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諸法先笑逐顏開地說:「丁縣長,考察組,你們放心,我們一定會把曾倩找來,明天就讓她到考察組,把要反映的情況說了。 但我想,一個女孩子,能反映什麼問題呢,無非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梁健說:「只要是天羅人民反映的情況,對我們來說都是最緊要的事情。」
丁縣長說:「熊處長,你這會可以接受我們諸書記的敬酒了吧?」熊葉麗說:「當然。」話未落,她便舉起杯子把酒給喝了。諸法先說:「熊處長,我們的杯子好像還沒有碰吧?」熊葉麗說:「那我們補一下。」說着拿空杯子跟諸法先的杯子碰了一下:「那麼要勞駕諸書記幫我們找人了!」
這天晚上宴席之後,回到板房,楊小波簡直氣瘋了,他一手在桌子上習慣性的一甩,把一個煙灰缸砸在地板上,碎了!他感覺自己的精神狀態,也是這樣,接近碎的邊緣。他打電話把金超叫來了。
金超很快便來了,看到楊小波正彎着腰在打掃地上的碎玻璃,有些疑惑地叫了聲:「楊部委?」楊小波把玻璃碎片盡數倒進角落的垃圾桶,拿出煙,遞給金超一支,愁眉不展地說:「抽!」金超笑說:「抽煙,還是抽人啊?」楊小波說:「都要抽!」金超說:「是啊,楊部委,一定要抽,再不抽,他們可真是目中無人得不知道誰才是這次考察組的組長了!」
楊小波發過脾氣,抽了煙,慢慢冷靜下來:「不過,這也是預料之中的事。如果熊葉麗不出來攪局,倒是出乎意料之外了,你說是吧?譚書記把你派到考察組,不就是希望你來解決有些人可能製造的麻煩嗎?」楊小波這麼一說,等於是把大部分責任往金超身上壓了一下。
金超也不可推託,這次金超作為考察組的副組長,一同來到天羅災區考察,目的就是為了能夠確保援建指揮部指揮長能夠平安無事,等他回到鏡州市之後,就可以提拔為市建設局局長。
現有的建設局局長榮威是市長宏敘的人,對市委書記的話有時候都不買賬。城市建設,特別是房地產業將會是鏡州市今後很長一段時間的建設重點,如果建設局局長不能跟市委保持一致,這個市委書記還當個屁?為此,一定要物色一個靠得住的人選,把市建設局局長榮威給頂下來!
這個人選就是即將完成天羅援建任務的市建設局副局長、援建指揮部指揮長翟興業。翟興業各方麵條件都好,最重要的是翟興業還是市委書記譚震林老婆家的遠房親戚。這就保證了翟興業的可靠性。
當今官場,雖然已經不再講究血緣關係,甚至出台了很多制度來規避血緣關係在權力運行中的負面作用。但對於一個領導來說,他首先要考慮的是,手下眾人中,誰是最可靠的,這個問題是每個領導都會考慮、都應考慮的現實問題,如果哪個領導從不考慮這個問題,那麼他的位置也休想坐得久。
一考慮這個問題,其實就會發現,真正能夠信任的人,真是區區可數,常常是五個手指頭都能數得出來,無非就是兩類:一是自己的貼身秘書,跟了自己許多年,對自己也了解了,幹過的事他也知道,更讓人放心的是,自己用過的秘書,就如自己穿過的鞋,別人用了會不舒服,而且秘書的提拔,直接要靠領導,領導能走多遠,決定了秘書能走多遠。因此,秘書必須服務領導、靠着領導,這一現實便決定了大部分秘書都是領導最可靠的人,這也正是近年來興起了「秘書幫」的原因,許多秘書火箭式提拔,「噌、噌、噌」就上去了。