瓦」可不是蓋房子的瓦片,而是牛拖着身後犁使力氣的拉拖架,在這裏的土話叫「瓦」,「瓦」中間凹下去,正好架在牛的肩膀上。
牛拉犁對「瓦」的要求也是很高的,「瓦」的凹度太深容易磨破牛皮,「瓦」的凹度太小,牛又使不上勁,容易脫「瓦」。做「瓦」,首先要選好胳膊粗,角度彎曲合適的樹枝,然後專門請木匠製作。李玉龍家的這隻「瓦」就是李九順自己做的。
此時,李九順褲腿挽到了膝蓋上,雙腿沾滿了黃、灰色的泥漿,他一手扶着犁,一手拿着鞭子,跟在牛身後,不時的輕輕抽打老黃牛的屁股,矯正着老黃牛前行的角度。
水田裏的水大約十公分深,泥土都已經泡軟,耕犁嘩啦啦地前行,翻起一道道土浪。
「爸,要不我幫你耕一會兒吧!」李玉龍在旁邊看了許久,忍不住躍躍欲試。
「不行,這活你沒經驗做不來。」李九順拒絕道,「你先回去看看飯好了沒,我耕完這半畝地就回去。」
李玉龍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才十一點半,又忍不住繼續開口道:「爸,做事又不是天生就會的,你讓我試一試吧,我覺得挺有意思的!」他從鎮上回來正好看見父親在田裏耕地,遇上就在一旁觀看,覺得牛耕地挺有意思的,就忍不住想要試一試。
李九順不忍心掃兒子的興,只好答應:「那你脫了鞋下田來吧,我教你!」
李玉龍飛快的脫了鞋,踏踏踏地踩下田。田裏的泥巴被水泡了很多天,早就軟化,再加上剛剛被犁過,一腳踩下去就陷了半尺多深,淤泥軟軟的,裏面沒有硬物,踩上去很舒服。
「正好你有腳氣,到田裏踩一踩腳氣就沒了!」李九順笑道。
「真有這麼靈?」李玉龍不大相信,他的腳氣是大學時被同寢室的傳染的,雖然擦過不少藥膏,但始終不能根治,每到春天這個潮濕的季節,腳氣就會捲土重來,他這兩天已經覺得腳趾縫有點癢,正想在山神記憶里找找有沒有什麼治療腳氣的符籙。
「那是當然,你看我們鄉下人天天在光着腳在田裏踩,哪有人有腳氣?」李九順笑道。
李玉龍將信將疑,但此時重點不是腳氣問題,而是耕地拉犁的問題。
「耕田最重要的就是控制牛前行的方向和速度,還有手裏扶着犁要扶的穩,角度要對。」李九順把耕地要注意的地方大致說了一遍,就把犁和鞭子交到了李玉龍的手裏。
「這頭老黃牛很聰明,脾氣也很好,它知道怎麼走,你只要扶好犁就行。」
李玉龍一甩鞭子,輕輕抽打在牛背上。
果然,老黃牛輕輕地「哞」了一聲,然後緩緩邁開步子,慢慢的向前走。
李玉龍直感覺一股強大的拉力從手裏傳來,犁把差點就脫手而去。他急忙握緊犁把,跟不上前。
犁地,說難不難,說不難也不容易。關鍵還得看牛和人的配合。
李玉龍服用過信仰金泉,精神感知力十分敏銳,很快就把握住了牛前行和使力的節奏,手上握着犁把也不像剛開始那麼死死的攥住,而是似松非松,似緊非緊,犁被牛帶着前行,不管速度快還是慢,犁把始終被他掌握在手裏。
「喲,玉龍仔回來了?還幫你爸耕地呢!」田邊時而有人經過,見到這一幕都忍不住停下腳步,和李九順開啟了玩笑。
「九順,還是你要得,玉龍仔以後可是要當官的人,你還叫他來耕地。」
「管他以後當官還是發財,都是我兒子,叫他耕個地怎麼了?」李九順笑眯眯的掏出一支中華煙,美美的點上。
「啊喲,九順你還抽起了中華煙,玉龍仔給你買的吧,你這個兒子生的好啊!」
「還用買嗎?在政府里工作自然有人會送!」有人羨慕道。
「來來來,抽支煙!」李九順笑眯着眼,不斷掏煙散給眾人,任誰聽到別人誇獎自己的兒子也會這麼高興。
「喲,大學生還耕地啊,扶的犁起不?」有人見了這一幕,酸溜溜的說道。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鷹鼻男扁嘴。自從上一次禽流感他帶人上李九順家鬧騰,兩家人就有些不太對付,此時見李九順抽中華煙,人人都討好對方,頓時忍不住開口。
李九順本來抽出一支煙準備散給鷹鼻男扁嘴,聽到對方這句話後,立馬把煙架到了耳朵上,淡淡的說道:「我兒子天生就聰明,田間地里的活我以前是怕耽誤他學習才不讓他干,要不然這麼簡單的東西,我兒子摸着就會,都不用學!」
儘管是在為兒子自誇說得理直氣壯,但李九順還是有些心虛,畢竟李玉龍確實從小打到沒幹過農活,誰知道他能不能耕好地?要是真的被牛拉得摔跤,那可就丟人了,不用一天,整個玉山村都會傳遍——大學生下田,被牛拉得翻跟斗!
