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巴給我放乾淨些!」
小古拿起桌上的胭脂花粉,兜頭朝着她就撒過去,頓時弄得紅箋一身狼藉!紅箋驚呼一聲被香粉嗆得咳嗽,狠狠瞪着小古,卻不敢上去跟她動手。
小古想起景語先前給她的計劃書內容,這時才明白,所謂跟她一起行動的合作者,竟然是紅箋!
兩人都是相看兩相厭,恨不得對方此時就死的心情,想到要跟對方合作,都是哼了一聲,把臉側過一邊,互不理睬。
此時,外間突然響起馬蹄和人聲喧譁,小丫鬟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驚惶道:「媽媽,不好了,錦衣衛的軍爺闖進來抓人了!」
好戲要開場了!
小古略微激動的目光一閃,隨即卻恢復了平靜,她整理了下自己周身的飾物,緩緩的坐回矮榻之上。
她看都不願看紅箋一眼,目光平視前方的虛無,低聲道:「等一下他們就要衝進來了,你做好準備,不要露出破綻才好!」
「笑死人了,我才是主角好不好,你只要演好這個鴇母就行了!」
紅箋有些狼狽的從地上起身,拍打着身上的粉末,又撿起地上的插鬢收入懷中,冷笑道:「說起來,我還得喊你一聲『媽媽』呢——會首的計劃不容半點差池,到時候你可別拖我的後腿!」
話音未落,一群虎狼般的黑衣人沖了進來,他們戴着氈帽,身着灰色箭衣,腰間一根皮帶,腳下皮靴上銅釘碰撞有聲!
他們旋風般的沖入,瞬間制住幾個丫鬟,將房間和走道都團團圍住,隨即有一個年輕男子大步而入,神色嚴峻的看着兩人,「你們倆就是這間行院的媽媽和姑娘?」
小古笑得嬌媚答應了一聲,「妾身就是,官爺有什麼貴幹?「
她嬌滴滴的要起身,卻被士兵橫起的刀口一逼,嚇得跌坐在榻上,花容失色之下,眼角的細紋卻顯得風韻更盛。
「跟我們走一趟吧!」
隨即一群人湧上來,毫不憐香惜玉的把兩人五花大綁,粽子一般的抗了出去,狠狠的丟在馬上,隨即一群人呼嘯奔馳而過,周圍院宅的人都嚇得閉緊了院門。
昏暗的詔獄之中不見天日,順着台階向下走,視線瞬間失去了目標,腳下一個踉蹌,卻被人粗暴的拎了起來,不由分說的拖着向下,進入了類似大堂的所在。
方才被顛簸的馬身把肚腹硌得生疼,小古忍住嘔吐的欲望,竭力讓眼睛適應周圍環境,開始逐漸打量周遭——黑壓壓的鐵柵欄一眼望不到頭,火把那邊是另一排密室,似乎有痛苦的呻吟聲從那裏傳來。
沒等她看清楚,就被人一把揪住壓倒在地,套上了手枷和腳鏈,叮噹作響之中,整個人都失去了自由!
一旁的紅箋發出痛呼聲,嬌慵甜美好似雨後初露,讓人色授魂與,那幾個錦衣衛的兵士和軍余們好似愣了一下,手腳也放輕鬆很多,給她用的枷也選了輕便短小的。
紅箋朝小古飛了個得意的眼波,但下一刻,她被這四人拖了出去。
「你們要帶我去哪啊,我要跟媽媽在一起!」
紅箋驚慌害怕的嗓音響起,一路迴蕩在昏黑的甬道里。
小古知道她的用意,閉上眼,用耳靜靜諦聽聲音迴響的路線和所在……半晌,她才又睜開了眼。
「輪到你了!」
粗暴的兵士將她拖起來,押送的路徑竟是朝着那一排密室而去,越走近,那痛苦壓抑的呻吟聲就越響,出自多人之口,雜亂迴響在空中,讓人感覺毛骨悚然。
「進去!」
被人推進一間密室,裏面竟是無窗無門,漆黑不見五指!
小古摸索着,在地上找到了一張矮凳,剛剛坐下,卻突然發現密室之中卻有另外一人的呼吸聲!
「是誰?」
那人並沒有答聲,黑暗中,他的呼吸綿長而沉靜,卻好似擇人而噬的猛獸,在暗處潛伏、等待着什麼!
「到底是什麼人,別裝神弄鬼的!」
小古的嗓音已經露出倉皇的顫抖,身子也抖成了篩糠。
「你們跟石巡檢,私下在做着什麼勾當?」
「妾、妾身是真不知道啊!」
按照事先設定好的佈局和計謀,小古尖聲求饒道。
「賬冊上的毒,是誰塗在上面的?」
那人又繼續問道。
他的嗓音冰冷,好似金玉鋼鐵碰撞之聲,卻完全聽不出人類應有的情緒。
這個人,應該是刻意改變自己的嗓音!
小古心中暗忖。
他是誰?為何要這樣?
