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龍空山四大主峰中,東燮峰的幽金儲量最豐富也最容易開採。整座峰頂由西向東往下傾斜,外高內低形成了巨大的碗口形。
自虛空中泄落的幽天金瀑受到終年不歇的風勢影響,在下落過程中漸漸往東側偏斜,強勁的瀑流滾滾拍打在突兀的岩石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濺起一蓬蓬金紅色的巨浪。
其中絕大部分會被堅硬的山體狠狠撞回,一瀉千里融入到深不可測的大淵之中。但也有極小部分會躍過高聳的巨岩,順着山勢流淌進峰頂東側的「碗口」里,然後一邊不斷地沖刷着岩石,一邊迅速封凍固化,在山體表面凝結出厚厚一層幽金原石。所以只要幽天金瀑不斷流,這裏的金礦便永遠不必擔心枯竭。
採金奴的工作其實非常簡單,他們要做的僅僅是利用手中配發的特製器具,將一塊塊與山岩水乳交融的幽金原石開鑿出來,而後裝進箱子裏封存,由駝鷹運送到位於山腳的工匠村,交給金匠進行冶煉,最終煉製出一錠錠分量均等且純度超過九成九的成品幽金。
然而完成這項工作並不容易。金瀑凝固後會變得異常堅硬,而且與山岩密不可分地結合在一起。要將它們開採出來,即使配備了專用的器具,一名技巧純熟幹練的採金奴辛苦勞作一整天,亦只能鑿出百餘斤的原石,經過金匠冶煉提純後,僅能煉製出四五錠幽金。
所以峰頂上的七百餘名採金奴必須晝夜不息地開鑿勞作,每天只有兩個時辰可以用來歇息打坐。許多人在進來的第一個月里就成了廢人,看守會將他們的魂魄收集起來,送到錦瑟宮交給天香娘娘洗鍊,而屍首自然而然便成了百草園裏最受歡迎的花肥。
但勞累疲憊遠非採金奴最大的敵人,他們必須時時刻刻提防從天而降的滅頂之災。
幽天金瀑賜予龍空山的並不單單是驚人的財富的與寶藏,還有可怕的災難。
幾乎每個月,它都會像一個煩躁易怒的孩子般毫無徵兆地突然爆發,憑空掀起金紅色的狂瀾,瞬時將峰頂吞沒,而多數時候東燮峰都是首當其衝的重災區。
來不及逃走的採金奴會在眨眼間被金紅色的狂潮吞噬,暴烈的幽金之氣足以絞碎玄仙的骨骼仙脈乃至五臟六腑,將其毫不留情地轟殺,最終又變成一塊原石。
但面對如此險惡的境遇,所有的採金奴都無從選擇,只能將自己的命拋甩給上蒼。曾經不止一次發生過採金奴的脫逃事件,結果無一例外被看守抓了回來,在遭受整整一百天最殘忍的****摧殘後,悲慘地死去。
最近的一次就發生在不久前,一名新來沒幾天的採金奴居然成功解開了身上的封印,連殺四名看守奪路而逃。
在此之前,東燮峰已經有四個多月未曾發生過採金奴偷逃事件了。此事無疑令掌管礦區生殺大權的東燮峰二當家金乘風十分憤怒,當即親自率領部眾展開搜捕。
沒有人相信那個採金奴能夠倖免於難,甚至大部分人心中對她頗為怨恨。
因為發生了偷逃事件,峰頂的警戒等級立刻提升,而那些可能因為此事受到責罰的看守們心情自然不會很好,免不了要將怒氣發泄在採金奴的頭上。
看守所用的是特製軟鞭,黑色的鞭子上佈滿金燦燦的符紋。當軟鞭揚起時,方圓十丈內的採金奴身上的封印便會立即產生感應,任你有移山倒海的神通亦會在瞬間癱軟成泥。
他們唯一躲避皮肉之苦的方式便是拼命幹活,儘量避免引起看守的主意。
即使如此,慘叫聲和求饒聲仍時不時地響起,期間夾雜着軟鞭破開幽空所發出的尖利呼嘯。
龍初一精赤上身,對四周發生的一切充耳不聞,專心致志地揮動手裏的釺鎬,一記記敲砸在幽金原石上。
他的動作並不算快,但極富韻律感,效率亦遠勝於其他採金奴。
因而儘管他仍舊是個新人,但並未遭到看守的過分刁難。相反,他們對長相敦厚老實的龍初一甚為放心,而將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到某些性格暴戾的採金奴身上。
然而他們做夢都沒有想到,解開龍初二身上封印並幫助她殺死看守成功逃出東燮峰的人,正是眼前這個賣力幹活的木訥青年!
