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九,晴,宜祭祀,忌破土。
長安城,李家莊。
長安從來都不安。
這座城自從誕生的那天起,就從來沒有長安過,甚至遠比其他的任何城更要不安一些。
帝王想爭霸天下,商吏想富甲天下,大豪想威震天下都得先要拿下長安,所以長安絕對長安不了,甚至連一天都不行。
李家莊沒什麼特別,甚至在城中似乎名氣都不太大,好像僅僅是一座富有的莊子而已,可這個地方對於江湖中人來說就跟聖地一般,讓人難以忽視,只因為江湖中人都知道他有另一個名字「李家鏢局」。
丁引自然來到了李家鏢局,只見鏢局似乎有些普通,遠遠沒有李家鏢局這名字那般響亮,只是鏢局之上掛的牌匾似乎極為古樸,讓人一眼就知道這鏢局很多年了。
不知為何,這塊匾給人極大的信心,就好像什麼東西交到了他的手裏,那就是萬無一失的。
丁引從馬上慢慢下來,活動下筋骨,甚至打了個哈欠,仿佛趟在地上就能睡着。
丁引笑着拍拍馬背,馬兒仿佛明白丁引的意思了,將頭放在丁引的懷中蹭了蹭,然後放腿狂奔去尋它的主人去了。
丁引趕到有些奇怪了,自己在門口站了這么半天,竟然沒有人出來接待自己,這就有些不符合李家鏢局的規矩了。
因為李家的規矩很簡單,不管你是皇帝還是大豪,甚至乞丐只要走到李家的門前,一定會有老闆出來迎接你,當然這老闆只是小老闆,李家的老闆極多,可大老闆只有一位。
丁引不但連大老闆都見不到,甚至許許多多的小老闆也沒見着,這本來是一件極為尷尬的事,可丁引一向善於自我安慰,也許鏢局中太忙了吧,很快,丁引就接受了這個安慰,所以他走進了李家鏢局。
大門進去之後,裏面是一座大廳,說是大廳簡直就和街道不相上下,如果一個從來沒進過、也沒聽說過李家鏢局的人突然進入,一定會以為自己是不是走錯了位置,難道又從門中走到街道來了不成?
其實如若你回想鏢局門口的對聯「外迎賓客」「內有乾坤」你就會恍然大悟果然是內有乾坤。
可今天就有些奇怪了,大廳之中竟然也是空無一人,丁引的心沉了下去,難道李家鏢局如同那押鏢的人也全都消失了不成!
所以丁引只能一間屋子一間屋子的闖,他並沒有從那最大的一扇門開始闖,因為李家鏢局的內有乾坤四個字仍在提醒着丁引,聰明稍微想一想,就會明白最大最華麗的大門肯定不是真的大門,甚至說不定後面只是一堵牆而已。
丁引並不笨,所以他選擇一間間的闖,當所有的們都被打開看了之後,丁引嘆了口氣,竟然一個人都沒有。
他只能去看正中間,那最大的一扇門碰一碰運氣了,他將大門打開。
打開大門的一剎那,丁引怔住了,這扇門後竟然無比巨大,正好和這扇門的華貴相吻合,大廳中竟然有不下千餘人,千餘人都在原地站着,一動也不動,似乎在聆聽着什麼訓示。
丁引只能苦笑,摸摸鼻子,這李家鏢局屹立百餘年不倒果然有些手段。
裏面的人看到了丁引,立即有一老頭連滾帶爬跑了過來,甚至中途還不小心摔了一跤,臉上一臉的惶恐「這位爺,您來鏢局,所為何事?」一隻手在不停的揉着那膝蓋,摔到膝蓋自然會很疼。
丁引看到老人如此慌亂,準備用手攙扶,卻突然從心裏有一種微妙的感覺。
這感覺很奇特,很突然,也很荒謬,可丁引卻十分信任這感覺,就像十歲那年被一條毒蛇盯住的時候那感覺一樣,所以他的人往前走了兩步,那兩步速度極慢。
突然,那老者似乎一踉蹌,重心不穩,就要再度摔到,而丁引伸出的雙手已經快扶住了老者,這個時候老者的雙手自然而然的就會搭在丁引的手上,只不過他的手抓的位置似乎有些巧妙。
丁引這樣的人自然能夠看出這些巧妙,因為老者的左手用的是鷹爪門的絕技小擒拿,老者的右手使用的是分筋錯骨手,甚至他的腿用的卻是少林的譚腿。
如此近的距離,如此快的出手,隨便哪一樣,恐怕想逃脫都不那麼簡單,可這些卻不是最危險的一種,因為老者在做這些動作的時候還低下了頭,從他的背後用強弩製成的箭更是一閃而逝,箭所過之處一片幽藍,赫然便是帶有劇毒,見血封喉。
這些動作說起來很慢,做起來確實一點也不慢,不但不慢,反而極快,一瞬間就已經形成,老者甚至忍不住笑了,因為他知道這個計劃很妥當,很難被發覺,而且就算被察覺,但是如此近的距離,眼前之人一定沒那麼容易全部躲開,因為上下左右甚至退路都已經完全被封住,只要這四樣手段,成功了一處,那眼前之人也是必死無疑了。
他的手已經快靠近丁引的手了,甚至都能感覺到手的溫度,他似乎想親眼看看眼前的人到底選擇那樣倒下,所以抬頭看了一眼。
眼前的人似乎還在,看來會先中擒拿手,不,應該是譚腿,不,恐怕毒箭飛的更快!