另一類,就是與自己家有些親戚關係的幹部,還不能是近親,一旦是近親就要實行迴避,不能在自己手下做事。人類文明伊始,血緣關係,才是確保權力掌握在少數人手中的重要紐帶。封建社會歷代王族的權力更替就靠的是血緣,血緣關係是家庭生活永遠的主題,在中國現代政治生活中也佔據了一席之地。但官場很多血緣關係不能發揮正常作用,原因在於,血緣無法保證一個人的領導。領導用人,不僅僅要考慮一個人的「可信度」,還要考慮一個人的「可用度」,「可用度」其實考察的是一個人的能力!很多領導的親戚,卻往往是那種扶不起的劉阿斗,在自己手下提拔,非但發揮不了作用,還很可能給自己添亂!所以,領導用遠方親戚,就必須考慮對方的能力問題。
幸好,對市委書記譚震林來說,翟興業不禁是自己老婆家的遠親,同時還具有過得硬的能力,是一塊好料,正因為如此譚震林才將翟興業安排到地震災區領銜援建工作。一年多來,鏡州市的援建工作,在翟興業的帶領下開展的有聲有色。譚震林也頗為滿意,眼看翟興業的援建時限將滿,將換一波人前往,對於能力出眾、資歷也夠的翟興業,譚震林有心要提拔他。
然後,就在這時,譚震林卻多多少少聽到了翟興業的一些傳聞。傳聞中講到了翟興業在援建指揮部濫用職權,為當地政府擺平安全事故責任,還講到翟興業在天羅與當地鄉政府一位年輕女服務員有染。官場的事情,無風不起浪。譚震林把翟興業叫回了鏡州一次,當面質問。翟興業開始還不承認,可最後見實在瞞不過譚書記,也只好承認了!
譚震林非常惱火,朝他發了一通火,讓他想辦法去擺平,否則他的升遷無望。翟興業信誓旦旦,說一定在市委派出考察組之前把事情解決掉。
事情基本上算是擺平了,與女服務員的事情,讓天羅鄉出面,以給予金錢補償暫時穩定住了,至於給天羅鄉出具天羅小學安全事故鑑定報告的事情,由於當時餘震本就很多,就算天皇老子來也搞不清楚,應該可以矇混過關!這樣一來,總算可以安心迎接考察組的到來了。
沒想到天羅鄉又鬧出了副鄉長曾方勇意外車禍的事情,曾方勇的女兒曾倩,四處走動,就是想要討個說法。曾倩一直認為,自己老爸的死,不是自然災害,而是有人因為老爸掌握了某些官場秘密,被人謀害致死,並且認定與指揮部也有關係。用曾倩的話來說:「指揮部和天羅鄉同穿一條褲子,正是因為父親掌握了他們天羅小學重建項目坍塌和濫用賑災款等證據,天羅鄉才和指揮部串通起來,一起謀害了父親。」
上天可鑑,他翟興業真沒參與謀害曾方勇的事情,但天羅鄉黨委書記諸法先的確因為曾方勇執意要拿學校坍塌事件做文章而頭痛不已,多次來翟興業這裏尋求幫助,說如果這事情搞出來,他諸法先這個鄉黨委書記是當到頭了,並且翟興業為他們做假鑑定,也會承擔責任,必須想辦法組織曾方勇繼續鬧下去。翟興業說,他是你們鄉的幹部,你們難道還擺不平啊!諸法先說,擺得平,擺得平,眼裏充滿了血絲。
沒過兩天,諸法先來的時候,臉上帶着一絲笑容,笑容里隱隱透着血腥氣,他說:「曾方勇的事終於解決了!」翟興業說:「怎麼解決的?」諸法先說:「曾方勇自作孽不可活,路過的山道塌方,被泥石衝進山溝里去了,屍骨都沒有找到。」一聽這種情況,翟興業就不再多問了,因為他害怕問出原本他不應該知道的事情。可他心裏,始終隱隱藏着一個疑問,曾方勇的死,是不是諸法先一手策劃的!