按照原來的計劃,他應該和龍初二一同逃亡,並設法找到刁小四和小雅。
可惜一場意外打亂了龍初一的計劃,而始作俑者便是此刻正纏着他的魯芝笙。
魯芝笙長得並不難看,相反還可以說相當的嬌美,尤其是雪白晶瑩的肌膚如天鵝絨般光滑,配以一頭天生的棕紅色長髮,在虛無大荒的窮山惡水間亦算得上是位養眼的美女。
唯一的缺點就是胖了些,便似西施與褒姒、貂蟬與飛燕的合體。
在別人看來身邊時常有一位身份特別重量級的美女如影隨形的相伴,即賞心悅目又提神醒腦。但對龍初一而言,這位紅頭髮的小姐着實是個天大的麻煩。
從頭到尾,都是她像麻雀一樣嘰嘰喳喳吵個不停,說到開心之處還發出一長串快活的笑聲,令得四周的看守為之側目。
在這種情況下,即使沒有封印的禁錮,也無論如何是逃不出東燮峰的。
假如可能,龍初一會毫不猶豫地殺掉魯芝笙,解決阻礙自己脫逃的最大障礙。
可是他始終沒有輕舉妄動,耐心地等待着機會。
「喂,你真想老死在這兒麼,像個男人好不好?」
魯芝笙絲毫沒有察覺到龍初一眼底努力隱藏起來的殺機和怒氣,也毫不介意對方的冷淡,自顧自地說道:「你只要跟我走,其他的事全都不必操心。」
龍初一差點就答應了,但終究還是沒有應聲。南海地獄般的磨鍊,早已令他不再相信任何人,更不要說對方是個素不相識的少女。
就在這時一名看守走了過來,衝着魯芝笙畢恭畢敬地施禮道:「魯仙子,我們有個兄弟不小心受了傷,能否請你幫忙看看?」
魯芝笙不虞有他,問了聲「在哪兒」,便匆匆和那求助的看守往東行去。
走了幾步,她忽又回頭對龍初一交待道:「你好好想一想,等我回來。」
不一會兒魯芝笙嬌小的背影便隱沒在了濃郁的金紅色霧霾里。
峰頂是龍空山幽氣最為濃厚的地方,即使開啟法眼也看不到百丈外的景物。
龍初一默默無語地繼續幹活,暗自盤算着接下來該如何行事。
他不能將全部的希望寄托在龍初二的身上,必須依靠自己的力量離開這裏。
「咻!」冷不防一條軟鞭撕裂幽空,惡狠狠抽向龍初一的背脊。
龍初一如同一頭感應到危險的獵豹,身軀在剎那間不可察覺地驟然緊繃,卻又猛地鬆弛下來。
「啪!」軟鞭應聲抽擊在他****的後背上,撕開一條觸目驚心的血槽。
龍初一踉踉蹌蹌往前衝出數步,用手中的釺鎬撐地,勉強穩住身形沒有倒下。
「啪、啪、啪!」軟鞭暴風驟雨般抽落在龍初一的身上,頓時皮開肉綻鮮血四濺。
龍初一倒在了地上,他已經知道用鞭子抽打自己的是什麼人了——並非此處的看守,而是東燮峰峰主金乘龍的養子金滿倉。
「****,居然****本公子喜歡的女人,你不想活了?」
他的臉上露出殘忍的笑容,一腳踏在龍初一的腰上不停地揮動鞭子。
周圍的採金奴對此毫無反應,繼續埋頭幹活,根本不往這裏多看一眼。
為了隱藏封印已被打開的秘密,龍初一隻能硬扛,很快背上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金滿倉顯然不想就這麼把龍初一活活打死,並非他心存憐憫,而是一旦打死不免少了個採金的苦力。
如此鞭打了足有一盞茶工夫,金滿倉怒氣稍消停手道:「今天這只是個警告。如果再讓本公子看見,我會讓你從頭到尾好好品嘗一頓『東燮十八酷刑』的滋味!」
「金滿倉,你在幹什麼?!」遠處驀然響起魯芝笙憤怒的喝問聲。
金滿倉未曾料到魯芝笙回來得這麼快,不由凜然一驚朝她望去。
就在他心神微分之際,龍初一的身形猛然貼地****,如離弦之箭從胯下掠過。
金滿倉大吃一驚,沒等反應過來就感到脖頸發涼,龍初一宛若鬼魅般貼在了自己的背上,探出右手扼住他的咽喉。
一旁的看守駭然變色,紛紛喝斥道:「趕快放開金公子,你想造反不成?」
龍初一挺直身軀,背上火辣辣的錐心刺骨,但這點兒傷對他來說委實不算什麼。
他一邊留神周圍動靜,一邊默運神功左掌驟然亮起一道銀白色的星芒,如刀鋒般在金滿倉的胸膛上割開一條尺許長的血口。
金滿倉平時仰仗金乘龍兄弟的凶威,從不將採金奴當人,頤指氣使肆意毒打,但一旦面臨性命威脅,卻嚇得魂飛魄散臉色發白,尖聲叫道:「不要殺我!」
龍初一警惕地掃了圈蠢蠢欲動的看守,沉聲道:「你想死還是想活?」
「我想活!」金滿倉毫不遲疑地叫道,「我、我可以立刻放你離開!」
龍初一點點頭,挾持着金滿倉緩緩後退,說道:「讓你的人全部站在原地不准動!」
金滿倉如奉御旨綸音,慌忙大叫道:「你們統統站着別動,讓他走!」
看守們投鼠忌器不敢違拗,遠遠布成一個包圍圈,嚴密監視龍初一的一舉一動。
龍初一一路後退,距離幽天金瀑越來越近,身體表面漸漸泛起一層金紅色的薄膜。
魯芝笙見狀嬌喝道:「快停下,後面是絕路……」
她的話尚未說完,就被雲空之上遽然爆開的一團呼嘯聲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