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鈞一髮之際,長街之上驀地響起羅漢堂十大高僧低沉的誦經聲道:「心地含諸種,普雨悉皆萌;頓悟華情已,菩提果自成——」
「咄」、「咄」、「咄」……眾僧雙手合十光霧冉冉,齊齊祭出元神,各自施動御劍訣崩雲驚天光照四野,視死如歸地捨身撞向莊嚴淨土。
「大師?!」長孫無忌等人身心巨震,心裏明白即使能夠轟殺金鼎神僧,這十名老僧也要同歸於盡。
此情此景壯懷激烈,天地同悲!
「轟——」伴隨着地動山搖的巨響聲,一團團恢宏耀眼的光瀾在空中如禮花爆開,瞬間吞沒了大乘經文。
莊嚴淨土在十餘道御劍訣的全力衝擊下咔吧咔吧地脆響開裂,金鼎神僧的元神劇烈擺盪金氣如沸嘟嘟蒸騰。
刁小四望着老和尚們一個個奮不顧身地沖向金鼎老賊禿,亦不由得血脈賁張,丹田中熔岩之山怒吼噴發,吞星噬空大黃庭魔罡幾近抽空,二十四節氣天道劍勢不可擋迸發直擊。
金城公主和程鐵牛同樣沒有絲毫的遲疑,往生煉獄與雷霆洞天光華暴漲,一往無前死磕金鼎神僧。
「砰、砰、砰砰砰——」如作天地之音山海之嘯,虛空中炸開無數離亂的豁口,大團大團的光火砸落下來,轟擊在了街道上,卻不可思議地無聲無息地隱沒。
儘管心知肚明眼前的戰鬥不會波及到現實世界,可是目睹着近在咫尺的天地神威,所有人依舊禁不住一陣驚顫,下意識地往後退去。
沒有人清楚究竟過了多久,光陰漫長得就似千百個世紀,不覺白雲蒼狗海枯石爛。
天空中的光瀾愈來愈盛大壯麗,那是峨眉眾僧以生命點燃的煙火,是刁小四、金城公主、程鐵牛用無畏的熱血寫下的華麗篇章。
人們已經無法用目光直視上空的激戰,兩眼在強光的刺激下完全睜不開來,唯有依靠靈覺和震聾了的雙耳來感知揣測。
突然,金鼎神僧頭頂高懸的經書如秋風落葉般飄散,元神嗤啦啦扭曲變形愈發地猙獰可怖,仰天發出震耳欲聾的長嘯道:「別得意,笑到最後的未必是你們!」
「喀剌剌、喀剌剌——」九品淨土應聲自爆,雄渾無鑄的狂濤駭浪向四面八方奔騰激盪,十位老僧的元神如同汪洋大海里的片片扁舟,被高高掀起又重重拋落,有一多半已是支離破碎化為了輕煙。
「你個哈巴!」刁小四隻曉得狗急了會跳牆,卻不知道老賊禿急了也會玩自爆。
想到把自己元神碎成渣渣的堅忍和尚,果真有其師必有其徒。
他可做不到金鼎老賊禿那樣的四大皆空,當下無暇細想拼命地收縮玉兒星空,順手將幾個峨眉慈恩寺遍體鱗傷的老和尚元神一塊兒包裹了進去,還來不及腳底抹油,猛感到無邊無際的狂瀾轟來,猶如鋪天蓋地的巨錘狠狠砸在道天之上。
玉兒星空「噼啪」狂響,不規則地扭曲變形,崩開蛛網一樣的裂痕。
他「哇」地猛吐一口淤血甩飛了出去,隱隱約約尚能感應到金城公主的往生煉獄散發出的氣息,心下不禁一寬。
然而實際上金城公主傷得比刁小四更重,眉心的刑天戰魂印記爆閃連連,像是一頭蠢蠢欲動的噬人猛獸。道天雖然沒有崩潰,也已是強弩之末搖搖欲墜。
那邊程鐵牛的雷霆洞天千瘡百孔如同一盞到處漏風的破燈籠,若非他的道心已達金仙之境,只怕彈指間便要灰飛煙滅身死道消!
只見天空在塌陷,大地在毀滅,似乎連無形的光陰亦崩裂開來形成一片片斷層。
金鼎神僧意外地自爆道天,將刁小四、金城公主和程鐵牛三人轟成重傷,而他自己也在劫難逃必死無疑。刁小四堅信,人世間從此少了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有時候了解你的未必是身旁的至親,恰恰可能是勢不兩立的敵人。
不過刁小四同樣不相信金鼎神僧真的就這樣死了,這個老和尚壓根沒有半分佛祖捨身餵鷹的覺悟,又怎麼捨得把自己玩崩了呢?
何況上回程鐵牛將金鼎老賊禿髮配到亂流空間裏都沒死成,這次又哪會如此容易嗝屁?
