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黑靈山谷道,好一個險要之地!」
立在一處滿布泥漿的山路之上,季靈子四下里望着。只見這四周,都是洪水滔滔。
原本此處,因地勢極高之所,罕有人跡。可當這大水泛濫,這片山谷,就成了唯一一處,可以通行之所。
周圍都是大山,難以越過。唯獨只有這黑靈山之旁,有一條較為寬闊的谷道,可以通行。
其實所有的騎獸,到了四階之上,基本都有浮空之能。然而那是在地面之上,一旦踏足水面,無處着力之下,消耗卻是倍增,能夠御風行走四五十里,就已經是極限。
原九辰說蒼生道,必定會選在此處狙擊,果然是有些道理。
進入谷道時,可發現此處竟是天然生成,下方滿布着砂石,左右寬達三百丈,可供千騎並行。
原九辰這時,卻偏偏是令所有的精銳騎軍暫時止住,直到後方,遠遠可望見幾個萬人步陣,已經隨後趕至,這才繼續前行。
季靈子看得是暗暗讚嘆,換作一些普通的將領。擁有紫霄劍騎與定西鐵騎,這足足兩千出頭的六階騎軍,必定會是迫不及待的,沖入到谷道之內,尋那些蒼生玄龍士決戰,
可這原九辰,在如此實力之下,也依然未曾被沖昏頭腦。反而是提前把自己,置於不敗之地。只憑這份謹慎,就足以值得漢王看重。
那波立蕭澤卻是愈發的惋惜,看向原九辰的眼神,是複雜之至。
足足近九千騎,陸續進入谷中。只見這周圍,都是白霧瀰漫。
季靈子初時還不在意,直到四十餘息之後,才悚然一驚。不過隨即,就啞然失笑。
「幻陣?是顛倒無相陣?據說此陣未能雖弱,卻是無形無相,怪不得,先前沒能察覺。我還以為,那談秋會在此處,佈置一個殺陣——」
心中反而是一定,此處既伏有這麼一座大型靈陣。那麼那些蒼生玄龍士與談秋,多半也是選在此地狙擊。
此處地勢選要,既然連原九辰都能看出。那談秋若不能提前在這黑靈谷做出佈置,那就愧為無雙將種。
他最擔心的,反是這些蒼生道的妖魔,其實並不將那三百萬人的姓命,放在眼內。
果然再前行了大約二里左右,就見一群影影瞳瞳的騎士,正在濃霧之中,緩緩的馳來。
季靈子挑了挑眉,目中透出了一抹深藍色光澤,視線穿過那一重重可使人幻覺叢生的霧霾,向那邊眺望過去。
只見九百餘騎,全是身着黑紅色鐵甲,手執赤紅大劍,玄色的大氅隨風而舞。
那些銀鱗踏風獸,亦大多都是步履整齊劃一,三千二隻馬蹄,同時落下,又同時抬起。
只是內中,也有些不諧的雜亂。應該非是真正的蒼生玄龍士,更依稀可見,這些人的面上,隱含着幾分不解與緊張。
雖都是實力不錯,可列在這騎陣之中,非但未曾增其威勢,反而是成為了牽累。
不過顛倒無相陣,到底還是有些用處。遠處人影無數,當他收住了靈目,再一眼咋望過去,竟仿佛是有幾千餘騎一般。
季靈子不由是莞爾,有種狂聲大笑的衝動。
虛張聲勢,這莫非就是那談秋的手段?實在是笑煞了人!
「黔驢技窮!」
旁邊的原九辰同樣冷聲一笑:「我聽那馬蹄聲,最多不過千騎!不過這一戰,還需小心為上,最好是力求全殲——」
他雖不是靈師,無法使用靈目,卻有一雙耳朵。幾十年沙場,早已經鍛煉出了聽音之術。
若能在此處,重創蒼生道,必可保之後幾十年時間的安泰。
那波立蕭澤二人,卻在此刻,再次互視了一眼,
目中都流露出幾分苦笑之意,而後是不動聲色的,與這二人拉開來一些距離。
季靈子是渾然不決,深以為然微微頷首:「正是此理,此戰我等已有十成勝算。勝之不難,難得是全殲!」
那目光四下一掃,最終是落在那九百鐵騎的鋒尖處,那個即便穿着鐵甲,也顯得異常瘦弱的生硬。季靈子的唇角頓時微彎,浮出幾分譏嘲之意。
無雙將種又如何,劍意巔峰又怎樣,今曰不一樣,要隕落在此?
※※※※
「這一戰,怕是要死定了——」
幾乎就在同時,宗守的身後,也有人在呢喃的碎碎念着。卻不敢真的出聲,此時大戰在即,這些話說話來,不但沒什麼用,反而是只會擾亂軍心而已。
謝觀羅世幾人,都是面色鐵青。幾人實力高強,隱隱已可辨出。對面光是六階的騎軍,就是超出了他們足足兩倍有餘!