不管如何,翟興業告訴自己,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何迎接好鏡州市委組織部考察組,等考察組一走,等他一回鏡州市,這一切就都結束了,安全了。天羅將會成為過去,只會成為他幹部履歷上一段簡短的工作經歷。
然而,考察組第一天到,曾方勇的女兒曾倩就沖入了指揮部食堂,剛才的晚飯上考察組熊葉麗又提出明天要見曾倩。這些都是出乎意料的變數。他覺得不能坐以待斃,必須找考察組楊小波商量一個辦法。
正當楊小波和金超在房間裏為如何應付明天熊葉麗的事情惱火時,翟興業手中提着兩個信封袋敲響了楊小波的房門。
兩人警覺的停止了說話,開門見是翟興業,就讓了他進去。翟興業說:「兩位領導都還沒有休息啊?」楊小波說:「怎麼休息得了,發生這樣的事情!」翟興業將兩個信封袋,一人送上一個,說:「興業知道兩位領導在替我擔心,實在對不住兩位領導。這是我個人的一點小意思,值不得什麼,也就是給兩位領導晚上熬夜時抽抽的。」
信封袋裏是每人一條軟中華。楊小波沒有馬上接,客氣道:「翟指揮長,這你就客氣了,香煙我們還有。」翟興業說:「領導當然不缺煙啦,這只不過是我的心意,本來就是我害得領導熬夜的,還要抽你們自己的煙,也實在太說不過去了吧!」說着,就先將一條塞給了金超。
金超說「謝謝翟指揮長啦」,就接了過去。楊小波稍微推了一下也就不再客氣,他的手接觸到信封袋底部的時候,察覺到下面有些異樣。他知道裏面是什麼,卻當做不知隨手放在床頭柜上。
金超拿到煙後,忍不住往裏面又瞧了一眼。中華煙,分為軟硬兩種,軟的價格更高,但市面上也不過六十五塊一包,一條十包,也就是六百五十塊錢。這真值不得什麼!金超想,像翟指揮長這麼聰明的人,絕對不會只用一條煙來搪塞他們所做工作的價值。
在機關之中,一個人為其他人做事情,是有價值衡量的。社會上有人說,政府機關不是生產部門,不創造價值。恰恰相反,在機關內部,做任何事情都是有價值衡量的,不同的人,做不同的事情,都有不同的價值,比如市委書記的一句話,就比一個科員的一句話值錢幾千幾萬倍。問題只是,市委書記的話這麼有用,為什麼要替你說,而不是替別人說?這當中也有一個價值衡量,那就是你能給的回報!
楊小波和金超,如今受命市委書記要替翟指揮長做好考察這篇文章,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呢?他們是要回報的,一方面這個回報寄希望於市委書記對他們工作的滿意,今後提拔上就有基礎;另一方面的回報,就來自於翟興業,翟興業不可能給他們位置,那麼只能用錢。
金超雖然只是瞥了眼,但已經看到軟中華煙的下面、信封袋的底部,整整齊齊的用白色封帶封住的**頭像,心下頗為滿意,臉上露出了笑容來:「指揮長,你也太客氣了!」翟興業說:「哪裏啊,這是應該的,兩位領導為我的事這麼費心,我這點意思算得上什麼?如果以後真的成了,我還要好好謝謝兩位領導呢!」
楊小波點了點頭說:「翟指揮長,這個事情,還真有些棘手啊!」翟興業說:「你是說曾倩的事情吧?」楊小波點了點頭說:「這個曾倩,我們不知道她手裏掌握了什麼東西。如果是真憑實據,那就麻煩了!」翟興業說:「我看,她手裏沒有什麼過硬的東西,原本有兩份單據,都跟她那個老爸葬身魚腹了。她多次到省、市關於他父親的死因鑑定和天羅鄉濫用賑災款的事項上訪,但都沒有結果。如果她手裏有硬貨,也不至於如此!如今還不安分,來找考察組,不知道她想要幹什麼!」
楊小波說:「手中沒有過硬的證據,那就好。不過我們還是要小心謹慎為妙。」金超說:「明天接待曾倩的來訪,還是由我和馮斌一組?」楊小波說:「看來不行,熊處長大概會有意見。」翟興業憤憤地說:「熊處長到底要幹什麼!她是存心要跟我過不去嗎?」
楊小波說:「你應該也知道,熊處長是宏市長那邊的人,他們當然不希望你上位。宏市長當然不希望把現任建設局局長榮威換掉,所以他們可能會找任何茬子,來擋你的路,最好是能找到對你一票否決的理由。這點你應該要有心理準備!」
聽到「一票否決」四個字,翟興業心裏就一陣發緊,要說自己在天羅做過的事情,可以稱得上成就不小,但是,與天羅鄉女服務員發生關係、幫助天羅鄉搞虛假事故鑑定,可都是足夠一票否決的事項。仕途上,步步驚心,大頭和小頭都得管住,不管哪個頭犯了錯誤,都可能給自己帶來「出局」的災難。
翟興業到了天羅,成為鏡州市派駐天羅獨當一面的大員,開始時有些感覺良好,因此犯了些小錯誤,沒想到這些小錯誤卻成了白襯衫上的血點子,再想用肥皂擦洗都洗不乾淨,只能補上一塊布,卻有人想把這塊布揭開。翟興業真是萬般後悔,但這個世界上什麼藥都有,獨獨沒有後悔藥,只能想辦法過河拆橋。如今,關鍵是怎麼才能過考察組這座橋?
