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東方啟明帶着剩下的二十多位小鏡閣女弟子如期而至。
一到景福客棧,羽漂便興高采烈拖着他和刁小四上街找食,死胖子死皮賴臉非要一起去,四個人便在太無仙城最大的一家酒樓裏海吃湖喝了一通。
到臨了結賬時,店小二亮出天價賬單,另收三成服務費,還有為東方啟明自帶酒水提供的酒杯費。
結果,因為嫌酒樓的上菜速度太慢,店小二笑容生硬,以及包間裏面空間狹小呼吸不順而影響了食慾等等諸多問題,四個人憤而投訴要求免單。
於是酒樓老闆叫來一幫打手,把包間裏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
然後,酒樓就莫名其妙地着火燒起來,聞訊趕來的劉航看到現場的那把大火臉都青了。
再然後,四個人嘻嘻哈哈凱旋而歸,一致認為替天行道剷除一家宰客黑店實在是大快人心的事。
刁小四酒喝得有點多了,一時興起便亮開嗓子在寬闊的大街上引吭高歌起來:「大河向東流哇,天上的星星參北斗哇。說走咱就走哇,你有我有全都有哇。路見不平一聲吼哇,該出手時就出手哇,風風火火闖九幽哇。嘿呀依兒呀,嘿唉嘿嘿依兒呀……路見不平一聲吼哇,該出手時就出手哇,風風火火闖九幽哇。」
起初是他一個人在唱,很快死胖子、羽鳥人和醉鬼哥也加入進來,有模有樣地跟着哼。四個人越唱越起勁,不知不覺在街道上並成一排勾肩搭背,搖搖晃晃地踏歌而行。三男一女扶醉而歸放肆高歌,引得路人紛紛矚目。
「大河向東流哇,天上的星星參北斗哇。嘿嘿,參北斗哇,生死之交一碗酒哇。說走咱就走哇,你有我有全都有哇。嘿嘿,全都有哇,水裏火里不回頭哇。路見不平一聲吼哇,該出手時就出手哇,風風火火闖九幽哇……」
刁小四一開始還正兒八經地歌唱,到後來直接改用喉嚨嚎,也不管還有沒有調子。
恍惚中,他仿佛回來了熟悉而遙遠的長安古街上,在某一個炎熱的夏日夜晚,與長孫無忌、李元霸、張無極、羅成……趁着酒興旁若無人地橫衝直撞,喉嚨里吼出的是跑調的歌,胸中沸騰的是青春的熱血與豪情,肆意揮灑的是年少時無忌的輕狂。
不覺間刁小四的眼角有點濕。他仰起臉,空中並沒有雨絲飄落下來。
若於年後,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莫名中回憶起今日的扶醉狂歌,用一整夜的寂寞去祭奠另一段歲月的崢嶸。
不想那麼多了,今朝有酒今朝醉,休管明日喝涼水。
「路見不平一聲吼哇,該出手時就出手哇,風風火火闖九幽哇。嘿嘿、嘿嘿呦嘿嘿,嘿嘿、嘿嘿呦嘿嘿……哈」
伴隨着最後那聲「哈」,羽漂舉起拳頭狠狠地在死胖子胸脯上來了一傢伙
死胖子呵呵笑着回手就給羽漂的胸口也來了一拳。
走在刁小四左邊的東方啟明見狀,也是「哈」的聲重重一拳捶在了他的胸脯上。
刁小四猝不及防,被他捶得一個趔趄,幸好並不太疼。
娘希匹,虧得老子這裏肉多……他醉醺醺地想。
驀地,歌聲戛然而止,時間像是凝定了一般。
四個人不約而同地停住腳步,然後一起看向了刁小四飽滿鼓脹的胸脯。
「你媽」第一個反應過來的竟然是死胖子,他紅彤彤的眼睛一下子泛起綠光,像頭餓狼般嗷一嗓子撲向了東方啟明。
東方啟明踉踉蹌蹌立足不穩,被死胖子兩百多斤的肉山壓到了身下。
「你敢對我老婆下毒手」念及這些天來自己連刁小四的一根手指頭都沒碰到,卻被這王八蛋趁着酒興登峰造極,死胖子越想越恨,掄起拳砰砰一通亂砸。
東方啟明起初覺得理虧,雙手護頭抵擋着死胖子醋缽般的拳頭道:「我不是故意的,呃……喝多了,呃……是真的,打兩下可以了……怎麼你還咬我啊,哎呦」
死胖子下口也夠狠的,張嘴死死咬在了東方啟明的鼻子上。
東方啟明勃然大怒,「砰、砰、砰、砰」兩個人在地上來回翻滾扭打成一團。
刁小四和羽漂站在旁邊一個替死胖子吶喊助威,一個幫東方啟明加油鼓勁,後來都覺得這樣不過癮,便有怨報怨有仇報仇,趁着兩人混戰的機會衝上前去,抽冷子也來兩腳。
然後踹着踹着,刁小四不知怎麼地就跟羽漂打了起來。
死胖子見老婆被人欺負,酒壯慫人膽發瘋似地撲過去,想摁住羽漂一頓暴揍。
東方啟明從後趕至,抓住死胖子的雙腿往後拖,想把他丟進一旁的下水道
