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老頭一直都有給葉婷灌輸一個觀點,人力有限,不如那些修行千百年的妖魔很正常,真到關鍵時刻,再強的靈媒也得以自身為媒,靠極為傷身的請靈法來保命。
人分善惡好壞,妖魔何嘗不分?如果要吃這碗飯,與其對其不屑一顧,不如平日裏多多結交,沒準在需要幫助時能得其一臂之力,找個非人類幫忙又不是什麼傷天害理的事,真沒什麼可恥的。
雲深將一身靈力內斂得極好,讓人完全摸不透他的修為,除去最初重傷幻人形都十分困難的那天有微弱的靈力外散外,葉婷便再沒從他身上感應到過任何靈力,這是很多妖魔所做不到的。
死老頭見過的妖魔鬼怪多到數不清,自然是一眼就看出了雲深不簡單,他若出手,可能這事會變得很簡單。
但很明顯,雲深完全沒有主動幫忙的意思,剛才沒有,此刻聽完了死老頭的話依然沒有,似乎並不想惹上這樣的麻煩。
沉默與尷尬充斥着不大的客廳,雲深在王姨與死老頭期盼的目光下不為所動,卻是被葉婷看得有些沒了底氣。
一陣沉默後,葉婷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問道:「你可以做到,對嗎?」
「嗯。」
「那是有什麼顧慮?」
「對張天師動手的人明明有能力不聲不響的殺了他,偽裝成自然死亡,誰都看不出端倪,可那人卻只讓他睡着了,明顯沒有任何殺意。那個人可能是想在張天師的夢裏找到些什麼,也許得到答案後就會讓張天師醒來,不需要大費周章的……」
葉婷將雲深的話打斷:「可如果不是呢?我們一走了之,幾天後讓他死在夢裏?」
雲深一時語塞,沉默數秒後上前一手緊握住了葉婷,一手結印,輕按上了張天師的額間。
下一秒,只見一陣靈光忽起,格外刺眼,葉婷下意識伸手遮擋,再次睜眼時竟是來到了另一番天地。
她努力想要看清這是何處,無奈眼前混沌一片,竟是什麼也看不清楚,想要上前,卻發現自己手腳都沉重無力,被一股忽至的寒意寸寸侵襲,仿佛下一秒就會死去。
她想叫喊,困難地張了張嘴,卻是一個音也發不出來。
慌忙中,有人握住了她的右手,指尖雖是冰涼,但那熟悉的感覺卻令她無比心安。
那陣沉沉的寒意漸漸褪去,周圍的一切也終於清晰起來。
她見眼前是一片荒郊野嶺,但很奇怪,這荒郊野嶺中竟有一家破舊的影樓,側頭又見身旁的雲深似在對她說話,可聲音極小,怎麼也聽不清。
雲深見葉婷目光茫然,便將話再說了一次:「這裏是張天師的夢境,想叫醒他有兩種方法,一是讓他發現這只是一個夢,靠自己的意志醒來,二是直接破壞掉將他困在夢中的那個幻境。」
身體四肢與感官漸漸恢復了知覺,葉婷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打了一個寒戰道:「剛才是怎麼回事,我什麼都聽不到,也什麼都做不了。」
「剛才你的靈識沒有完全融入這個夢裏,現在也應該還有一點不適應,再過一會兒就好。」雲深說。
葉婷點了點頭,笑道:「這夢裏怎麼還有個影樓,張天師這是要拍婚紗照啊,還是藝術照?」
「他不是有過妻子?也許真是來拍婚紗照的……這個夢,看起來很奇怪。」雲深說着,走向了影樓大門:「葉婷,你跟緊我。」
「我不跟緊你,還能跟緊誰?」葉婷說着,握住雲深的手不由多使了一份力,哪怕是在夢裏,他的存在都如此清晰而又真實。
荒郊野嶺里破舊的影樓里空無一人,一樓大廳僅有的兩盞燈忽明忽暗,有幾分鬼片拍攝場景的即視感,旋轉式樓梯向上延伸,無窮無盡,抬頭望去,似能通天。
才看了幾秒,葉婷便覺一種無邊無際的壓迫感堵在心間,忍不住閉上雙眼,輕輕按住了胸口。
雲深上前將她往後拉了幾步,她再睜眼時,只見那樓梯已可以正常的通往二樓。
「一個夢而已,有奇怪的東西很正常,別怕,我在呢。」雲深這般說着,將她往二樓帶去。
葉婷與妖魔鬼怪打交道那麼多年,本以為自己什麼樣的陣勢都見過,卻不料這一個夢的開端就將她嚇了一跳,不禁感慨自己所認知的世界還是太小。
二樓大廳擺放着供客人休息、等待的幾套沙發和圓桌,大塊的試衣鏡上滿是灰塵,暗黃的裂痕爬滿着鏡面。
與二樓大廳相連的是化妝室與衣櫥間,葉婷只是一閉眼,再一睜眼便見自己與這兩個房間隔了一條長得十分詭異的狹窄走廊。
有時候,一個人的夢就是這麼沒有道理。
一樓都沒有那麼寬闊的地基,二樓倒是憑空長出來了那麼一大截,鬼打牆也不是這麼打啊。
「為什麼一閉眼這裏就要變一個樣?那我多閉眼幾次會不會再刷新狀態?」葉婷說着,再一次閉眼睜眼,只見眼前那長而壓抑的走廊依舊還在,不禁低聲喃道:「難道是我睜眼姿勢不對?」
「是張天師的潛意識在阻攔侵入者。」
雲深指尖凝起黑紫靈光,拉着葉婷緩緩向前步去,葉婷跟在身後,忽見靈光仍然清晰,可走在前方的雲深手心卻是越發冰涼。
「你冷嗎?」葉婷忍不住問道。
「不冷。」
「哦……」她癟了癟嘴,回頭望了一眼,只見身後已沒有什麼大廳,只剩下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
「誒!」她驚訝地回身想要告訴雲深這個發現,卻在轉身的瞬間看見一抹異樣灼眼的紅,自他左肩處寸寸蔓延,浸透了單薄的襯衫。
她想這也許是幻想,便閉了閉眼,睜眼時卻見雲深的背影越發模糊,模糊得仿佛下一秒就會從她眼前消失,一時心裏止不住的驚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