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光線投射在山洞裏,刁小四抱着一段五尺多長的石柱躺在榻上,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山洞裏的景物在幽暗裏朦朦朧朧地映入眼帘,依稀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慢慢地,他記起來了,自己好像、曾經在這座山洞裏住過不少日子——但他怎麼又回到這鬼地方的了?
刁小四用手一撐石榻想坐起身,卻「噗通」一聲翻滾到了地上,這才發現自己居然還和那根石柱耳鬢廝磨地緊緊擁在一塊兒。
想到昏睡中一個個綺麗的夢境,再看看坑坑窪窪斑斑駁駁的石柱,刁小四頓時渾身爆開雞皮疙瘩,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悽苦的呻吟。金城公主你這小娘皮也太狠毒了,這是要把老子往死里整啊。
他躺在地上張眼四顧,驚訝地發現到處空蕩蕩的,地上沒有篝火更沒有熱湯,身邊也沒有溫柔多情的美女,金城公主壓根不在山洞裏——難不成她把自己往洞裏一丟,又自顧自地跑路了?
刁小四急忙拔出幽泉短刀,將綁在身上的獸筋割斷,他站起身,察覺自己身上的傷口基本癒合,除了腳下有點兒發軟,腦袋有些發暈,胸口有些發悶,骨頭經脈有些發脹外,已經沒有太大的不適。
吞星噬空大黃庭神功汩汩綿綿運轉不息,好像比昏迷之前又增強了些許。不過只要一想到這是自己拿命換來的,刁小四便咬牙切齒地賭咒發誓,往後一定要牢記教訓,寧可當縮頭烏龜,也絕不再干虧本買賣。
他步履蹣跚地走出山洞,迎面一股鹹濕的海風吹來,帶着濃烈的沉沉死氣。
果然,自己置身於一座荒無人煙的海島上,除了腳下這座寸草不生的小石山,便再也看不到其他東西。
刁小四放眼望去,四周是無邊無際灰黑色的汪洋大海,墨色的潮水有如鉛石轟轟地拍打岸邊的礁石,濺起一蓬蓬浪花與黑漆漆的水霧。
金城公主芳蹤渺渺,不知去了哪裏。刁小四的心裏大感悲涼失落,枉自己還替她擋了王世偉誓死反撲的一擊,結果小娘皮一點兒沒放心上,連留下來給份關懷都不肯,直接把自己當廢品扔荒島上了。
有時候刁小四自己都覺得奇怪,天底下那麼多美女,乖巧痴情如婉兒,嬌憨可愛如紫蘇,他怎麼偏偏會對鐵板一塊似的公主小娘皮念念不忘,為了追她吃盡苦頭卻死性不改?就算是放長線釣大魚,可怎麼算,自己追求的回報率竟然無限接近於零。
正當刁小四胡思亂想之際,遠方的海平面突然一陣涌動,黑色波濤如受驚的鹿群向兩旁散開,一條曼妙的身影緩緩從海中浮現。
她烏黑亮麗的長髮濕漉漉地緊貼在身後,潔白的衣裳玲瓏剔透曲線畢露,將挺茁的胸脯纖細的蠻腰和修長的玉腿襯托得格外誘人。
刁小四驚喜異常,倏地注意到金城公主的手裏拿着根四尺來長黑黝黝的燒火棍,不由心中一跳。
當他的目光甫一接觸到燒火棍上,腦海里立刻生出一股森寒的劇痛,就像被誰用冰錐狠狠扎了一下。
刁小四趕忙凝息定神,腦海里詭異的痛感才漸漸地變淡消失。
他一陣風般狂奔下山去,一路來到海灘上,迎上金城公主說道:「原來你沒走,倒是老子想多了。」
「你在睡覺,我便到海里修煉了一會兒。」金城公主走上海灘,說道:「石島附近的海妖已經銷聲匿跡,我只好去了遠點兒的地方試試運氣。」
刁小四指着她手裏的燒火棍,好奇道:「這是什麼玩意兒,看上去忒古怪?」
金城公主回答道:「這是三彭五道樹的樹心。一旦被它蘊藏的死氣侵蝕入體,就算是大乘境的絕頂高手也會功力日減,生機衰退。我暗中追蹤王世偉已多日,為的便是設法獲取三彭五道樹心。」
刁小四望着眼前的撩人春色********,一時衝動往金城公主的身前湊去,道:「我幫你這麼大的忙,多少也該有點兒獎賞吧?」
金城公主的眸中冷光一閃,猛然抬手一棍子揮出。
刁小四猝不及防,慌忙施展出三十六天罡身法凌空翻轉,「唿」地聲一道凌厲冷風從身下掠過,他又驚又怒道:「娘希匹,你想害老子下半生殘廢麼?」
事實證明死老頭的話通常都很有道理,女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可倘若挨打的是自己該怎麼辦,死老頭就沒教過了。
金城公主板着臉教訓道:「告訴過你,任何時候都不准靠近我三丈八尺之內。如果你還想繼續站着說話,就不要惹我。」