於是雙熊爭霸變成了四賤逐鹿,一場混戰當街展開直打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奇怪的是,滿大街沒有一個人上前勸架,而巡城的武士明明就在十幾丈外踏着整齊的正步盔明甲亮地走過去,卻因為患上了選擇性眼盲和耳聾,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沒聽見。
四個人不知打了多久,直累得呼哧呼哧筋疲力盡才慢慢停了下來。
他們躺在地上,你看看我臉上五顏六色分外妖嬈,我瞧瞧你身上一層泥巴一層灰,怒沖沖的神情先是怔了怔,忽然一齊像傻瓜似的哈哈大笑起來。
等笑夠了,四個人你拉我扯地站起身,決定先回客棧洗把澡,然後再接再厲乘勝追擊,務必徹底清除太無仙城內的各種藏污納垢之所,而他們選中的第一個目標,便是城裏最大的那家賭場。
奈何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四個偉人宏大的計劃尚未付諸實施,就遭遇了無情的挫折。
景福客棧的前堂里,多了一張躺椅。躺椅里坐着一個老掉牙的道士。
別的道士即使談不上仙風道骨,至少也人模狗樣,唯獨這老道頭頂光溜溜寸草不生,乍一看還以為是個穿道袍的和尚,滿臉的褶子像曬於的陳皮又黑又硬,手裏拿着把蒲扇有一搭沒一搭地扇着。
「回來了啊。」這是刁小四等人進門以後,聽到他說的第一句話。
「呃」東方啟明搖搖晃晃站住腳步,酒氣熏天打了個嗝。
「呃」仿佛會傳染一樣,羽漂也收住腳,狠狠地打了個嗝。
「呃」儘管不曉得那兩傢伙為何要打嗝,但刁小四還是決定無條件支持兄弟們。
死胖子醉眼惺忪看着身旁三個同伴整齊劃一地「呃」、「呃」、「呃」,曲項向天歌,不禁呆了呆,步履蹣跚地走近躺椅里的老道,手指對方的鼻子問道:「你誰啊?」
猛聽「砰」的一聲悶響,地面顫三顫抖三抖,只見死胖子摔了個大馬趴,肥厚的屁股正好成了老道的腳墊。
「救命啊……」死胖子腦袋昏昏沉沉,滿眼金星亂冒,還沒弄清楚自己究竟是怎麼摔倒的,只覺得屁股上沉甸甸的壓力山大,禁不住呻吟呼救。
老道慢條斯理地抬起一條腿,將腳伸到死胖子的臉面前,問道:「什麼味兒?」
死胖子面容扭曲噁心欲嘔,這才發現老道居然是光着腳丫子,掙扎道:「臭啊,都餿了」
「很好,你還沒醉到家。」老道眯縫着眼睛,望向刁小四、東方啟明和羽漂問道:「你們幾個要不要貧道幫忙醒醒酒?」
羽漂第一個搶答道:「晚輩是越喝越提神,越喝越清醒。」
東方啟明道:「大叔,你可以侮辱我的修為,但不能侮辱我的酒量。」
刁小四哪裏還會猜不到這老道的身份,登時有多少酒意也醒了,急忙表白道:「世人皆醉我獨醒,不愛紅妝愛酒莊。」
老道的腳板頂在死胖子的後腦勺上慢慢地搓,說道:「這幾天我心血來潮,總覺得會出事。結果昨天有人為了客棧的幾個房間鬧騰,把太一宗一群不成器的小傢伙打得鼻青臉腫皮開肉綻;今天更好,直接就把酒樓給燒了。不曉得接下來還想做點什麼豐功偉業,幾位英雄豪傑可否賜教?」
死胖子頭腦不清,脫口而出道:「砸賭場,掃黃打非」
「砰」老道一腳踏在他的尾脊骨上,疼得死胖子「媽呀」慘叫嗷嗷撲騰道:「你們三個還不來幫我,快點兒於死這老雜毛」
刁小四、東方啟明和羽漂如有默契地抬頭望天,紛紛讚嘆道:「朗朗乾坤雲淡風輕,太無仙城不愧是世外桃源啊」
「客棧、酒樓、賭場……那接下來是哪兒呢?青樓,樂坊,還是城主府?
老道呲牙笑笑,說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有抱負啊,嘿嘿、嘿嘿……」
三個人聞言,一起賠笑附和道:「嘿嘿,嘿嘿……」
老道踩着死胖子緩緩站起身,往客棧門外走去道:「我回去了。」
三人閃到一旁,目送老道步出客棧,恭恭敬敬道:「大叔好走」
老道搖晃蒲扇,和顏悅色道:「記得把城主府也一起燒了。」
「一定,一定。」三個人沒口子地答應,想想不對勁登時額頭冒汗,忙不迭糾正道:「不敢、不敢」
好在老道沒再說什麼,晃晃悠悠地走遠。
三人如釋重負,刁小四這才想起地上躺着的死胖子,趕緊上前拽他起來問道:「胖子,你沒死吧?」
死胖子滿不在乎地搖頭道:「老婆,你放心,我出不了事兒……他強由他強,清風拂山崗;他橫由他橫,明月照哇」嘴巴張大狂涌而出。
刁小四措手不及一聲呻吟道:「死胖子,明年今天就是你的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