這兩個疑問在她腦海里迴蕩着,嘴上卻是繼續矢口否認,「這位官爺,妾身哪敢下什麼毒啊,這必定是弄錯了——」
她嗓音戛然而止,對方的手突然伸了過來,掐住了她的咽喉!!
「說。」
毫無情緒起伏的男人嗓音在她耳邊迴響,那手掌微涼而乾燥,指尖略帶薄繭,刺得她脖頸間的肌膚又癢又疼。
「妾身是真的不知——」
手掌在下一刻收緊,緩緩的,卻是不容置疑的強硬!
「唔……」
小古只覺得呼吸開始不暢,費力的扭動着脖子、張大嘴唇,卻掙脫不了那人的鐵腕鉗制。
掙扎之間,她唇邊的香脂抹在了那人的虎口之處,對方卻毫不在意,繼續用力。
眼前開始冒出金星,整個人的意識都有些漂浮,小古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喘息着低聲道:「饒了我,我、我願意說!」
手掌突然放開,她無助的跌落在地上,整個人大聲咳嗽着,整個人髮髻蓬亂散脫狼狽不堪。
那人站在她身前,居高臨下的在黑暗中看着她——雖然小古看不見,但她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注視。
「你可以隨便編些謊話來。」
那人的嗓音在黑暗中聽來,仍是冰冷毫無起伏,「但只要我查到有一字虛言,我就在你這纖縴手指上割一刀,把指甲生生地撬開——我想你是不願嘗到那種苦頭的。」
雖然早對入獄有種種心理準備,但那人以如此平靜的口吻說起這般酷刑,小古仍然覺得身上一寒!
她的呼吸變得急促紊亂,而對面那人的眼睛變得更加閃亮——小古知道,這一局演得火候到了。
她低聲抽噎了兩聲,咬着嘴唇貌似為難,終於開口道:「此事,大概跟白翰林有關……」
「白翰林?」
黑暗中那人似乎也為之一驚,好似腦海里完全想不出這個名號對應的人物。
「是太子詹事府的屬官,上一科的進士,不到三十的年紀,跟我家紅姐兒好似金童yu女一般,一見面就對上眼了……」
小古以悽惶害怕的嗓音開始講述,而隨着她斷斷續續的說話,對面那人散發出的氣勢也越發嚴峻,整個牢室都沉浸在一種讓人窒息和恐慌的氣氛之下!
廣晟站在黑暗之中,聽那鴇母帶着哭腔的嗓音敘述着,眼中異光連起,心中卻已是波瀾萬丈!
據這個姓趙的鴇母所說,石巡檢是這裏的常客了,她之前養着另外幾個姑娘的時候他就頻頻前來,簡直是把這間行院當做他的辦公場地了——倒不是這裏的姑娘多麼國色天香,而是因為這是他熟悉的地盤,跟人會面談事都比較安全妥當。
巡檢只是八九品的小官,實在是不入流,但他掌握着交通要道的通行檢查職責,若是在窮鄉僻壤那簡直是沒人正眼瞧他,但他掌管的卻是江寧縣,這裏不僅是靠近北直隸的交通樞紐,更是貼近應天府金陵城的天子腳下,隨便發幾張通行證,放一些違禁的人或是物品出入,石巡檢就賺得盆滿缽滿了!
但國朝以來,從上到下都有職權制衡之力,石巡檢最怕的就是巡按御史發現蛛絲馬跡,就算是兵馬司和地方衛所,一旦抓到他的把柄,他不僅肥差不保,連性命都要搭上去,所以才把這間行院弄成了自己一個據點,從鴇母到丫鬟上上下下都收了他的金銀,絕對不會漏泄。
「跟石巡檢來往的人很多,三教九流大都有,但最近跟他打得火熱的,卻是在太子詹事府當官的那位杜翰林。」
鴇母的話在他心中激起驚濤駭浪,廣晟面上不變,心中卻是知道此事越發棘手了——
追查金蘭會的同黨,一路順藤摸瓜,竟然發現此事跟太子的手下有關!
這怎麼可能?
太子乃是儲君之尊,未來的天子,怎麼會去跟建文餘孽的金蘭會搞在一起?
廣晟的目光停駐在那鴇母身上,黑暗中看不清她的神色,卻聽到她害怕得低聲抽泣着,隨即好似掏出了帕子來拭淚,一股如蘭似麝的濃香瀰漫在牢房內。
廣晟有些不習慣這香味,微微抽動鼻子退後了兩步,劍眉不易覺察的皺起——下一刻,他的神色有些恍惚:這種濃烈的香味之中,好似夾雜着別的熟悉的氣息,讓他心中莫名一動!
是哪裏聞見過呢?
他心中如此想到,一時走神,卻很快清醒過來,只聽那鴇母顫聲道:「就連那賬本,原本是石老爺在幾天前藏在我們這的,他神色慌張匆忙來了又走,過了一日,那位白翰林也來了,張口就問妾身要那賬冊。」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