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霸不以為然,搖頭道:「叫、叫你偷懶不、不讀書,那——分明是、是太監的太字!」說着話抬手掣出擂鼓瓮金錘「噹啷啷」在身前凌空激撞。
震耳欲聾的雷鳴聲中,雙錘迸濺出一束束粗壯刺目的金色光電,如霹靂刀芒排山倒海聲勢宏大氣象萬千。
「轟隆隆!」光瀾鼓盪煙塵升騰,關洛鏢局的門樓瞬間垮塌粉碎,亂石斷木碎了一地,連門口的兩隻石獅子都難逃厄運,被電芒劈不得支離破碎。
刁小四看看幾乎被夷為廢墟的門樓,瞅瞅四名差點被太監的裸身大漢,不由豎起大拇指。
很黃很暴力——雙賤合璧,果然是天下無敵!
這時候鏢局內一陣人聲嘈雜,數十名鏢師、趟子手各抄兵刃滿臉怒忿地沖了出來,待看明白門外的情形不由盡皆駭然。
為首一個老者正是關洛鏢局現任的總鏢頭,段震天的結義兄弟關洞天。
他怒髮衝冠手指刁小四道:「小狗,你莫要欺人太甚!」
刁小四身伴青城派兩大風華絕代的少年高手,自然是有恃無恐。
他笑眯眯說道:「老子就喜歡欺負關洛鏢局了,你能怎麼着?」
李元霸驀地運氣發出一聲呼嘯,街道兩頭頓時湧出大批盔明甲亮全副武裝的禁衛驍果,整整齊齊在他身後佇立成排。
關洞天頓時認出了李元霸,喝道:「李將軍,關洛鏢局一向奉公守法有口皆碑,天子腳下你可不能胡作非為!」
刁小四哈哈一笑道:「奉公守法,未必吧?老子今日要捉拿的是反賊段震天,有敢阻撓妨礙者,以通匪論處!」
話音未落鏢局裏傳來段震天的嗓音道:「刁總鏢頭,你有何真憑實據竟敢血口噴人污衊老夫是反賊?今日若不把話說清楚,我拼去這身老骨頭也要討個公道!」
只見段震天氣色萎靡,由兩名心腹弟子攙扶着顫顫巍巍走了出來。
他此刻已辭去關洛鏢局總鏢頭之職,改任供奉,留在鏢局裏一邊養傷一邊養老。
刁小四暗罵段震天光天化日之下當眾裝熊,故作驚訝道:「這不是段總鏢頭麼,你的傷還沒好,怎麼不在床上躺着?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在下的罪過就大了。不過呢,你下床走走也好,只是要有人陪着。要不然昏昏沉沉走錯了地方,那就不好玩了。」
段震天面沉似水道:「刁總鏢頭來此何意,又何故要譏諷老夫?」
「不敢,不敢。」刁小四笑了笑道:「我知道段總鏢頭面子大朋友廣,到哪兒都有人罩着,就算走錯了地方也沒關係。譬如秦嶺啦瓦崗山啦,都是風景絕佳頤養天年的好去處,有事沒事不妨多遛達遛達。」
段震天面色微變,聽出刁小四話裏有話。他當日私下派遣心腹弟子馬朝天聯絡單雄信劫殺鏢銀,轉眼過去大半個月竟是了無音訊。後來聽聞汾河之上雙方曾經惡戰一場,但天明時不知何故單雄信突然退走,其中疑點重重。
如今聽了刁小四的一通話,難不成被這小子抓到了什麼把柄?
他緩緩開口道:「笑話,老夫與瓦崗寨逆賊從無交往,去那裏作甚?」
刁小四點點頭道:「那一定是我弄錯了。這年頭人心不古,到處都是假酒假畫假古董,現在連書信都他娘的有人造假。無雞兄,元霸弟,看來咱們是找錯人了,回去後要問問那送信的小子,說不定他也是假冒的!」
段震天心頭巨震,不動聲色道:「刁總鏢頭,既然來了又何必急着走?我關洛鏢局向來廣迎四方客結交天下友,幾曾盛氣凌人怠慢過貴客?三位,往裏請!」
關洛鏢局眾鏢師精神一振,只當段震天着意要給刁小四幾個傢伙一點顏色看看,全都握緊刀槍只等雙方一語不合大打出手。
哪知刁小四微微一笑道:「如此打擾段總鏢頭了!」與李元霸、長孫無忌大搖大擺走進了關洛鏢局,在花廳里落座。
婢女奉上香茶糕點退了出去,關洞天與段震天對視一眼,關上了廳門。
段震天冷冷看着刁小四,掀起杯蓋道:「刁總鏢頭,這是正宗武夷大紅袍,請!」
刁小四放着杯盞未動,打量花廳道:「段總鏢頭,你這座園子又大又漂亮,比皇宮也差不了多少,一定值很多錢吧?」
段震天眉宇一揚哼了聲沒說話。刁小四自顧自道:「我是在想,萬一哪天禍從天降,朝廷禁衛如狼似虎闖進鏢局裏又是抄家又是砍頭,這麼好的一座園子可不就毀了麼?可惜呀,實在太可惜了。」
長孫無忌接茬道:「其實段總鏢頭也無需太擔心。不就是抄家麼?我曰——天下文章一大抄,抄得越好官位越高。與其讓元霸師弟一通打砸,還不如請宇文將軍出馬,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