「九順,你要說玉龍仔讀書算術厲害我信,但你說他會耕田我不信,要不我們打個賭,要是玉龍仔能在半個小時之內把田耕完,我輸你一包煙,要是耕不完,你那半包中華就歸我了,行不!」鷹鼻男扁嘴說道。
「扁嘴,你真會做生意,你那煙兩包也抵不上半包中華!」有人嘲笑道。
李九順看着還未耕的半畝地,有些下不了注意,半畝地半個小時,就算是耕田的老手也就是這個速度。但是,李玉龍臉上的自信給了他信心,看着兒子在田裏穩健的腳步和那一道道翻騰的土浪,李九順情不自禁的點了點頭,看來自己兒子幹活還真是塊好料。呸呸呸!想什麼呢,兒子做什麼都是塊好料,怎麼能一直在鄉下過這種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苦日子。
「賭了!不過我可不要你的煙,你輸了明天你抓兩條大黃鱔給我兒子補補身子。」李九順說道,大黃鱔指那種拇指粗,一尺多長的成年黃鱔,一條就有半斤多,兩條就有一斤半,值得上半包中華的煙了。
「好啊,賭了!」鷹鼻男扁嘴每天晚上都會去抓黃鱔,大黃鱔雖然少見,但也不是沒有,最重要的是話出口就不能改,賭的是面子。
很多村民本來收了工準備回家吃飯,見到這裏圍了這麼多人,都忍不住過來瞧瞧。等看到田裏耕地的人是李玉龍後,不由的都感興趣起來,想要看看李玉龍這個大學生是不是能文能武,不但會讀書,還能幹活!
李玉龍精神力強大,耳聰目明,自然聽到了路邊的話,微微笑了笑,也不見有什麼大動作,就是手裏的犁的角度時不時的偏一偏,恰好就是剖開泥土最省力的角度。
半個小時後,太陽走到了正午。
李玉龍輕輕的甩了甩鞭子,「啪」的一聲,老黃牛老實的拐完最後一個彎,在田角掛起最後一道土浪。
李玉龍把犁從牛背上拆下,這個步驟他以前就見過很多次,所以很輕鬆的就完成了。
「我說我兒子會耕田吧,這種粗活怎麼能難倒我兒子!平時就是不做罷了,想要做,分分鐘的事!」見兒子耕完田,李九順大笑着掐滅煙頭,仿佛兒子完成了一件十分了不得的大事。
「確實不錯,這田耕得不錯,都掛了角,我雖然耕了幾十年的田,但也很少能掛角,都是後面用鍬鏟田的角落。大學生就是不一樣,幹活都比咱這些大老粗強!」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說道。
「母舅,你也來了?」李九順急忙散煙。來人正是李玉龍的舅公,也就是田裏老黃牛的主人。
「我聽說玉龍仔在耕田就過來看看。」舅公咧了咧嘴,讓李九順把煙點上。
李九順知道他是擔心李玉龍不會耕田弄傷了牛,便說道:「玉龍喜歡玩我就讓他玩一會,我在旁邊看着,不會傷到牛的!」
「嗯!」舅公點了點頭,又回頭喊道:「扁嘴,別忘記了黃鱔!」
那邊,扁嘴正準備開溜呢,聽到這話,臉色有些哭喪,道:「不就是兩條大黃鱔嗎,明天早上就送到你家去。」
「哈哈……」眾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吃午飯的時候,李九順喝着小酒,洋洋得意的沖羅珍英炫耀着田裏的事,惹來羅珍英一陣白眼。
「你長能耐了啊,不但讓兒子去耕地,還拿兒子當賭注,要是輸了怎麼辦?你丟人不要緊,兒子丟人怎麼辦?」羅珍英的話如機關槍般掃射出來。
李九順喝着小酒,沉默不語,只是心中不斷偷着樂。
「爸,我去鎮上辦寬帶,電信送了個手機給我,你拿着用吧!」李玉龍掏出一個華為,笑道。
隨後,李玉龍又教了李九順開屏幕鎖、怎麼打電話、接電話……至於發短訊什麼的,李九順鼓弄幾下發現不會打字後就放棄了。
「電信還能送手機給你?廢了不少錢吧?」羅珍英火眼金睛,伸手把手機從李九順手裏掏了去。
「誒,那可是兒子買給我的!」李九順急了。
「怎麼,你的不是我的?兒子都是我的,別說他買的東西了!」羅珍英喜不自禁的把玩着手機,同時開始嘮叨聲如機關槍般掃射出來。
面對羅珍英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的嘮叨,李玉龍表示咱惹不起,躲得起!他胡亂扒了一碗飯,然後躲進了自己的房間。
在房間裏,李玉龍打開電腦,準備實施先前腦中的想法——把山神的記憶寫成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