翟興業說:「心理準備我是有的。只是希望楊部委能夠幫我過了考察這一關!」楊小波畢竟干考察工作幹了快二十年,經驗豐富,他說:「翟指揮長,你也別太擔心。畢竟我們市委市政府派到天羅的援建小組工作成績有目共睹,這一點無論誰都不容抹殺!這才是大局,其他的都是小問題。小問題只要處理得當就能過去,請翟指揮長要堅信這一點。明天接待曾倩,由我和熊葉麗兩人接待。讓熊葉麗參加她就沒話說了!萬一出現什麼情況,我也可以在現場把控,她拿出什麼證據之類,我也可以掌握在手中。」
聽了楊小波的話,翟興業的信心稍足:「感謝楊部委,請兩位領導早點休息。」楊小波說:「等一下,我還有一個問題要問一下。梁健那裏,你自己可不可以想想辦法,公關一下?這兩天,他也在其中攪局,雖然他只是區裏的副部長,起不了決定作用,但一直攪和其中總不是好事!熊葉麗是宏市長的人,我們爭取不過來。梁健跟你卻沒有直接的利益衝突,為難你也沒有太大意思。你自己想想辦法吧!」
金超附和道:「是啊,我還聽說他好像跟你熟悉嘛!」翟興業說:「我的戰友當過他的領導……我知道了,我這就去他那裏一趟。」
在溪澗邊上,有一座兩間兩層的小屋,只有上面的一個房間還亮着燈。小屋下面,潺潺溪水終日不絕,聽到水聲,原本是可以讓人安靜下來的。但現在屋子裏的曾倩,卻平靜不下來。她看着桌子上的陶器,思緒混亂。
這個陶器,是父親曾方勇留給她的,模樣是一個露着大肚子的矮小開心佛,看上去色澤沉鬱,表面異常光滑。據說是從唐朝流傳下來,曾方勇有次為老百姓辦了件好事,老百姓就送給他這個陶器,說可以保佑他。曾方勇也一直非常相信這個陶器,一有不開心的事情,便會看着這個陶器,仿佛就這麼看幾眼便能跟這個陶器做心靈上的溝通,不愉快的心情也隨之散去。
看到曾方勇沒日沒夜工作辛苦,曾倩經常勸阻:「老爸,你也要注意身體,**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曾方勇說:「要想身體好,關鍵是開心。看看這尊開心佛,我就開心了!」曾倩想,父親是堅定的**員,他喜歡這個陶器佛像,應該不是因為迷信,而是因為這尊佛就如他本身一樣,不善言辭,但卻發自內心的透着開心。曾方勇為百姓做事的時候,就是這樣的表情。
可這個陶器,並沒有如送給曾方勇的老百姓所說那般保佑他。曾方勇的車被山石撞入了深淵,葬身魚腹。想着曾倩就開始流淚。這時一個電話響了起來,是男孩劉寶瑞的電話。曾倩看了看,沒有接。
劉寶瑞這些天一直在問她,什麼時候跟他去成都。曾倩知道,這個比自己小四歲的劉寶瑞,對她真是特別好。他父親給了他一筆數額巨大的遺產,他在成都買了一套房子。得知曾倩父親去世之後,他就趕來了,幫助曾倩一起料理後事,否則曾倩真不知那段日子如何挨過來。他對曾倩說:「你跟我一起去成都,我的房子就是你的房子,不管你工作或者不工作都行。等我大學畢業以後,我們就結婚,生一個孩子,幸福快樂的過日子。」
劉寶瑞從小就愛慕曾倩,這份感情一直沒有變過,曾倩不可能不了解!但曾倩現在沒有這份心,她放不下父親的死,她認定父親是被人害死的,她曾經和劉寶瑞爬上父親遇難地方的山崖,看到這個山崖石頭堅固,並沒有發生塌方的可能性。這就可以斷定,有人故意搬運山上的石塊,在她父親經過的時候,從上面推下,給蓄意謀殺製造了自然災害的假象。
但是,沒有人相信她的話。大部分人都以為她傷心過度。她多次上訪,也有過領導就她的事情批示過,但批示最終還是要落實到縣、鄉核實,早有人向有關核實部門打好了招呼,調查草草了事,直至最後無人理會。
