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男人眼中,失去貞潔的殘花敗柳,不值得付出半分心思——只有權力和廝殺,才是你們今生最愛。」
王舒玄訕訕一笑,內心卻深覺有理,因此沒有反駁。
「不過,金蘭會的十二娘卻也不是省油的燈,居然發現了袁五公子身上的那封信,知道了這個計劃。不過她有張良計,我們那位『大哥』更有過牆梯,這次乾脆在平寧坊動手,把所有人一齊送下黃泉!」
紅箋越說越是得意,「那些炸藥,原本是十二娘子她為了救人後在軍營製造混亂而埋下的,藍寧那個女人,自以為鬼鬼祟祟沒人知道,其實我早就看在眼裏,偷偷挖了出來改埋在這裏——王郎,我可又救你一次呢!」
王舒玄聽着她的得意敘述,拍了拍着她的俏臀,心中的舒暢簡直要滿滿的溢出來——那個奪他功勞的沈姓小子,那個宛如高山峻崖般的上司,就在這短短一刻齊齊上了西天!
何等震撼!
何等巨變!
震驚過後便是巨大的竊喜:紀綱這一死,錦衣衛內部一定亂成一團,自己出身貴胄背景深厚,手腕人面一樣不缺,未必不能搏一搏,即使不能上位,也必定能讓新任的指揮使高看一眼,謀個好缺……
他越想越是興奮,哈哈大笑,只覺得解恨無比,滿心的抑鬱都消散了大半。
被貪慾蒙蔽了心眼的男人並未發現,依偎在他身邊的如花美人,也嘴角含笑的凝睇這他:那是艷若桃李、毒如蛇蠍的嗜血眸光。
「這是怎麼回事?有炸藥!!!」
「快救人啊!!」
一片火光煙霧中,官兵們竭力發出尖叫——他們是靠的最近,也是最不及防備的。
一排排的房舍倒塌,很多人被壓在下面,而突起的火舌正在無情肆虐!!
不幸之中的大幸,因為羅戰謀圖的「大事」,驛館周邊很多人家早在幾年前就被陸續搬離,受傷的以官兵為多。
在一片斷瓦殘垣之中,一隻手有氣無力地伸了出來,鮮血從掌心滴落,四處搜尋的錦衣衛眾人看見,立馬呼喝着把石塊搬開,把人救了出來。
廣晟大聲咳嗽着吐出灰塵,摸了摸肩膀上被爆炸波及的傷口——很長的一條,傷口深而血流得很多,周圍人幫他包裹,他卻只是徑直問:「有沒有看到一個女人……」
眾人面面相覷,有人連忙在旁邊廢墟之中扒拉這搜尋,卻並未看見任何人。
「人到哪裏去了呢?」
廣晟無暇多想,抬眼望去滿目都是火焰和瘡痍,連忙開始指揮滅口救人。
紅得肆意的火舌,席捲着周圍的一切,畢剝的引燃聲雖然輕微,卻好似黑白無常走近的腳步,每一次響起,都伴隨着更加猛烈的爆炸。
小古模模糊糊的睜開眼,只覺得周圍火紅一片,燙得驚人,而濃濃煙霧讓她不斷的嗆咳,奮力站起身來,她終於響起爆炸前發生的一切——就在那一瞬,她撲倒抱住了小安,拼命一躍進了西屋。
西屋地上到處散亂銅鐵碎片,那些沒來得及運出的箱子凌亂的傾倒着。小古踉蹌着到處搜尋,終於在一根倒塌的樑柱下找到了小安。
「小安,快醒醒!」
被大聲呼喚着,小安睜開眼又閉上了,呼吸倒是恢復了平靜,也不再有痙攣和粗喘。
也許是針灸起效了,也許是被這下一摔,歪打正着撞到了腦子。
小古已經無暇分辨原因,她一把扶起小安,奮力朝着門的方向走去。
鮮血從她的眼帘上滑下……大概是傷到額頭了,眼前的一切越發模糊傾斜,那般強烈的暈眩感讓她感到一陣噁心想吐,卻仍堅持着蹣跚向前。
必須把小安送出去!
這個信念支撐着她向前,然而火焰飛躍橫天,包圍了一切,而煙霧越發濃烈,短短的一段路程,竟然險象環生!
胸膛被熱燙佔據,幾乎要窒息,而近在咫尺的門檻卻被火舌圍繞着——小古終於支撐不住,倒在了地上。
可惡……就差一點點了!
小古發現自己的雙手在簌簌發抖,大概是因為呼吸不暢吧——她哆嗦着手腳,用力拖着小安,一寸寸的,朝前移動着。
眼睛逐漸發黑,快要看不清四周,唯有那道雕花木門和門檻正在燃燒着,熠熠發光——近得似乎幾步就可以衝出,但卻是分割生與死的陰陽線!
我……我要死了嗎?