突然老者感覺自己可能上了年紀了,因為他的眼睛竟然看不到眼前的人了,就在雙手一腳加毒鏢離眼前之人貼身之時,他竟然消失了,並且消失的無影無蹤。
老者臉上的笑似乎僵硬在臉上,因為他已經看到自己的左手和右手都抓了個空,他的腿也踢了個空,那毒鏢更是飛出很遠然後「叮,鈴」一聲跌落在地上。
這個時候再保持着微笑,就有些莫名其妙了吧,所以老者決心收回自己的笑容,卻發現他似乎控制不了自己的臉了。
那種感覺極為可怕,他想喊叫卻發不出聲了,想轉頭卻已經動彈不得了,甚至他的生機已經越來越暗淡了,因為他的脖子上似乎多了一樣東西,如果他面前有一面鏡子的話,他一定會突然發現自己的脖子上似乎多出一樣痕跡,那痕跡像女人脖子上掛的吊墜一般正好一圈。
「噗通」所以他立即就倒下去了,再也沒法站起來了。
「鬼步!」
「龍爪!」
「丁引?」
稍遠處一老者的驚呼聲這才傳到了倒在地上老者的耳朵里,他似乎明白了什麼,安詳的閉上眼睛了。
丁引自然也聽到這喊叫聲了,所以他一動不動盯着那發聲的老者。
雖然他的眼神根本就沒去看其他的人,可大廳的其他人都忍不住長吸一口氣,一臉的憤憤之色。
那老者豁然起身,白髮飄舞,似乎憤怒已極,雙拳抓的很緊,大聲喝道「丁引,你還真敢回來」
丁引有些奇怪「為何我不能來?」
老者一個閃身就到了丁引的前面,那動作也不慢,絕不慢。
丁引嘆了口氣,雖然他一向不大願意動手殺人,可卻絕不願意無緣無故被人殺了。
那老者本來睚眥欲裂,正準備動手,突然看到倒下的那老者,似乎恍然大悟起來。
戰在原地,虎目含淚,一臉的落幕,甚至飄舞的白髮更襯托出眼前的老人似乎只是個老人了。
可丁引看到他的動作一臉的鄭重,因為能如此快速來到丁引的眼前,說明這個老人絕不是老人,他的動作一點都不比自己慢!
那老者長嘆一口氣,似乎明白了很多事,突然他一抱拳「老夫李九,江湖人稱李九爺,李老闆,今日有幸與丁公子見面,真讓李家鏢局蓬蓽生輝,丁公子,請!」
丁引可就完全不明白了,這老者到底想做些什麼,為什麼突然就像變了一個人般,所以他也只好拱了拱手道「丁引,見過李老闆。」
李老闆甚至吩咐用最盛大的歡迎儀式歡迎丁引。
一瞬間大廳里悠揚的樂聲響起,美妙如仙,這種樂聲,無論是誰都會忍不住想聽下去,丁引當然也在聽着,然後他突然就發現這間屋子裏竟然滿是鮮花的香氣,讓人心神沉醉。
原來一會功夫,地上早已用鮮花鋪成的毯子一直從大廳門口鋪到李老闆剛才所戰的位置,哪裏還佈置了一個極大的圓桌,桌子上甚至有兩雙筷子,一壺酒,兩個杯子。
大廳很大,自然有很多門。
一個人慢慢從另外一個門走了進來。
她是一個女人,極美的女人,她身上穿着件純黑的柔軟絲袍,長長的拖在地上,拖在鮮花之上。
她漆黑的頭髮披散在雙肩,臉色卻是蒼白的,一雙漆黑的眸子也黑的發亮。
沒有別的裝飾,沒有別的顏色,可她竟然使鮮花全部都失去了顏色。
這種美似乎能讓所有的男人都忍不住心動,可丁引卻看都沒看她一眼。
李老闆似乎看出點什麼,哈哈一笑伸手道「丁公子是李家鏢局的稀客,老夫多年不曾飲酒,這是小女李芸兒,她可陪公子飲上一杯,如何?」
丁引笑道「有酒的地方,就跟丁引的家一般,丁引當然願意。」
李老闆似乎很高興,一拍手,大廳里的所有人都走的乾乾淨淨,只剩下李老闆和他女兒,還有丁引了。
丁引拿起酒壺倒了一杯,一口喝乾,眼神一亮「波斯的葡萄酒,好酒,好酒啊。」又倒了兩杯一干而盡。
李老闆似乎越來越高興了,李芸兒甚至準備幫丁引倒酒了。
可今天丁引似乎跟美人有仇,看到美人倒酒冷冷的道「葡萄酒三杯就夠,多飲似乎反而不美了。」
李芸兒放下了酒壺,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丁引,丁引還是一副似乎女人的臉其丑無比一般,看都不看一眼。
丁引問道「李老闆,行刺在先,又贈酒在後,不知可願意為丁某解一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