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任梁坐在辦公室里,臉色很難看。秘書站在門口,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猶豫了一下,悄聲提醒:「書記,已經七點多了。」
喬任梁沒動,也沒說話,像是沒聽到一樣。秘書站在那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很是尷尬。
幸好,喬任梁並沒有讓這種尷尬持續很久。很快,他就回過了頭,看着秘書,面無表情地吩咐:「去通知一下,馬上召開會議。」
秘書有些不確定,又確認了一遍:「是常委會議嗎?」
喬任梁點頭。秘書又問:「議題是什麼?」
喬任梁想了一下,說:「永州市的領導班子問題。」
秘書領命去了,轉身關了門出去。喬任梁低頭看着桌上那份文件,眉頭漸漸皺了起來。這份文件是白其安給他的。白其安這是個老狐狸,文件給了他,卻不告訴他這文件里的信息是哪裏來的,可靠不可靠。這相當於是給他出了一個難題。為什麼,因為主角是梁建。
白其安一定是知道自己十分迫切地想將梁建換掉。是他在對待梁建的問題上,表現得太明顯了嗎?這可不是一件好事。
胡小英收到消息的時候,正好跟梁建通完電話沒多久。她的消息是於何勤那邊來的。她沒想到喬任梁會這麼快就有動作,但轉念一想剛才梁建說的,這未必是件壞事。她關了燈,在房間裏坐了一會。她總是喜歡在黑暗中思考事情,黑暗會讓她的頭腦格外的思路清晰。
九點半差三分鐘,漆黑的永安巷內,畢望坐在一戶鎖着門的老房子門口台階上,手裏拿着手機猶豫不決。
逃出來之前,他唯一的念頭就是逃出來之後去自首。可等到真的自由之後,他忽然就不那麼想了。既然已經自由,為什麼還要去自首?以後天高海闊隨他往哪裏去,雖然少了二十萬,但他其實還是藏着點私房錢的。只不過想拿到有點麻煩。
畢望坐在那裏,猶豫不決。
梁建接到郎朋的電話時候,快十點鐘了。他正在跟王世根通電話,上次他借着掃黃的名頭,給了王世根需要的一切,可事情進行了這好幾天一直沒什麼大收穫,但讓他沒想到的是,東邊不亮西邊亮了!王世根掃黃掃出了大事!
王世根這些年在刑警隊一直坐冷板凳也算是磨礪了自己的性格,相比於當年的風風火火,如今的他沉穩了很多。問題發現,是他在審訊一個嫖客時無意中聽來的消息。他沒有告訴任何人,正好那天負責這件事的都是他的人,他就講那個人的審訊錄音都壓了下來。王世根給梁建打電話,除了匯報一下進度之外,主要也是想請示一下樑建,這件事是點到即止,還是深入一下。
按照王世根的性格,他肯定是希望能夠深入下去,哪怕這些年的冷板凳讓他學會了冷靜沉穩,但他骨子裏還是一個嫉惡如仇的大齡憤青。
所以,他給梁建打這個電話的時候,心裏是忐忑的。梁建聽完他的匯報,並沒有立即回答他。不是他不想查,而是現在局勢本身就很緊張,若這個時候再揭開一口大鍋,梁建怕自己的火不夠,到時候煮個半生不熟,時間又來不及,恐怕不但還不了永州一個清明,還會將自己和支持自己的那些人全部拉下水。
梁建不得不猶豫。他的猶豫讓王世根感到失望。梁建感覺到了他的失望,卻也有些無力。正在這時,郎朋的電話進來了。梁建本想對王世根解釋幾句,看到郎朋的電話後,就放棄了。掛了王世根的電話,接起郎朋的電話,忙問:」怎麼了?「
」畢望好像逃了。「
」什麼?「梁建驚了一下,忙問:」你是說,畢望從老黑手裏逃掉了?「
」是的。現在太陽城出動了不少人,正滿城找畢望呢。「郎朋說。
原本畢望在老黑手裏,梁建幾乎沒有機會,但畢望現在逃出來了,事情就不一樣了。
」你現在手下有多少人?「梁建問郎朋。
」不多,大部分人都去參加掃黃了。「郎朋的話提醒了梁建,他忙說:」你有沒有畢望的照片,發一張給我,我發給王世根,讓他幫忙留意。「
郎朋有些顧慮,說:「王世根雖然可以信任,但他掃黃隊裏的那部分人並不是個個都靠得住的。現在不僅老黑在找畢望那小子,我估計錢江柳的人也在找。畢竟畢望在外面,對他們來說,也是一個威脅。」
可梁建也有梁建的考慮:「我清楚你的顧慮,但我們現在人手不夠。就這麼去做吧。無論怎麼樣,都要搏一把。如果我們能首先找到畢望,那最好不過。如果不行,也一定要想辦法將畢望推到人前來。這樣的話,即便他們想做什麼,也總是會收斂一點。「