李元霸怒道:「閉、閉嘴,不許亂說,爺、爺的心事你永遠不……懂!」
關洞天冷笑道:「休得胡言亂語,我關洛鏢局在長安城經營數十年,豈是一撮小人能夠扳倒的?就怕有人不識時務,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刁小四咳嗽了聲道:「雄信吾弟見字如面,自潼關一別彈指三年,愈加思念不勝唏噓。欣聞弟事業有成威震中原,亦不負二十餘載峨嵋苦修……咦,下面說的是什麼來着?等我回家仔細讀過認真背熟,趕明兒再來念給段總鏢頭聽吧。」
段震天端起的杯盞停在唇邊,徐徐道:「刁總鏢頭,你想怎樣?!」
刁小四詫異道:「我沒想怎樣啊,不過是念幾句話給你聽聽嘛。等念完了,咱們立馬拍屁股走人,保證不耽誤段總鏢頭休息。」
段震天雙目炯然有神,哪裏還有半點萎靡不振的樣子?寒聲道:「你要多少錢?」
長孫無忌憤然道:「段總鏢頭此言差矣,大丈夫富貴不能淫,豈能為孔方兄折腰?」
李元霸道:「錢、錢是什麼?錢是王八蛋!爺、爺不愛錢,就、就稀罕這園子。」
關洞天怒極反笑道:「這座園子少說也值五十萬兩紋銀,也不怕風大扇了舌頭!」
刁小四朝李元霸使了個眼色,嘆道:「那我就沒辦法了。老段,不是我不幫你,實在愛莫能助啊!」
李元霸「砰」一聲將擂鼓瓮金錘砸在地上,說道:「捉拿反——賊,為皇上分——憂,爺義不容——辭!」
長孫無忌埋怨道:「師弟你太魯莽了,怎麼能拿個錘子到處亂砸呢?難道你不曉得這園子轉手便是咱們的了麼?別說地上砸個坑,就是砸死顆花花草草也心疼啊。」
段震天臉頰上肌肉抽搐,徐徐道:「這座園子是東家的產業,任誰都無權處分。上次賭約,老夫已輸了十萬兩紋銀,如今身無分文。只能厚起一張老臉東拼西湊,最多再拿五萬兩齣來。」
刁小四嘆了口氣道:「老段,你這話說得我都快掉眼淚了。也罷,園子折算成五十萬兩白銀還歸你,誰教咱們不打不相識呢?」
段震天沉聲道:「至多十萬,大不了寧為玉碎不留瓦全!」
刁小四搖搖頭道:「老段啊,這次為了幫你,咱們得替關洛鏢局擔上多大的干係?萬一事情敗露朝廷震怒,我的腦袋、元霸兄弟的官帽,還有無雞兄的屁股準定要一起遭殃。難道咱們三人的腦袋、官帽和屁股加一起,還不值五十萬兩銀子?」
長孫無忌納悶道:「刁兄,為何我的屁股會遭殃?」
刁小四嘿然道:「青城掌門赫赫威名,偏養了個包庇反賊的敗家子兒,他老人家不打爛你的屁股,難不成打爛段總鏢頭的?」
段震天大吃一驚,方才曉得眼前這花里胡哨拿腔拿調的公子哥兒竟然是青城掌門的親生兒子,只怕翻手之間能夠捏扁十個關洛鏢局!
他氣勢一餒,說道:「我可以向東家借十萬,再多就沒有了。」
刁小四自是不信,於是接下來的一個時辰里,雙方在友好融洽的氣氛中繼續會晤,並充分表達了各自的立場和觀點,最後達成一致共識以紋銀三十萬兩成交。
期間李元霸和長孫無忌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淋漓盡致地揮發了青城雙賤玩死人不償命的大無畏精神,大力推動了和平談判進程,最終取得豐碩成果。
會晤後,由刁小四和段震天各自代表談判雙方草簽了協議,並共同表示了尊重契約切實履行,若有違背天打雷劈的良好意願。
李元霸、長孫無忌和關洞天作為見證人,一同鄭重而莊嚴地在協議上按下了手指印。
待到塵埃落定,段震天當場交付了七萬兩銀票,同時承諾剩下的二十三萬兩紋銀將按照協議約定在一個月內完成給付。
刁小四收起銀票,以刁家列祖列宗之名起誓,只要收到段震天的最後一筆封口費,即刻當場焚毀密函。
段震天對刁小四的表態予以充分肯定和熱忱歡迎,並親自將三位貴賓送出鏢局。
刁小四離開關洛鏢局,將銀票交給李元霸道:「老子要出趟遠門,你幫我盯緊了姓段的,別讓他跑了。這七萬兩銀子,算作你和無雞兄的辛苦費和安家費。」
雖然有些肉疼,但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從青城雙賤今天的表現來看,往後用得着這兩個傢伙的地方會很多,先給他們一點兒甜頭也是必要的。
這就是死老頭所說的——丟下一根點燃的火柴,你會得到一片燃燒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