小古在這一刻問自己。
眼前開始浮現過過往的人、事、物,似幻似真,如夢如霧。
母親的音容笑貌宛如昨日,那般溫柔憐愛的看着她,笑吟吟的倚着門檻在等她歸來。
稚童頑皮的她,總是對這份小小的溫馨習以為常,以為可以天長地久。
那時的她,未曾懂得什麼是生離,什麼是死別,什麼是求不得,什麼怨憎會。
母親,我永遠也無法回到你身邊了……
一滴淚從她的眼角滑落,小古看向身邊的小安,突然爆發出最後的力氣,一把將她推出了大門。
小安,門外就是寬闊生路,有苦苦等待你的母親,你一定要見到她!
請你,代替我,好好的孝順母親,永遠的伴隨着她,讓她不再哭泣、不再憂愁。
請你,把我那一份小而卑微的幸福,也長長久久的延續下去。
而就在下一瞬,被大火燒灼的屋脊終於支撐不住,整片屋頂坍塌下來,一切都淹沒在火海之中。
火隨風勢,越發擴散蔓延,而山崖之上的那對男女,卻是全無心肝地在說笑着。
「這把火真是太妙了,燒了個乾淨透徹,燒了個紅紅火火,若是有酒在手,定要浮一大白!」
王舒玄哈哈大笑着,真正是心滿意足。
紅箋玲瓏嬌軟的身子俯下,胸前一抹白膩柔滑微微蕩漾,正好突出在王舒玄眼前,他不由的咽了口唾沫,正要伸手去摸這一對玉兔,卻被紅箋吃吃一笑閃身躲開。
「王郎,我們一起下去看看吧?」
她嗲聲懇求,只要是男人都要心動神移。
「又是火又是煙的,太危險了吧?」
王舒玄行動不便,又急着回京城醫治腿傷,實在不想節外生枝。
「總要下去看看嘛,你難道不好奇嗎,那個心腹大患死了沒,紀綱這個老狐狸是不是真正屍骨無存了?」
王舒玄一聽,卻是眉頭一皺,只聽紅箋嬌聲抱怨道:「王郎,我為了你,連金蘭會大哥都出賣了——偌大犧牲,總要有所價值才行,他們要是不死,你就沒有出頭的一天!」
王舒玄一聽這話,頓時心動,紅箋上前推了輪椅走了一陣,乘上早就備好的馬車轆轆朝山下開去。
小古幽幽醒來,是被難聞的煙味混着其他霉腐的氣息嗆醒的。
她睜開眼,發現自己平躺着,四周漆黑不見五指。
隱約聽到上方有人聲喧譁,白煙從上方的空隙中裊裊飄入,味道卻是比昏迷前的火場裏稀薄不少,卻又奇異的看不見明火。
這是哪裏?
她支起身子,費力從懷中的各色荷包里找出一個火擦子,用力一擦,頓時燃燒起來。
微弱的火光照亮四周——這原來是一個長而寬廣的密室,建築得極為考究,四壁居然用青石壘得齊整,還有長條石階從地面延伸到下。
她仔細打量四周環境,尤其注重觀察正上方冒煙的頂部,終於發現自己身處何處:原來這竟然是一間隱秘的地窖。
回憶先前那幾乎葬身火海的一幕,她不禁暗自慶幸:方才那坍塌的屋脊,將地面打破,露出了這個地窖的一個小口,自己極為幸運掉落下來,這才避免葬身火海。
她借着手中的磷火熒光看着周圍,只見地窖之中一隻只巨大的槐木鐵皮大箱,走上前去打開一看,竟然是禁中所用的銀雪鎧甲。
這些比起先前賣給元蒙人的那些還要精良貴重,看樣式不僅是宮中所用,甚至是戍衛御前的「大漢將軍」們所用的制式!
小古眯着眼,想起變亂之前在家中見過的官員們酒後憤憤:太祖爺身邊的那些殿廷衛士,蒙他親賜天武將軍的殊號,卻不思回報深恩,反而向逆賊朱棣投降,得了大漢將軍的名頭,聽着比原先還要鄙俗不堪。
不管俗還是雅,這些御前護衛的武器卻是天下最精良的,區區一個羅戰,連這些都能搞到,這簡直是不可思議!
她心中一凜:羅戰費盡心思去弄來這些東西,大費周章的藏在驛館西屋的秘密地窖里,顯然不是為了賣給蒙古人發財——那麼,他是為誰而準備的呢?
身為文臣宦官之女,小古立刻敏銳的想到了一個最大的可能:有人要謀反作亂!!
從古自今,為人臣者私藏精良甲冑和旌旗、龍袍等物,一般視同謀反,即使是皇子公主,也是不可饒恕。
這些東西,只怕會牽扯出更大的內幕。
小古巡視着周圍,順着石梯走上,逐漸接近的時候,卻見上方堆積的木料瓦石漸漸噼啪作響,不斷往下掉落着碎石。
不好,堆積的廢墟之中,木料被火燃燒殆盡,承受不住磚石的重壓,又要塌落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