曾倩曾經看到過父親手中有幾份材料,這是鎮上有關領導貪污濫用賑災款,在天羅小學建設中偷工減料的明證,此外還有指揮部有關領導給天羅鄉做假事故鑑定的證據,雖然是薄薄幾頁,卻是證據確鑿。但自從父親死後,這些證據也不知去向。
曾倩依稀知道父親這些材料是通過鎮上財務人員獲得的,該財務人員又管了鄉里檔案。這人叫嵇升,四十歲的樣子,獐頭鼠目、骨瘦如柴、神情猥瑣,家裏有個管得他很嚴的丑老婆,在老婆面前屁都不敢放,在外面就喜歡拿着色迷迷的眼睛看女人。每次曾倩碰上這個嵇升,都感覺他拿着那對米粒般的老鼠眼看自己。曾倩不明白,父親是怎麼從這個嵇升那裏拿到材料的?難道也有什麼暗中的交換?這已經成為永遠解不開的謎。
中午,曾倩沖入了考察組在指揮部吃飯的食堂。雖然被民警追來,但最後在梁健的幫助下,她終於獲得了一個機會,下午可以向考察組反映情況。對於這個也一樣大吃大喝的考察組,她並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但為她說話的梁健,卻在她心裏留下了難以抹去的印象。她對他存着一線希望。
為了讓自己反映的情況,更具說服力,曾倩去找了那個財務兼檔案員嵇升,那人正坐在他陰暗狹窄的檔案室里。當曾倩提出想複印曾經給過他父親的資料時,嵇升色迷迷地朝曾倩笑了笑說:「當然可以。」曾倩一下子感覺到了希望。嵇升又說:「不過有個條件。」
當曾倩聽嵇升說出他那個無恥的要求之後,曾倩簡直難以相信,天羅鄉竟然隱藏着這樣的無恥之徒,簡直是丟「人民」這倆字的臉。嵇升說:「你願意或不願意都隨便你!如果你願意,我就把你要的資料給你。你別把我想得太齷蹉。你知道,其實這事情很簡單,不過是一個交易。你要你需要的東西,我要我需要的東西。皆大歡喜。就這麼簡單。」
看着這個形貌猥瑣的嵇升,曾倩只覺得噁心,憤然離開了檔案室,只希望這一輩子都不再踏入那裏,不再見那一雙色迷迷的細眼睛。在曾倩轉身離開時,嵇升看着她的背影說:「如果你改變了主意,晚上我還在這個檔案室里!」
劉寶瑞的名字,星星一般在手機上一閃一閃。對於去天羅鄉政府找嵇升的事情,曾倩對劉寶瑞隻字未提,她知道,他一聽說,肯定會擔心得要命!
一個小時之前,鄉政府的人來到這裏,找到了她,說:「考察組明天在指揮部等你!」曾倩知道,去了考察組,若手中沒有充分的證據,對於鄉里和指揮部有關領導的反應舉報,就沒有說服力,去了也等於沒去。如果失去這一次機會,以後恐怕真的再不能為父親伸冤了。
這時,她很不情願地想起了走出檔案室時嵇升的那句話:「如果你改變了主意,晚上我還在這個檔案室里……」
手機還在響着。曾倩將手機調至靜音狀態,塞進了口袋,一個人奔出了父親的小屋子,朝着天羅鄉政府跑去。天羅鄉政府晚上剛接待完考察組,這時宴盡人散,原本還熱鬧非凡的機關食堂,這時候也已熄了燈,整個機關大院格外寂寥。
在機關檔案室里,財務兼管理員嵇升,站在窗口的黑暗之中。他一直看着那些領導在食堂里觥籌交錯,就是沒有他的份,他咬得牙齒生疼,機關里為什麼就是這麼不公平?有些人花天酒地,有些人就只有看的份呢?這時他想到了曾倩的倩影,紅潤的臉蛋、鼓鼓的胸脯、細細的腰肢、圓潤的臀部。他一想起來,口水就咕咚咕咚咽個不停。
這天晚上,他對老婆撒了個謊,說單位里接待考察組,讓他也參加,所以不回去。老婆問他,以前這種接待都沒他的份,這次怎麼會叫他也參加?他說,也許領導開始重視自己了!對於勢利的老婆來說,這無疑是個好消息,就說,那你別回來了!
