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王母,瑤池金母,王母娘娘……不管何種稱謂都無法形容她在萬古蒼生心目中至高無上的地位。
但刁小四的想法有些與眾不同,在他看來,這個長得很好看的女神仙就是那位脾氣古怪暴躁的老於媽。
他混不搭理青烏公連連偷使的眼色,走上前去往瑤池金母的面前一坐,奇怪道:「人間的皇后娘娘出巡都有鳳輦儀仗太監宮女前呼後擁,你為何如此寒酸,說是微服私訪也不像啊?」
瑤池金母道:「你所見的不過是我意志凝練的一尊法身,興之所至而來,興之所至而去,倏然天地間何須諸多羈絆?」
刁小四點點頭,開始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瑤池金母,嘖嘖贊道:「到底是在天庭仙界混過了,跟上回咱們見面時的模樣完全不同。於娘,你是不是整過容?」
「他死定了」彩果兒的叫聲清脆而響亮,小翅膀不由自主地捂住眼睛。
「砰」這回瑤池金母沒讓它失望,刁小四一聲慘叫被打上了樹,高高掛在枝頭一邊晃悠一邊渾身噴火。
「不會吧,這樣就把小四爺往死里揍?」
瑤池金母拿起雲蘿天帕輕輕擦拭手掌,慢條斯理道:「棍棒底下出孝子。你既然自願做我義子,捱幾個巴掌受個教訓丨理所當然。下來吧,陪於娘聊聊天
「我渾身疼,動不了。」
「怎麼,不聽話?想再挨打。」
「寧可吊着死,不可跪着生」
「下來」瑤池金母豈不知這傢伙的那點兒小心思,「我不打你便是。」
「你說話算數?我們拉鈎。」
「皮猴子,」瑤池金母唇角逸出一縷笑,斥道:「快給老娘滾下來」
青烏公看得目瞪口呆,心裏忍不住懷疑這兩人莫非真是一對母子?
——不行,到底是哪裏出了茬子,本大仙得好好算算。
他滿頭大汗躲在一旁,嘴裏念念有詞施展神算之法非要搞個所以然出來。
刁小四磨磨蹭蹭抱着樹於滑下來,裝模作樣一瘸一拐地走了過去。
瑤池金母道:「你坐下說話。」
刁小四正色搖頭道:「於娘面前,豈有孩兒的坐席?」
瑤池金母哼了聲道:「你剛才不是坐得挺開心麼?我現在讓你坐,又哪裏來的這麼多廢話?」
刁小四愁眉苦臉道:「我屁股疼,坐不了」
瑤池金母啞然失笑,招招手道:「你只管坐下,保證不疼。」
刁小四如上刑場如喪考妣,戰戰兢兢地盤腿落座,屁股一着地,渾身上下被紫電灼傷的痛處立刻痊癒,果然絲毫不覺得疼痛。
「來,先陪我將這盤棋下完。」瑤池金母說道,身旁一隻白色棋罐如生雙翅穩穩噹噹飛落到刁小四的腳邊。
刁小四瞅着密密麻麻落滿棋子的棋盤,黑白雙方鈎心鬥角犬牙交錯已進入到殘局,看似白棋氣勢如虹,但黑棋踞地頑守隱隱對白方一條大龍形成合圍之勢,依然有逆轉的可能,就看彼此的劫材多寡。
他苦着臉道:「於娘,我不會下棋。」
瑤池金母道:「沒關係,不過是消遣罷了,輸了我也不會怪你。」
「你贏了當然不會怪我,萬一不小心輸了呢?難免我的屁股要開花。」
瑤池金母瞪他一眼道:「你為何還不快快落子?」
刁小四被她逼得不行,心想反正是輸誰不會啊,眼睛一閉抓起枚白子便胡亂地放到了棋盤上。
「啪」當白棋落在盤秤上的剎那,棋盤上數以百計的黑白棋子登時化作一道道天機氣運沖天而起,纏繞在刁小四的身周演繹出萬千變化無量天劫。
刁小四大吃一驚,不知何以生出如此變故。這看似簡單的棋局,原來並不簡單。
腦海中驀地響起瑤池金母的話音道:「此局還有九十九處劫爭,你若能一一化解,我便送上一份莫大的好處。」
還有九十九劫,啥意思?
普通散仙不過經歷九劫就能羽化登天位列仙籍,到老子頭上,居然還要再九十九劫?
