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宮情史：夢鎖清城 第六十一章 龍顏大怒

    冬去春來，大地回春，萬物復甦，到處一片生機勃勃。

    康熙每到春天，都會到西苑親耕，以示重視農業，也期望百姓這一年能夠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今天雨水充沛，剛過了穀雨，康熙就帶領着文武百官和阿哥們去了西苑親耕，直到傍晚才大汗淋漓的回到宮中。

    靈筠早就令人準備好洗浴用具，等康熙回來，就讓人服侍着沐浴。大約過了一個多時辰，康熙才披着衣服走了出來，準備處理今日堆積的奏摺。

    洗去一身疲累的康熙顯得精神煥發，臉上洋溢着笑意。

    靈筠扶着康熙坐回龍座，並從身側的琉璃手裏接過茶杯給康熙奉上，笑着說道：「萬歲爺今兒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

    康熙伸手接過茶杯，淺飲了一口，隨手放在御案上，笑着說：「你不知道，今兒東亭跟朕比試耕地，結果朕都耕了半天了，他還跟牛在那兒較勁呢！說起這東亭比朕還小几歲，可這身體還真不如朕。」

    康熙嘴裏的東亭，全名叫魏東亭，從小跟康熙一起長大，年輕時是康熙的貼身侍衛，當年跟隨康熙除鰲拜，平三藩，平定準格爾叛亂，立下了無數功勳，但也因此留下了一身的病痛，後來被康熙派到江南任蘇州府織造，那可是個肥的流油的差事。

    近年來年歲漸大，被康熙召了回來，時常陪着下棋，談天。不說別的，光看敢跟康熙比試這一條，足以顯現兩人感情深厚。

    聽着康熙調侃魏東亭的話語，靈筠微微一笑，順着往下說道：「那是，萬歲爺您的身體好得很，那次在布庫房，連年輕的阿哥都摔不過您呢！」

    「哈哈哈」康熙爆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隨即自顧自道：「一年四季，朕最喜歡春天，從古到今啊，有不少描寫春種的詩，姚鼐的『布穀飛飛勸早耕，春鋤撲撲趁初晴。千層石樹通行路，一路水田放水聲』。還有王維的『田父草際歸，村童雨中牧。』那情景真美，你想啊，嘩的把地犁開，一壟一壟的犁，撒上種子，真正的種上麥子，到了秋後啊，吃自個種的糧食，那會是什麼滋味啊！」

    似乎是今天農耕順利，康熙的心情格外的好，竟拋開了繁重的國事，聊起天來，「靈筠，你見過這農耕時的情景嗎？」

    靈筠點點頭，回答道：「見過啊，不僅見過，奴婢還親自耕過呢，那時家裏窮，有時就去給人家幫忙，換口吃的，雖說辛苦，可心裏歡喜。犁地時，燕子在天上飛，翻開的土地有股清清的潮味，牛在前邊走，農夫在後面舉着鞭，那情景啊，叫大地回春！」

    康熙聽後，面色有剎那的驚異，看着靈筠，「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沒曾想在這深宮之中，還有你這麼個農友啊！暢快，可真是太暢快了！」說着又笑了起來。