郎朋同意了。
這一夜,不少晚歸的人神奇地發現整個永州市的公安像是吃了興奮劑一般,不停地穿梭在各個大街小巷。更奇怪的是,往日裏公安一動,那些混道上的總是會避開鋒芒,今天卻像是槓上了一樣,哪裏有公安哪裏就有他們。以至於,一夜裏,起了好幾次衝動,但還好,雙方都還算克制,並沒有動手,釀成大場面。
接近黎明的時候,梁建睡不着正坐在書房的窗邊抽煙。他本戒了煙了,最近事情多,心裏煩,不知什麼時候又抽上了。
一支煙到了盡頭,他正想再點一支,手放到旁邊的茶几上摸來摸去沒摸到,轉過頭正準備找,忽然電話響了。
」出事了。「電話是王世根的。
梁建感覺心裏咚地一聲,忙問:「什麼事?」
「你讓我找的那個畢望,我找到了。」王世根說,梁建一聽這話,一愣。找到了,不是好事嗎?可王世根說的話味道不對。他感覺王世根還沒說完,果然,幾秒鐘的沉默後,王世根又說了一句:「找到的是屍體。」
梁建心裏又是咚地一聲,整個人僵在了那裏。好一會兒,梁建才回過神,問他:「在哪裏?我現在就過來。」
「永安巷最裏面的一處廢棄民房裏。」
郎朋比梁健先到那裏。梁健到的時候,他站在那扇被風霜雨雪侵蝕得七零八落的木製大門外,靠着坑坑窪窪的圍牆抽着煙。
這巷子裏沒路燈,早些年應該有,但後來這裏住的人少了, 燈泡壞了也沒人提出來要換,也就沒了。梁健就着手機的光,一步高一步低地快走着,一抬頭正好看到郎朋的那根煙,一亮一暗。走近了,看清是他,這煙也到了盡頭。郎朋手一松,掉到了地上,狠狠地碾了兩腳後,聲音低沉地說了一句:「死得很慘。」
梁健想進去看一眼,被他攔了下來:「王世根帶了兩個人在驗屍,你還是不要進去了,免得看到了回頭飯都吃不下去。」
可不去看一眼,梁健總覺得心裏不是那麼的滋味,他還是走了進去。就想郎朋說的,他死得很慘,整個人身上不少刀傷,都深可見骨,血染紅了半個院子,一進門就能聞到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和死亡的味道。
他應該是死前遭受了一番虐待的。只是誰會這麼對他呢?梁健第一個想到的是老黑,老黑有殺他的動機,可沒必要如此虐殺。可除了老黑之外,還有誰呢?
梁健沒在院子裏多留,他不是沒見過死人,也見過更慘的。當初在涼州,更慘的場面他都見過。只是,他心裏依然不好受。畢望雖然有罪,卻罪不至死。再如何,這也是一條生命。
梁健和郎朋一同站到了門外。你一根我一根地,接連抽了五六根煙,才各自心裏好受了一些。時間已經過去了大半個鐘,王世根走了出來,一出門,先伸手跟郎朋要了根煙。
梁健也不急了,事情到了這一地步,也不急這一分鐘兩分鐘的。靜靜地等着王世根抽完了煙,聽着他因為抽煙抽的猛咳得撕心裂肺,好半響才停下來。
王世根拿手背抹了下嘴,終於開口:「流血過多死的,死了最多不會超過兩個小時。」說完,他的目光又朝着那條漆黑幽長的巷子掃了一眼,說:「這附近是老城區,沒什麼監控,應該是查不到什麼。現場的話,也仔細勘察過了,沒留下什麼證據。想查出兇手,一個字,難。」
儘管不想聽到這個答案,但實際上,梁健也沒有太多的意外。他過來的時候,已經看過附近環境,這地方確實是殺人拋屍的好地方。他忽然想起一事,轉頭問王世根:「你們怎麼發現他在這裏的?」
王世根剛跟郎朋要了根煙,聽到梁健的問話,也不急,先接過打火機點着了,才開口:「不是我們發現的,是幾個小年輕發現的。」
梁健一愣,只聽王世根接着說道:「小年輕喜歡刺激,大半夜到這裏來找刺激,一進門看到這個,都嚇傻了。我讓人把他們送回局裏了,等他們情緒穩定了,就錄口供。」
梁健有些不死心,問:「真的一點線索也沒有?」
王世根嘆着氣搖了搖頭,說:「兇手應該是個老手,他在死者身上一共砍了四十九刀,但沒有一刀是直接致命的。死者是真的慢慢流血流死的。這個過程起碼有一個小時的時間。」
梁健聽完,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這得要多冷酷的心,才能做下這麼殘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