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健震驚無比地盯着沈連清,好片刻才回過神,問:「什麼時候的事情?」沈連清回答:「今天凌晨四點多的時候。」
梁健一聽,皺了下眉頭。現在已經將近十一點,距離張榮順去世已經六個多小時了,這消息才傳到自己這邊……梁健問沈連清:「誰告訴你的?」
沈連清回答:「是東陵縣委書記萬雄的秘書給我打的電話。」
梁健又問:「那現在張榮順的家人情緒怎麼樣,你知道嗎?」
「這個目前還不清楚。」沈連清回答。
旁邊李端一直在聽着,聽到此處,他開口問了一句:「這位張榮順老人是?」
沈連清看向梁健,梁健說:「東陵縣的一位老人,因為征地的事情出了點意外。前兩天我們剛去看過,沒想到今天竟然沒了。」說到這裏,梁健嘆了一聲。他想了會,告訴沈連清:「你跟萬雄聯繫一下,讓他務必要處理好此事,尤其是張榮順家人的情緒,要安撫好。如果他們有什麼要求,也儘量滿足。這件事情,畢竟是我們政府方面失責在先。」
沈連清點了點頭,正要出去。李端忽然說道:「既然是我們政府方面失責在先,我覺得我們市裏面還是派個人親自下去一趟比較好。」
「你說的也對,那要不這樣,你和小沈一起下去一趟,代表我慰問一下。今天錢市長也不在,我走不開。」梁健說。
李端點頭:「好的。那我和小沈去準備準備,然後出發。」
梁健囑咐:「儘量安撫好他們的情緒。如果說他們有什麼要求,只要不過分,你可以做主先答應他們。另外,如果說有什麼事情發生的話,及時給我打電話。」
「好的。」李端和沈連清出去後,梁健坐在那裏想了想,總覺得有點不放心,張榮順老人去世,他的家人肯定是心裏面有怨恨的,到時候萬一有個什麼變故,李端和沈連清兩個人恐怕也應付不過來。他又給李端打了電話,告訴他讓他叫上郎朋,再帶一個幹警,便服過去。
這樣安排後,梁健也放心了一些,但沒有得到李端他們的消息時,總是不能完全放下心來。李端他們,飯也沒來得及吃,就出發了。從市區到東陵縣,如果不堵車的話,倒也快,不出一個小時就能到了。
梁健吃過午飯,睡了一覺醒來,看了看時間,已近一點,可手機上並沒有收到任何消息。梁健有些擔心,就給沈連清去了電話。
電話想了好久都沒人接。梁健的心就提了起來,又打了一個,響了有六七下,才終於被接了起來。剛接通,便有嘈雜的聲音傳來,梁健都聽不清沈連清說了什麼。聽那邊嘈雜的聲音,似乎是在吵架,各種髒話,很是混亂。
梁健更加擔心。但兩人電話里說,也是聽不清楚,只好掛了,繼續等着。終於等到快兩點的時候,李端的電話來了。
梁健接起來,第一句話就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李端的聲音有些啞,他回答:「我們到這邊的時候,張家的那些人已經把東陵縣政府圍了。」
梁健的心裏立時就咚地一身,他立馬就回想起了當時在鏡州時的一些事情,當時也有老百姓將政府圍得水泄不通的場面,不同的是,當時他們圍得是市政府,如今,他們圍得是縣政府。
梁健定了定心神,問李端:「那現在情況怎麼樣?」
「惡戰一場,目前算是穩住了。有些人已經散了,還有幾個,說什麼也不肯走,一定要政府給個說法。」李端回答。
梁健皺着眉頭,問:「什麼說法?」
「他們說征地的事情裏面,縣政府里有人受賄,他們要求徹查,還張榮順老人一個公道。」李端說。
梁健沉默了一會,問李端:「那現在縣政府的人是怎麼樣的一個狀態。」
「林家勇被打傷了,目前在醫院。萬雄也吃了點苦頭,不過還好,目前正在跟下面的人開會。」李端回答。
梁健想了一會,說:「這樣吧,我還是下來一趟吧。」
「書記,我覺得您下來也未必管用。」李端說:「現在政府大門口還蹲着七八個人,都是跟張榮順有血緣關係的,立場很堅定。除非徹查,不然他們不走。您過來的話,除非答應他們徹查,否則也未必能勸走他們。」
梁健說:「能不能勸走,得去了才知道。」說完,他掛了電話,然後立馬就通知了小五,將車子開到門口等着。他準備了一下後,跟秘書辦告知了一身後,立馬就下樓坐進了車裏,往東陵縣出發了。