刁小四一邊胡亂從束龍腰帶里抓起一把藥丸塞進嘴裏,一邊舒展靈覺四處搜索。
體內的經脈像被鋸子鋸斷,火辣辣地疼,眼前忽明忽暗,隆隆的爆炸聲仿佛從天外傳來,模糊而遙遠。
但他絲毫不敢放鬆警惕,竭力運功壓下胸口沸騰的氣血,抓緊一切的時間恢復功力繼續力量。
顯然,懷有類似想法與擔憂的並不止刁小四一個人,金城公主、程鐵牛、大空一郎等人亦在全神戒備地找尋着金鼎神僧的影蹤。
狂暴的佛光繽紛流散,好像一切正在逐漸重歸平靜。
忽然,程鐵牛的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慢慢扭頭盯向了一個地方,抓在手裏的雷光神鎚遽然暴漲十倍,如插天雲峰嗡嗡呼吼崩綻着一道道碗口粗的電芒。
差不多同一時刻,金城公主的雙眸泛起刺目神光,好像只要被她盯上一眼,整個人都會融化,連魂魄亦要被吸食一空。
如果單看外表,半點兒也瞧不出她此刻已受了極重的內傷,全靠驚世駭俗的神功強撐不倒,暫時延緩了傷勢的爆發。但這般飲鴆止渴,一旦等到油盡燈枯體內傷勢全面發作出來,即使不死也會成為廢人。
刁小四也強不到哪裏去,雙手不停忙碌着從束龍腰帶里將自己珍藏的九把刀一把接一把地拔出來,隨意地插入虛空裏,剛好把自己圍在當中。腦海里一陣陣地暈眩,感覺是在坐着小船在大海里顛簸,天曉得什麼時候便會沉入萬丈海底。
但他已顧不得那麼許多,事到如今也只能捨命陪老賊。
不曉得什麼時候,三個人擺成了品字形,視線須臾不離地凝住在同一個地方。
那是頭頂上方一片寧和靜謐的夜空,偶爾會有幾縷寒風嗚咽着掠過。
在場的人被這詭異而壓抑的氣氛感染,情不自禁地肅靜下來,目光或緊張或迷茫地仰望天空。
峨眉慈恩寺百死餘生的四位羅漢堂高僧元神歸竅盤膝坐地,輕聲念誦起經文。
他們來時同門師兄弟一共十八人,如今只剩得四位,待到回返峨眉時卻不知還有幾人能活?
來不及悲憤,一點一滴地積蓄力量,要為逝者而戰,更為生者而戰!
萬籟俱寂中人們似乎在等待着什麼,然而等了許久許久卻依然什麼都沒有發生。
「禿驢就是矯情——」
刁小四靈台的危險預感愈來愈強烈,假如不是知道金城公主肯定不會離開,他絕對掉頭就跑,逃得越遠越好,一刻也不願在這條長街上多待。
又過了須臾,風中忽然飄來一陣天樂,裊裊渺渺遊蕩在廣寒無垠的夜空中。
「來了!」眾人的心頭咯噔一沉,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這一刻,最是難熬。
慢慢地,漆黑的夜空中浮現起虹彩般的弧光,先是一道而且極淡。然後是兩道、三道、四道、五道……顏色也在逐漸地加深。
轉眼之間清朗的夜幕之上煥發出五顏六色的弧光,層層疊疊美不勝收,宛如孔雀開屏極盡絢爛。
「什麼情況?」李逸風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問出聲來。
沒有人應聲,因為沒有人知道答案。
這時候空中開始飄落一朵朵五光十色的天花,奼紫嫣紅散發出沁人心脾的奇香。
「小心有毒,快閉氣!」風老鳥警惕性最高,尖着嗓子吼了一記。
孰料絲絲縷縷的幽香撲鼻,竟是令人神清氣爽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舒泰。
正自詫異之際,忽見各種殊勝妙相與瑞兆好似百花齊放繽紛呈現,夜空光彩奪目一片瑰麗祥和。
一朵直徑超過百丈的佛座紅蓮徐徐浮現在妙相瑞兆之中,傳說里的帝釋、梵天示現千百化身,如眾星捧月拱衛四周。
天樂飄飄,聖潔的紅蓮緩緩綻開花瓣,譬如豆蔻少女在輕輕褪下那俏臉上的面紗。
大伙兒將將鬆弛了的心情頓又緊張到了極點,屏氣凝神注視紅蓮。
「唿——」蓮心陡然升起一束純淨無瑕的聖光,一個小小的人影在光柱里慢慢顯現出來。他全身不着寸縷,宛若剛剛出生的嬰兒,趺坐於紅蓮中心,像是睡熟的樣子,對周圍發生的一切渾然不覺。
刁小四怔了怔,仔細審視蓮花上的嬰兒,只覺得那小眉毛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小下巴……怎麼看怎麼像極了自己的一個老熟人。
「老禿驢?!」程鐵牛第一個反應過來,愕然叫道。
「他、他怎麼、變、變樣了,還越、越活越回去了?」李元霸又結巴了。
但是此時此刻還會有誰來嘲笑他,眾人的心神震撼難以自已,幾乎無法言語。
「婆娑應化大涅槃?!」寂靜之中,渾身浴血的正鼎大師緊握聖嚴法杖驚詫莫名地失聲叫道。
羅成好奇問道:「什麼意思?」
正鼎大師的神情難分悲喜,仰望紅蓮中的嬰兒回答道:「意思就是說,聖蓮佛胎他又在人間重生了,而且是以類似於佛祖誕生時的方式。」
「娘希匹,老子最恨亂生了。」刁小四的腦袋立刻大了三圈,咬咬牙道:「趁老賊禿沒睡醒,大家趕緊上,看他還能生幾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