嵇升一直把自己關在檔案室里,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曾方勇漂亮的女兒曾倩,會回來找他。雖然,她看他的目光里全是厭惡,可是,他也從那一雙透亮的眼睛裏看出了她的掙扎。從這掙扎里,他看出了這個美麗的女孩非常愛她死去的老爸,為了對付那些弄死她老爸的人,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包括她如花苞般的身體。嵇升的眼睛,是真正的老鼠眼,很細很小,但卻非常精明,他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會看錯!
晚上十點多,仍不見曾倩的蹤影。財務嵇升有點焦心了,怎麼還沒有來?難道真不來了?這時,不該來的卻來了。老婆在電話中粗粗喊着:你在幹什麼,怎麼還沒回來?平時,嵇升是不敢這麼晚不回家的,以前是跪搓衣板,如今兒子買了電腦,就跪電腦鍵盤。嵇升趕緊說,領導還找談點心,就回來!又是領導,嵇升老婆心想,難道老公要升了?「嵇升、嵇升」,到現在才升?
半個小時又過去了,看着窗外靜靜的夜,嵇升想自己還是估算錯了,罵了句「曾倩這個女兒還是不夠愛他老爸嘛!」,心情沮喪,打算關燈回家!
當他正要關門的時候,猛然聽到了身後輕盈的腳步聲。一個身穿裙子的清純女孩出現在了走廊里。雖然燈光不亮,嵇升的眼睛卻直了,嘴角的口水情不自禁地流下來。嵇升假裝鎮定,可猥瑣的身子還是發抖起來:「你怎麼現在才來?」
曾倩說:「嫌我來的晚嗎。我這就回去!」嵇升趕緊喊道:「別,別,都來了,進來吧。」
曾倩站在嵇升的檔案室里,顯得異常拘束,她看見嵇升的眼睛,就感覺格外噁心。但她沒有辦法,她必須拿到那些檔案資料。嵇升眼睛追着有如仙女一般的曾倩,渾身毫無自信地抖着,他從來沒有過浪漫的經歷,只知道說:「你坐吧!」
曾倩說:「你先給我看那些資料。」嵇升說:「你先坐。」曾倩拒絕:「別想騙我,如果你沒有資料,我馬上就走。」嵇升轉過身去,從抽屜里小心翼翼拿出了一疊東西。嵇升說:「我不會騙你的。我可以告訴你,這次我給你的東西,比上次給你老爸的還要全,拿着這些證據,足夠你把什麼諸法先、什麼翟興業一股腦兒全部告倒!」
曾倩拿過了東西,看着這些賬冊,雖然有些她不是很懂,但其中關鍵的幾筆大數字用紅筆在下面劃了橫線,看來這個嵇升也很是用心。難道他也早有這方面的預謀?曾倩又翻看了幾頁,覺得這些資料的確十分重要,很是管用……
曾倩一頁一頁看完,抬起頭來,看到嵇升兩粒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不自禁地渾身一個激靈,為了這些東西,我就要把自己的身體交給這麼一個醜陋的半老頭,這值得嗎?她不由想起了劉寶瑞。劉寶瑞青春活力的臉孔,看着她時那充滿深情的眼睛……如果她與嵇升作了交換,將會永遠失去劉寶瑞……
原本堅定的意志,在這一雙猥瑣的黑眼睛面前,忽然發生了劇烈的搖晃。人在作出選擇的最後關頭,往往最會猶豫。她忽然想起有一次父親對着那小尊開心佛,對曾倩說:「人心裏沒有恨,就是開心。曾倩,我對你沒有別的要求,只有一個希望……」曾倩說:「爸,你說啊,是什麼希望?」曾方勇說:「那就是別為了恨,去做一些傻事,更別為了恨,去犧牲可能獲得幸福的機會!」
