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酒桌旁,匡玉哉又不自覺地觀察起郭林的那雙手來了。
儘管有些皺褶和斑點,郭林的手上依然有嬰兒肥的酒窩。匡玉哉想,這些年的油水竟然還沒把它們填平,真是慾壑難填。
都是邢天齊鬧的,匡玉哉幾乎養成了逢人便仔細審視人家手的習慣。倆人在玩高爾夫時,匡玉哉就經常不自覺地把目光落在郭林的這雙肉乎乎手上,就像面對一個美女會不自覺地把目光落在她的酥胸上似的。每次看到他這雙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玩轉乾坤等詞彙在匡玉哉的腦袋裏噌噌往外冒。
曾經說過,這位郭院長體肥和富有兩者兼而有之,但兩者都很難做到適可而止。他的這種體形和手形玩其他球類肯定不行,或許他就是為玩高爾夫量身定做的,握球杆如握權杖,擊球如發送被告,隨心所欲,指哪打哪。這對於匡玉哉這個初學者來說,只能望其項背的。
「賈老闆,」郭林端着酒杯,待止而欲飲。滿面紅光打在杯酒里,如霞映澄塘,「聽到什麼風聲沒有?」
「什麼風聲?」匡玉哉微愣,莫名其妙而言他,「我只是聽到你郭院長談笑風生了。」
「吔——,我哪有風聲呀!是關於綠化市長,哦,是魯二市長魯普春的風聲。」
魯普春在平湖是常務副市長,座次僅在市長之後,所以人稱魯二市長。至於郭林一時走嘴的「綠化市長」的含義,不足與外人道也。
「儘管我來平湖時間不長,卻也知道他早就風聲鵲起了。」匡玉哉只抓關鍵詞。
「吔——,又有新動態。」
「哦!」
「現任市長高升,內幕消息,魯普春馬上由魯二市長提升為魯大市長了,」
「好事,好事。」
「那是,那是。畢竟我們和普世都有關係。」郭林再次舉起那杯酒,「為魯市長乾杯!」
「乾杯!」匡玉哉與郭林碰杯,也扯出待止而欲飲狀,表情煞有介事,「這也是你郭院長的風聲吧!」
「吔——,哪裏,哪裏!」
「副市長的空缺呀。」
「沒有,沒有;難說,難說!」
「不過——」匡玉哉面目微沉,詭異地看着郭林,「我這裏可有你的另一屢風聲。」
「哦!」郭林的神情微微一怔,隨即一派輕描淡寫,「該不是什麼花邊吧。」
一直默默而坐的廖輝,起身「啪,啪」兩聲打開了電視機和錄像機,隨即視頻出現了邢天齊、匡玉哉和廖輝的動感畫面,音頻隨即跟進:
邢天齊說:當年法院郭院長說,把證據都毀了,沒想到……
廖輝說:郭院長得到的只是你被狗咬下的手指一部分而已。……再說,郭院長憑什麼冒着銷毀證據的風險幫你?
邢天齊說:魯普春要我給他送去了二百萬,二百萬呀!二十多年前可是個天文數字。
廖輝說:郭院長收了?
邢天齊說:收了,他不傻,差啥不收呀!他就是為人民幣服務的。不僅這次,他次次都照單全收。
廖輝說:你為什麼做這種事?我是說殺人。
邢天齊說:唉!還不都是為了魯普春。魯普春和羅蘭中學時是同班同學,一次他們班清理學校的廢品庫,據說這個廢品庫曾放過當年紅衛兵四處抄家時抄來物品。羅蘭在廢紙堆里撿到了一個畫軸,打開一看是什麼『虛無縹緲寒山圖』。羅蘭喜歡藝術,不忍將這幅畫與廢品一起燒掉,就把它拿回來家。當時魯普春也在場,沒看出那幅畫是有什麼好來。後來不知道他在哪聽說那幅畫如何如何金貴,就多次找羅蘭,想花重金買那幅畫,每次都被羅蘭拒絕了。魯普春對那幅畫勢在必得,於是就派我領人做了她。那晚羅蘭的男人不在家,她又癱瘓了,事情辦得相當順利。可當時不知從哪裏躥出一隻小狗來,咬斷了我的手指,我以為它吞下去了,只注意不要留下血跡,沒想到……這個該死的郭林,為什麼當年不把證據全弄到手毀了呢!
