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河東岸,鐵騎奔騰的場面,仿佛泥水在激流中攪動奔涌。騎兵的黑影在瀰漫的塵土中起伏,分不清誰是誰,唯有寫着「史」字的幾面大旗在不斷變換着方向,諸許軍騎兵便觀軍旗追隨衝殺。「砰砰……」恐怖的弦聲在塵埃中顫動,黑嗖嗖的影子在空中呼嘯。
「殺!」史彥超忽然從朦朧的灰塵中衝出來,一槍將一騎刺_落下馬。迎面一遼騎眨眼衝到,一劍揮向史彥超的脖子,後側傳來一聲驚呼:「大帥當心!」
鋒利的劍鋒閃着寒光,離得非常之近,史彥超幾乎已經感覺到掃來的勁風。「哐!」眼前火花飛濺,他手裏的長_槍鐵柄打在劍鋒上,兩騎擦身而過。
親兵從左右拍馬上來,無不嚇得臉色慘白,唯有史彥超面不改色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飛馳之中,一招疏漏都會致命,恰恰是這樣的時刻,能讓史彥超渾身激動不已!
就在這時,史彥超看到前方的大旗,遂回頭大喊道:「敵酋就在那邊!」喊罷拍馬便沖。
立刻有無數騎兵包抄而來,兩側弓_箭拋射,頭上如頂冰雹;中路一員遼將提着鐵骨朵帶兵迎戰。史彥超管他是誰,提槍便攻。
頓時兩軍交錯衝殺,叮叮哐哐的金屬撞擊聲中,慘叫四起。史彥超盯住那武將,兩騎靠近,他暴_起揮鐵_槍橫掃過去,動作輕描淡寫,但力量和速度極大!史彥超身經百戰,從來沒遇到過誰能硬擋這一招!
「呼!」不料那遼將騎術了得,身體在馬背上靈活地向後仰倒,鐵_槍幾乎擦着那人的臉掃過,嘴裏發出「喲」地一聲吆喝。剎那之間,戰馬已衝到跟前,那遼將仰_臥在馬背上,愣是抓住時機抬起鐵骨朵向史彥超的腰部擊來,憑藉戰馬衝鋒攻出一記!
忽然史彥超伸出左臂,「哐」地一聲,護臂打在那鐵骨朵的木柄上。兩騎對沖而過,那遼將便從馬背上直起身來,向側翼迂迴準備調轉馬頭。
正當這時,史彥超見一個帶着白色貂帽、身上披着漂亮盔甲的漢子正拍馬調頭,周圍一群人護着,必是要緊之人!史彥超只看一眼,猜測此人可能正是遼國齊王!
史彥超丟下後面正在拼殺的大隊,與近處親兵奮力沖了上去。那遼國貴族已向北開跑,一面回頭瞧史彥超的來勢,「嘰里哇啦」地用契丹話嚷嚷了幾句。
「呼」地一聲,史彥超將手裏的鐵槍猛擲過去。距離太遠,那鐵槍往下落時正中那遼國貴族坐騎的馬_屁_股!
戰馬悲慘地「嘶」叫一聲,後蹄往下一跪,馬背上的人大叫着摔落下來,貂皮帽子都掉了,露出禿頂和鬢髮花白的腦袋。
一群人拼命湧上來護住,但哪裏擋得住史彥超等人?史彥超衝破馬群,見那人還在地上,兩個遼軍武士下馬在救。史彥超策馬衝上去,身體俯下一歪,側身一槍捅_進一人背上,只聽得「啊」地一聲慘叫,血濺了史彥超一臉。他放開槍柄,湊准那驚慌的貴族,一把抓住了那貴族的頭髮。
「啊……」剛剛才坐起來的契丹貴族被猛力一拽,身體撲倒,叫得仿佛殺_豬一般。史彥超覺得手上一輕,便見手裏抓着一把頭髮,上面還有一塊血淋淋的頭_皮!
「嘶!」史彥超猛地勒住戰馬,戰馬前蹄高高揚起。周圍的遼騎沖將上來,史彥超親兵策馬迎戰,拼死衝殺。
史彥超勒住戰馬,調轉方向,重新衝到那貴族跟前,追隨史彥超的精騎與周圍的遼軍騎兵混戰一團。史彥超殺退二人,跳將下馬,便見地上那貴族一臉是血,痛苦地趴在地上慘叫。
單刀出鞘,史彥超上去一掌將貴族的腦袋按在土裏。那貴族立刻死命扭頭,睜開鮮血淋漓的眼皮,便看到一個凶神惡煞的大漢瞪着他,怒吼道:「十萬大軍都救不得你!」
「嚓!」幾股血箭彪了起來。
史彥超提着一個血腦袋翻身上馬,回顧周圍,這才發現自己的一股人馬已經愈打愈,陷入了重圍。周圍都是奮力拼殺的將士,怒吼聲中帶着絕望的恐懼。
史彥超先看了一眼靈河的方向,然後往南瞧去,塵土中涌動的全是大片遼軍騎兵。但無論如何,他也得從那邊衝出去,與大隊匯合。
老子不是第一次被圍!史彥超自己卻沒有部將士卒們那麼擔心。
就在這時,忽聞軍中一陣大叫大喊歡呼。史彥超循着眾人的目光望去,只見東邊的山坡上漫山遍野都是閃亮的板甲,飄動的紅纓!