若非曉得瑤池金母肯定能知曉自己心中所想,刁小四真忍不住要破口大罵
「什麼好處,我不要了成不成?」
「你可想再見你的小雅妹妹?」瑤池金母一語擊中刁小四的要害,「不想,那便算了。」
「一言為定」刁小四聞言臉上頹色一掃而空,振奮精神全神貫注到棋局之中。
但見黑白兩色氣運交相輝映,莫測天機滾滾而來,化作一道大劫轟落在仙心之上。
「轟」就在一瞬間,他的靈海近乎被轟爆,一條條黑白氣機如天道鎖鏈捆縛纏繞,恢宏氣運如同大潮排山倒海淹沒仙心。
「這次真的死定了——」刁小四的喉嚨里發出一記聲嘶力竭的痛喊,全身抖如篩糠不由自主往前栽倒,雙手撐地體內燃起白光黑焰。
青烏公望着刁小四遲疑道:「娘娘,他行麼?」
「不行怎麼行,只有如此才行。」瑤池金母的心情似乎並不像她的話語那般從容,目不轉睛地注視刁小四,徐徐說道:「他既是個異數,也一定是個變數……咦?」
她的目光一凝,落到了刁小四撐地的雙手上,就看到他的兩隻手正在拼命地抽搐顫慄,好似極為痛苦。
但是假如仔細觀察,便會發現每一根手指的運動都極有韻律,如星落月升魚翔鷹擊,在彈指間幻化出成千上萬種匪夷所思的變化。
這小子竟在藉助法印進行周天運算要破解劫爭
「好,果然是個天數。」瑤池金母的眸中浮現一抹歡喜之色,運轉仙念口誦真言道:「一則二,二則一,一歸一,二歸二;問有無,解真章,不思量,自有得。」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聽到瑤池金母的真言,刁小四的身軀顫抖得愈發厲害,整個人被白光黑焰完全吞沒,像是要魂飛魄散融化於虛無之間。
「他找到破劫之道了?」青烏公面露驚訝之色,搖了搖頭。
瑤池金母的神情亦漸漸舒緩,問道:「你剛剛算過,他能破多少劫?」
青烏公恭恭敬敬回答道:「根據貧道的演算,差不多四十八劫。有可能…
瑤池金母擺擺手道:「我不信,我跟你打賭,這孩子定能匯通九十九劫直至大圓滿。」
兩人說話的時候,刁小四的身影已徹底消淡,在天地間再也感應不到他的絲毫氣息,仿佛已灰飛煙滅化為烏有。
但白光還在沸騰,黑焰仍在燃燒,而瑤池金母和青烏公的目光也須臾不離地凝視。
不知過了多久,白光黑焰里緩緩亮起了一簇星芒。初時非常暗淡,恰似螢火頑強地閃爍,慢慢地膨脹擴展,重新顯露出刁小四影影綽綽的身形。
他的身軀分外通透,仙脈骨骼五臟六腑,甚至烙印的道性符紋均都清晰可見,就像一個毫無秘密的透明人。
唯一不同的是,一座獨立自有隔絕天地的乾坤正在刁小四的體內悄然成型,無數璀璨星辰匯作銀河,生生不息循環往復,成為了他的力量之源。
「真的很強——」青烏公觀察着刁小四體內的小乾坤,喃喃道:「我越來越期待當他渡過九十九劫爭之後,究竟會變成什麼模樣。至少我不懷疑,他能夠以自在乾坤之體力壓上仙抗衡金仙。」
瑤池金母一笑道:「依我看,你太低估他了。」
青烏公一驚道:「莫非他還能衝破十三虛無之境,晉升上仙?需知心齋古井水固然有煉塑仙身凝化道心之功,卻也使得境界修為受到百倍壓制。每突破一境,都不得不付出百倍於尋常散仙的代價。」
瑤池金母悠悠道:「我當然知道,所以我才更看好他。」
話音未落,刁小四已凝成實體重新恢復本來面目,觸到青烏公驚愕的眼神,他誇張地伸了個懶腰道:「真相睡了一大覺,好舒服。」
瑤池金母的玉指捻起一枚黑子落在盤秤上,微笑道:「那便再來。」
「來就來,誰怕誰?」刁小四豪情飛縱,抓起一顆白子氣壯山河往盤秤上「啪」地擺落,耳聽「轟」一聲劫爭又起。
「不對啊,我沒有打劫啊、啊、啊……」
一聲憤懣的慘嚎聲里,白光黑焰捲土重來,再次將刁小四的身形吞噬。
如此一次又一次,一劫又一劫,刁小四就在這慘無人道的死去活來中,玩命地抗爭天劫尋求突破之道。
都說人這一生若能進一次天堂,便是莫大的造化;若不幸墮入地獄,卻是恐怖的果報。然而又有誰能像刁小四這樣,往來穿梭於天堂地獄之間,直到後來閉着眼睛都不會認錯門。
他的身軀不停地被劫爭摧毀又重鑄,仙心不斷地被破碎又凝鍊。就這樣周而復始,仿佛無休無止,恰如一顆洋蔥被層層剝皮後,漸漸煥放出震古爍今的光華。
青烏公到底沒有算準,第四十八劫絕非刁小四的大限。
當他穿鑿十三虛無,生龍活虎地從白光黑焰里走出來,體內的小乾坤已化作無邊的星海,這個糟老頭不得不開始承認並重新審視眼前這個出言無狀嬉皮笑臉的小無賴,也許對他而言,根本就不存在什麼極限。
他的征途,便如體內爍爍放光的小乾坤,直指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