……
電視屏幕開始雪花飛舞,聲音也隨之暗啞。
郭林好像是置身在一片徹骨的冰雪世界裏。
郭林用旁光陰惻地眄睨着匡玉哉,恨不得把膀胱的液體澆向他。
沉默,陰森的沉默,空氣似乎已經凝固。
驀然間,郭林哈哈一笑,「這有什麼好看的,」他說着走到電視機前,「啪」的一下把電視機轉換到了有線電視的體育頻道,「還是看看新聞多好。」
郭林回到了座位上,波瀾不興地看起了電視。
電視裏出現了奧運會跨欄比賽的直播現場,十幾個黑黃白各色人種貓弓似的撅着屁股,似乎等待着醫生給他們檢查痔瘡。「啪」的一聲發令槍響,這些人像狼追似的向前衝去。沒過幾秒鐘,那個黃種人劉翔一瘸一拐地退出了比賽現場。
「劉翔就是爬也應該爬到終點。」郭林恢復了談笑風生,「這才能體現中國人的體育精神。」
「那不是真正的體育精神。」郭林的別開生面,讓匡玉哉很不爽,語氣雨夾雪,「那是作秀,充其量是超女精神。」
「爬到終點,雖敗猶榮。現在時代變了,過去的優良精神都丟了,一些非主流的東西看似前衛,其實花了胡哨的,讓人崩潰。」
「郭院長扯遠了。不過說到崩潰,我看你真的面臨着崩潰。」
「我是不容易崩潰的。就如劉翔,這次沒到終點,但冠軍就是冠軍,實力在,不會垮的。不過,我想知道,我崩潰了對你們有什麼好處?我們之間無怨無仇吧!」
「對你我來說,劉翔到不到終點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平安走到終點。」
「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本來以為郭林看到這些證據,即使不尿淹雙蛋,也會汗濕衣衫,結果只是片刻的略失小態,而後卻旁逸斜出地弄出一大堆外掛來,玩起虎狼屯於階陛,尚談因果的瀟灑來了。看來這真是個老狐狸。
「大家都是朋友,我們也是一片好心提醒你。」廖輝出來打圓場,「其實賈老闆還是好說話的。」
「邢天齊在胡說八道,亂放煙炮。」郭林臉露陰森,口氣發狠,「想叼倒我,還輪不到他。」
「郭院長,你是懂黨紀國法的。這東西拿到紀檢委,他們恐怕不這樣認為吧。何苦因小失大呢!」
「什麼是大,什麼是小?」
「大是坐牢,小是這個。」廖輝說着拿出了一份股份轉讓合同,「只要郭院長簽了這份合同,證據你拿走,萬事皆休。」
郭林接過合同,大腦轉的比眼球還要快。原來他們只為這個呀!這個賈老闆覬覦普世公司已是司馬昭之心,只是採取這種方式是萬萬沒有料到的。按說這幾年普世公司已大不如前,攥着普世股份如同雞肋,以這個很高的價格轉讓出去也好。
不過,這位賈老闆會到此為止嗎?邢天齊會到此閉嘴嗎?魯普春肯善罷甘休嗎?
這些問題,此刻在這裏即使把大腦轉死機了,恐怕也很難轉出結果來。
醫得眼前疤,剜掉心頭肉。何況普世股份不是心頭肉,而眼前的危機確是抵胸的羽箭燃眉的烈火。在司法界混了這麼多年,當然清楚這證據落到紀檢委手裏會有意味着什麼,休說當副市長的希望破滅了,肯定下半生要在鐵窗中度過了。
當下和將來,既然不能生孩子嗑瓜子兩頭兼顧,還是火燒眉毛顧眼前吧。
想到這裏,郭林爽朗一笑,「賈老闆原來為了這個,早說嗎,何必費這麼大周章!」大有關雲長刮骨療毒的那份輕鬆自如的在合同上簽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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