    農友？跟康熙是農友？靈筠有些受寵若驚，忙躬身道：「萬歲爺別這麼說，奴婢可不敢當。」

    康熙微微一笑，也沒再說什麼，只是問道：「靈筠，有吃的嗎？朕忙活一天，這膳食吃的不好，有些餓了。」

    「有有有，廚下預備着呢，今天是奶酪餑餑和酥油茶！」忙轉身準備去廚房。

    「你等等。」康熙出言阻止，「讓別人去拿，朕還有事問你。」

    靈筠只好駐了足，對站在底下的琉璃使了眼色，琉璃會意，轉身離去。

    康熙沖靈筠招招手，「靈筠，你過來。」靈筠上前幾步走到康熙身側，康熙看着她問：「你一小在鄉下長大，一定知道不少農民的事吧？」

    靈筠點點頭。

    康熙接着道：「哦，那朕要問你，你說，農民把什麼比做天呢？」

    靈筠聽後一頭霧水，這叫什麼問題，可康熙問的，又不能不說，只好回答道：「天就是天唄，天不下雨罵天，天不出太陽也罵天，風調雨順敬天，天就是天嘛！」

    康熙點點頭，似乎不太滿意，「除了頭頂上這片天之外，他們還把什麼比做天啊，比如天什麼啊，什麼天？」

    靈筠順嘴說道：「天子？那說的是萬歲爺您啊！」

    康熙抿着嘴嗯了一聲，「民間有這麼一說吧。」

    靈筠笑着道：「這個當然有。」話音一轉，「不過，據奴婢所知，老百姓所指的天是……」轉身接過琉璃手裏的餑餑和酥油茶，放到康熙面前，「是這個。」

    康熙指着餑餑，「老百姓比做天的是這個？」伸手捏起一個，「百姓管這餑餑叫天嗎？」

    靈筠點點頭，肯定的說：「叫天，百姓餓了，活不下去了，一塊兒餑餑就是一片天。您沒聽古話說嗎？王者以民為天，而民以食為天，這餑餑自然就是天了。」

    康熙聽後禁不住大加讚賞，笑着說：「對，靈筠，沒想到你還能說出這樣一番話，這些道理你是怎麼懂得呢？是見過餓死的人，還是自己也挨過餓？」

    「見過。」靈筠實話實說

    「親見？是小時候在鄉下吧！」康熙說着把餑餑放進嘴裏，說了這半日的話，他更覺得餓了。

    「親見，就是去年春天。」

    靈筠話音剛落，康熙大為吃驚，差點被剛放進嘴裏的餑餑噎着，有些難以置信道：「你說什麼？去年春天，朕當朝四十三年，你親見過有人餓死！」神情一冷，「胡說！」

    康熙龍顏大怒，一屋子的人撲通撲通，全跪了下來。

    靈筠忙跑下台階，跪倒在御案前，開口辯解道：「奴婢不敢胡說，去年入驚，路過山東境內，親見流民隊伍，有六七百人，煙塵滾滾，餓死在路旁的不止一個。」

    「流民？你還見過有六七百的流民，朕江南也去過四次，泰山也登過幾回了，怎麼從沒有見過流民呢？」康熙還是不能相信。

    「您路過和奴婢路過自然不一樣，就是有流民也掩藏起來了，萬歲爺不信，可問問琉璃，她就是那年的災民之一。」

    康熙立刻看向琉璃，「琉璃，真有此事嗎？」

    琉璃忙叩了個頭，「回稟皇上，是有這麼回事，奴婢的父母就是在那場災難中餓死的，若沒有靈筠當年救助，奴婢怕早就化成一副白骨了。」

    康熙聽後，緩緩閉上眼睛，他此時如同萬箭穿心，自責和苦澀從心底滋生，長嘆一聲，聲音悲傷，「好，很好，朕日夜勤勉，就為國泰民安，沒想到，到現在還有流民，甚至還有……還有餓死的！」聲音漸漸低沉下去。

    靈筠看着康熙傷心自責的樣子，心裏很不是滋味，他是個好皇帝，只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不是每個官都能做到愛民如子的。

    忍不住開口勸道：「萬歲爺，國家大了，個把地方受災有流民也是在所難免的，您何必自責傷身呢？」

    康熙閉上眼，無力的擺擺手，指着桌上的吃食，「把這桌上的東西都收了吧，朕，今晚，應當餓一餓。」

    「萬歲爺，這有人餓死，您也得吃東西不是？！」靈筠急忙勸道。

    康熙搖搖頭，「不，朕應當餓，不吃了。」抬眼看了看靈筠，「你也跪安吧！」

    靈筠看着康熙內疚自責的模樣，突然覺得她今晚上真的做錯了，她不該說出去年山東的境況，不該在康熙開心時讓他心煩。哎，這就是聖明君主，天下有了這個康熙爺，真是何其幸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