一千四百紫霄劍騎之外,還有一千漢王的定西鐵騎。除此之外,這附近只怕還有數十萬大軍,正在逼近——
不止是他們,那諸多蒼生道的『精英』弟子,也同樣是一臉的蒼白。
他們自問不畏死,可當這死亡真正降臨至眼前,卻依然是只覺一陣陣心悸。
——此刻逃走,似乎還來得及。管他什麼三百萬罪民,關他們什麼事?背叛了蒼生道,也未必就沒有活路,就如對面那個原九辰。
這一切,都是那個談秋的錯!以九百騎,硬撼十倍之敵,這個人是徹底瘋了!他是要帶着他們,過來送死!
種種雜念,衝擊着心靈。需要拼盡了全力,才能把這些不該有意念衝動,強行壓制。
慷慨赴死,說來容易,可這世上能夠做到的,又有多少?
漸漸的,一些人更為慌亂,神不守舍。一些人卻是漸漸沉靜了下來,心中至寂,在心靈的拷問之下,仿佛心境升華了一般,將『生死』二字,全然置之度外。
今曰這黑靈谷內,不能不戰,也容不得他們退怯!
那八百蒼生玄龍士,也同樣有大半騎士,都是心中一片冰涼。
只是他們這些人,不但是蒼生道的道兵,也是死士。雖明知必死,卻也並不怎麼畏懼,隻眼眸之中,含着一絲隱約的絕望之色。
唯獨知曉部分內情的玄術與玄遲,依舊是鎮定如故,神情如常。倒使大部分人,都心中稍安,傾力平抑着心緒。
永琴就在宗守的身後不遠,她實力不弱,故此被安置在這個位置。此刻卻是面上發苦,仿佛是霜打了的茄子,精神不振。
「死了,死了!我說他能有什麼辦法,原來還是硬拼。真以為自己是那種絕世名將?九百破九千,真是瘋了。早知道剛才,俺撒潑打滾,也不能過來。要他們稟告師長,卻不肯聽。大好人生,就這麼毀掉了——」
這話也只能在心裏想想,絕不敢明言。趙嫣然在旁,看的是有些不忍,只好無奈開口道:「師叔,你只管放心便是。首席他自有敗敵之策。」
這話方一出口,就引得諸多視線,紛紛望了過來。看這趙嫣然的神態,確實是胸有成竹,不似作偽。
而如謝安羅世這幾個敏感些的,更是眉目一凜。
——是敗敵之策,不是退敵,這談秋到底有何佈置?
心中卻是終於鎮定了下來,知曉這趙嫣然,平素與談秋最為親近。必定能知道一些談秋的謀劃,此女智計也算不凡,若看不道成功的把握,斷不會說出此言。
宗守策馬行在全軍之前,對後面的事情,是一概不知,也一概不理。
控制着胯下的銀鱗踏風獸,以不急不緩的節奏前行着。
也就在距離不到一千五百丈時,就聽遠處那季靈子的聲音響起。
「所謂人生何處不相逢!一個月前,季靈子是萬萬想不到,會在此處與閣下再次相會。動身來此地之時,也沒有料到,談首席真會在這黑龍谷道,等候我等——」
那語氣聽似淡淡,可若仔細聽,卻能依稀察覺,內中夾含着的興奮與得意。
宗守暗暗搖頭,懶得去理會。這季靈子是沒有料到,倒是他,在一個月前就猜到了,這次的事情,多半會是在這黑靈谷了結。
那季靈子依然是自信滿滿,冷聲笑着:「今曰我季靈子是勝之不武,還請諸位莫怪。不過如爾等之中,若有肯放下兵刃,發誓脫離蒼生道者,我季靈子可做主,放你們一條生路!」
此語一出,九百騎內,就連那些已經心境動搖的部分蒼生道弟子,也是目透怒意。都紛紛是鎮定下來,再不以生死為念,戰意漸起。
分外是受不得,這季靈子,已然是將他們視為待宰之兔般的語氣。
哪怕是跌落地獄,他們也會拖着一人下去。今曰黑靈谷,惟一死而已!
宗守也隱隱能感知身後,那士氣的變化,心中是更加的無語。
倒是多虧了這位,令他這一方,是眾志成城呢!幾乎所有人,都成功度過了這一次,他有意為之的心劫磨練。能視死如歸,不懼不畏。曰後無論武道靈法,都定然能有所成就,他回去之後,對那位韓師兄,也有了交代。
恰好此時,已是一千五百丈距離,宗守卻忽然一勒韁繩,伸手一抬,止住了全軍。
也就在這同時間,對面的原九辰,忽然一聲怒吼:「波立!蕭澤!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