梁健還沒到東陵縣的時候,忽然接到了錢江柳的電話。電話一通,錢江柳就在電話那頭問:「梁書記,我聽說張榮順死了,真的還是假的?」
梁健回答:「真的。我也是中午才收到的消息。」錢江柳立時質問:「那你怎麼不第一時間通知我?這可不是小事!」
「你這不是受傷在家休息嘛。」梁健說。
錢江柳被梁健這麼一說,頓時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語氣不太適合,立馬就又緩和一下語氣,又問:「那東陵那邊現在情況怎麼樣?」
梁健回答:「不是很好。我現在正在過去的路上。對了,錢市長要是覺得身體上還可以的話,就辛苦下,去單位里坐坐。」
「好的。那東陵那邊就辛苦梁書記了。」錢江柳說道。
十五分鐘後,梁健的車到了縣政府門外。梁健看到,政府門口對面的電線杆上,拉着一個很大的白色橫幅,上面是鮮紅的大字:「為官不清,草菅人命!」
八個字,在太陽光下,無比醒目,像針一樣扎在梁健眼中,讓他覺得疼。橫幅下,坐着六個人,男女都有,各自頭上綁着白色布條,身上披着麻衣。披麻戴孝,滿臉仇恨,路人來往,紛紛注目。
梁健立馬叫停了車子,走了下去。
他看到對面六個人中,有兩個人是他當初在醫院見過的。一個是大姐,還有個二弟。梁健還記得,大姐叫張大花。這個二弟,叫張二兵。梁健趁着路上沒車,快步跑了過去,站定在那兩個人熟人面前,喊了一聲:「大花姐。」
張大花兩眼微腫,神情憔悴,顯然是這一天也心力交瘁了。她原本低着頭,忽然聽到有人喊她,立馬就抬起了頭,一看,立馬站了起來。
「梁書記,你怎麼來了?」張大花的態度雖不算很好,但也還不算凶神惡煞,也沒有要衝上來興師問罪的意思。看來,她也是念及了當初醫院裏梁健的誠意。
梁健先是給張大花鞠了個躬,說:「對於張大叔的事情,我很抱歉。還請您節哀。」張大花沒攔他,聽他說完後,抬手抹了把眼淚,哽咽道:「節哀?怎麼節哀?好端端的一個人,就這麼沒了!我爸雖然七十多歲了,但也一直身體還好。原本我和兩個弟弟合計着,明年開春的時候,帶他出去旅遊,也讓他看看。他這一輩子,都沒走出過永州市。我們旅行社都訂了,定金都付了。誰知道,這飛來橫禍,人就這麼沒了!你說,這你要是我,你能節哀嗎?」
張大花說完,嗚嗚地哭了起來,旁邊的人此時都已經站了起來,張二兵一邊摟住張大花安慰,一邊怒瞪着他,那眼神恨不得將他吞了一樣。
旁邊有人走到了梁健面前,伸手就是一推,罵道:「你也是當官的吧?別在這貓哭耗子假慈悲!你們都是一夥的,官官相護,沒什麼好東西!滾!」
梁健被他推得一個踉蹌。路對面,小五坐在車裏看到這一幕,立馬就從車裏出來,跑了過來。
梁健看着張大花,問:「大花姐,能單獨聊幾句嗎?」
「怎麼?有什麼話不能在這說?非得單獨說?難道你還想把大花怎麼着嗎?」剛才出手推梁健的人,立馬又質問道。
梁健沒理會他,只是看着張大花。張大花擦了擦眼淚,看着梁健,有些猶豫不決。梁健再次勸道:「大花姐,我知道,這次的事情,是我們政府上做得不對,但是,我的誠心,想必你也知道的。張大叔過世,我也很痛心。但是,你們這樣在這裏鬧,就真的能解決事情了?」
張大花看着梁健,半響,終於點頭說道:「好的,我可以跟你聊聊,但我弟弟得跟我一起去。」
梁健點頭:「沒問題。」
「那我們呢?」出手推梁健的人又問。
梁健看向他,說:「你們要是願意的話,就跟我一起到政府裏面,坐下來喝杯茶。你們放心,我保證他們不會有人對你們怎麼樣。你們怎麼走進去的,待會還是怎麼走出來。」
那人看向其他人,徵求他們的意見。幾人看來看去,猶豫不決。忽然,有人說道:「我們不走,我們一走,他們就有人出來剪這塊橫幅了。」
梁健抬頭看了一眼頭頂的那塊白色橫幅,然後說道:「我保證,沒有得到你們的同意之前,沒有人敢來剪!」
「你憑什麼保證?」那人問。
梁健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回答:「憑我是永州市市委書記。」
那人愣了愣,一時忘了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