說狠話誰不會?可金城公主不是婉兒,更不是紫蘇,輕舉妄動容易,全身而退很難,刁小四惱火道:「你到底打算折騰到啥時候?」
金城公主轉頭遙望波瀾壯闊的黑色海洋,眸中漸漸蒙上一層霧氣,徐徐道:「等你……能回答那三個問題的時候。」
刁小四聞言眨了眨眼,說道:「這地方我曾經帶你來過,當時你就睡在山洞裏的那張石榻上,別提有多乖了……我捏你鼻子,揪你耳朵,撓你腳板心都不生氣。」
金城公主沉默須臾,說道:「你睡着的樣子可一點兒也不老實。」
刁小四想起那根魂牽夢縈的石柱,心虛道:「我睡着的時候沒幹點啥出格的事吧?」
「這倒沒有,就是抱着那根石柱啃了幾口而已。」
刁小四大鬆一口氣,理直氣壯道:「那肯定是我肚子餓了。這鬼地方除了石頭,還能啃啥?」
金城公主嘴邊現出若有若無的笑意,從衣袖裏取出一小壇酒和兩個鼓鼓囊囊的油紙包拋給了他。
刁小四大喜過望伸手接住,打開油紙包一看,是他最喜歡的泡椒鳳爪和麻辣牛肉。
「你既然已經醒了,我便要離開這裏了。」金城公主看着他津津有味地啃雞爪。
刁小四警醒道:「你又要跑去哪兒?」
「峨眉山,慈恩寺。當日我親眼目睹金鼎老和尚在瘦西湖畔突施冷箭擊殺玉鼎大師,令他元神消散含恨而終。然而不久之後卻又傳出玉鼎大師已經回返慈恩寺閉關修煉的消息,其中必有蹊蹺。」
刁小四自告奮勇道:「我和你一塊兒去,順道瞻仰瞻仰絕金老……乾媽的故居。」
金城公主道:「你的傷勢未愈,此去峨嵋必有惡戰,不必陪我去冒險。」
刁小四滿不在乎地拍胸脯道:「沒事兒,老子以戰養傷,越戰越強。」
金城公主凝視刁小四輕輕地道:「你我終有散去的一天,何必……」
「就算沒法吃定你一輩子,」刁小四斬釘截鐵打斷金城公主的話音道:「等我肚子餓的時候,找你打打秋風總行吧?」
金城公主點點頭,一言不發地朝山洞方向行去。
刁小四跟在她身後道:「喂,你還沒說,咱們啥時候出發?」
金城公主也不回頭,答道:「先等你養好傷,我不能拖着個累贅上峨嵋。」
「累贅?就憑慈恩寺的那幫和尚,小四爺一根手指頭也能摁扁了他們!」
金城公主不搭理他,走到山洞前停止步履道:「三丈八,記住!」
刁小四望了眼山洞的大小一屁股坐到洞口的大石上,無精打采道:「明白了,放心,老子天生就是個把門的。三丈八尺對吧?沒問題——老子曰,遠香近臭,距離產生美。」
金城公主似笑非笑道:「何必往自己臉上貼金,你註定是個遺臭萬年的小無賴。哪怕離開十萬八千里,我閉着眼睛也能聞得到。」
她走進山洞褪去鞋襪,露出一雙粉雕玉琢的玉足,盤腿在石塌上坐定,略略澄淨心神,緩緩地閉上明眸開始打坐煉功。
突然,她猛地睜開雙眼,只見刁小四弓腰彎背躡手躡足已偷偷摸摸地爬進洞裏,正蹲在地上色迷迷地盯着自己赤裸的蓮足。
看到金城公主毫無徵兆地睜開了眼,他嚇了一大跳,慌忙退後裝模作樣地在山洞裏左顧右盼道:「剛才好大一隻老鼠跑進洞裏鑽到石榻底下,奇怪,上哪兒去了?」
金城公主抿着唇道:「現在你和我之間的距離有多遠?」
刁小四一邊悄悄地往後挪步,一邊拖延時間道:「目測、估計、可能有七八丈……五六、三四丈?可這不怨我,剛才……喂,萬一那隻老鼠驚擾到你修煉……我真沒別的意思……救命啊,算我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好不好?我是初犯、初犯——又不是想要你的初夜……」
「唿——」慘叫聲中,刁小四被一道鵲橋仙霓五花大綁着從山洞裏甩了出來,猶如離弦之箭向前****,就看到石壁迎面而來越來越近,然後耳聽「砰」地聲便徑直衝了進去,只剩下兩隻腳還掛在石頭外面,石縫中傳來刁小四的咒罵聲道:「小娘皮,咱們騎驢看唱本走着瞧。別看你現在凶神惡煞,老子終有一日會教你懂得啥叫柔情似水!」
也許是恫嚇起了作用,金城公主運勁一收鵲橋仙霓,將刁小四又從石頭縫裏拔了出來。
刁小四怒視公主小娘皮道:「你看什麼看,把老子弄得灰頭土臉的很好玩嗎?」
金城公主淡然道:「沒關係,我再幫你洗個澡。」
刁小四從地上跳起來,想也不想就回答道:「一起去,老子幫你……」
話沒說完,他便意識到大事不妙,扭頭拔腿就往山下逃。
「砰!」這一回,鵲橋仙霓追上刁小四帶着他飛得更高更快也更遠,猶如火星撞地球般重重砸進了波濤洶湧的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