「董將軍的援兵來了!」部將歡呼道。
那董遵誨被人馬堵在南邊,卻從閭山中找到了路,從右翼策應過來;不然那滿山的騎兵是哪來的?
「殺!」史彥超用鐵槍指着山坡上的許軍方向。他倒是沒傻到家,有人來救為何不配合?
……
「史彥超回來了!」帳篷外一陣喧譁。
郭紹放下毛筆,起身走出帳篷,便見一隊渾身血污的騎兵站在中軍營外。魁梧的史彥超翻身下馬,提着一隻腦袋大步走過來。這時前營軍府的文官和一些武將也走了過來觀望。
郭紹站在原地,看着史彥超手裏的頭顱。
史彥超走過來,單膝跪地大聲道:「末將奉旨,斬遼國齊王罨撒葛!」
眾人頓時譁然,議論紛紛。史彥超一張血臉上掩不住得意洋洋的模樣,把頭顱和一張破爛的遼軍軍旗捧上。
郭紹揮了一下手,宦官楊士良上前用軍旗保住人頭。
郭紹走上去親手扶起史彥超,當眾贊道:「史國公勇冠三軍,不愧天下第一猛將之名。史國公當本次北伐首功!」
史彥超抱拳道:「臣定不負官家美言!」
魏仁浦走過來說道:「臣請用罨撒葛首級系在旗杆上,傳視錦州四城。守軍知援軍已被大許擊敗,破城指日可待矣!」
郭紹點頭道:「便依魏副使所請。」
郭紹一把抓住史彥超的手,自己的手上也沾了滿手血污,「皇后帶了一罐自釀的葡萄美酒,史國公與朕入賬對飲,權作慶功。」
史彥超故作大聲道:「皇后親手所釀,滴滴瓊漿,幾人得嘗?臣謝陛下慷慨賜酒!」
果然周圍的武夫們無不敬仰羨慕。
前方炮聲隆隆,史彥超在帳中御前飲酒大笑,將郭紹那罐酒喝了個精光。等董遵誨回來時,早已一滴不剩。
郭紹又問董遵誨戰事,獲知馬戰前後情況後,不由得感到有些遺憾!李處耘一死,軍中難有武將能控制史彥超,若是這樣任由他莽打莽撞,難免運氣不好那天。許軍若在什麼戰役中戰隕第一猛將,顯然會對士氣影響極大……
是夜,郭紹久久沒有入睡。
忽報魏仁浦求見,郭紹召其入內。魏仁浦還帶進來一個穿着獸皮的漢子,二人前後作拜,魏仁浦道:「此人乃遼國專門負責聯絡楊袞的人。」
郭紹看過去,心道終於等來了楊袞的消息。
那人抱拳拜道:「陛下,楊袞說了一件事,有人告密越王要造反!」
「哦?」郭紹開始翻卷宗,「越王應該是耶律璟(前任皇帝)的兄弟?」
那兵曹司細作忙答道:「正是,此人名叫耶律必攝。」
郭紹終於找到了王朴編修的各國名人檔案,讀了一遍,發現這個他不太熟悉的遼國宗室性情溫和,母親只是個宮女……因母家寒微,身份有點不夠,實力也不足。
反而是今天被史彥超斬殺的罨撒葛是太宗一系中實力最大的王,不過罨撒葛是蕭思溫的女婿,似乎被蕭思溫拉攏了。
郭紹一拍腦門,說道:「越王(耶律必攝)和齊王(罨撒葛)是同父親兄弟,若二人聯手豈不是更有機會?」
兵曹司細作一臉茫然。
魏仁浦倒是似乎聽懂了,不動聲色道:「楊袞可以說他們要聯合謀_反。罨撒葛南下救錦州,便是王帳心腹欲借大許之手剪除異己。」
細作道:「罨撒葛是蕭思溫的女婿,而蕭思溫又是耶律賢跟前的寵臣,這……」
魏仁浦道:「那又怎樣?蕭思溫三個女兒,大女蕭胡輦嫁罨撒葛,太宗那邊的人;次女嫁耶律李胡之子,太祖第三子一脈;在幽州被官家俘獲的小女蕭綽,本來是想嫁耶律賢,義宗的人……蕭思溫聯姻的路子並不止義宗一脈。罨撒葛並不會因為是蕭思溫的女婿,就對義宗的人忠心耿耿。」
細作躬身站在當中,低頭沉思。
郭紹道:「讓魏副使給楊袞寫一封信,你帶回去送給楊袞,讓他依計行事……此時遼東戰亂,你還能回去見着楊袞?」
細作忙拜道:「回陛下,小的還有個身份是楊袞的遼國細作,楊袞會出面為小的通融;魏副使的信,小的會背下來轉述。可是……以小的觀之,楊袞並不是願意對大許朝廷言聽計從。」
郭紹轉頭看向魏仁浦:「蕭思溫只要一日在其位,楊袞就有性命之危。魏副使在信中曉以利害,說服楊袞照辦。」
魏仁浦拜道:「臣遵旨。此計大可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