如今,就在抉擇的一瞬間,曾倩才記起了這些語重心長的話。曾倩仿佛覺得,老爸早就料到了有今天,才會說這些話。話中的每個字,似乎都緊扣了她此時此刻的境遇。她恨那些害死父親的人,所以她不惜犧牲自己美好的身體,來跟嵇升做交換!而此刻她即將犧牲的,很可能就是她今後一生的幸福!其實,她也是多麼渴望,能夠和劉寶瑞在一起,生活在成都,兩個人的幸福世界……
但她難道真的為了自己的幸福,不再理會父親的冤死,讓那些兇手逍遙法外嘛?她做不到。
嵇升說:「怎麼樣?如果你不願意,我就把這些材料要回來!」曾倩把那些材料抓在手中:「你想要怎麼做?」嵇升的眼中發出了亮光,嘴角的唾液完全失控了,他說:「我不喜歡站着,你就坐在桌子上,我喜歡看着你的臉。」
曾倩厭惡地朝嵇升看了眼,她沒有選擇。嵇升迫不及待地抬手想要為所欲為,曾倩一把掃開他的手,說:「你的手不准碰我,我自己來。」嵇升已經迫不及待了,沒有反對,只顧着解自己的褲子……
曾倩看到嵇升的動作,心裏猛然湧起的恐懼和噁心,幾乎要生生把她淹沒。這時候,不知從哪裏猛然傳來響亮的喊聲:「曾倩、曾倩。你在哪裏?」
聽到這個聲音,曾倩如夢初醒。她在心裏暗道:真險!我差點就真的做了傻事。
「誰?誰在喊?」嵇升提着褲子,神情緊張的問。曾倩自言自語地說:「劉寶瑞,劉寶瑞,我的劉寶瑞!」曾倩心裏一切都通透了,她知道,自己這個晚上所做的一切都是錯誤的。父親的那句話「別為了恨,去做一些傻事,更別為了恨,去犧牲可能獲得幸福的機會!」
曾倩說:「我不和你交易了,你的資料我不要了!」
「這怎麼可以!」嵇升眼見到嘴的天鵝肉馬上就要飛了,就來抓曾倩的手:「你不能反悔!」
曾倩一把甩開他,喊道:「我在這裏!」急着就往外面跑去,沒走幾步,腦後「砰」的一聲,整個人就失去了意識,癱軟在地上了。
嵇升嘴裏喃喃自語:「到嘴的天鵝……到嘴的天鵝……」,他先不管暈倒的曾倩,趕緊熄了燈,關上了檔案室門,讓外面的人無法找到。
劉寶瑞聽到了曾倩的回答,只是這回答仿佛突然被折斷的花枝,再沒有響起。劉寶瑞心神不寧地連續喊了幾聲,再聽不到回答,心裏焦慮萬分,曾倩可能出事了!但他命令自己必須安靜下來。他從小就愛慕曾倩,他對曾倩身上的氣息非常熟悉,他自信憑藉自己的感覺,能夠找到曾倩所在的房間。
嵇升嘴角流着涎液,全身激動不已,他看了看地上的曾倩,摸了一把她滑嫩的臉蛋。他一輩子都沒有碰過這麼漂亮的女孩子,今天必須實現這個願望。如今她不願意也得願意。
誰知他不小心手臂揮動,無意中撞倒了旁邊的垃圾筒,發出了「哐啷」一聲響。寂靜的夜裏,這響聲非常清晰。外面的劉寶瑞,本就已經隱隱感覺到曾倩就在這個方向,一聽到聲音,便確定了是哪個房間發出的聲音。
嵇升此時一門心思全在曾倩身上,在幽暗之中,向昏迷中的曾倩侵犯過來……
只聽到「砰」的一聲,又是「砰」的一聲,等到第三聲「砰」響起時,檔案室門被踢開。嵇升眼見被人壞事,憤怒無比,不管衣褲不整就衝上去,要跟劉寶瑞廝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