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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身邊人外,林縛也更信任林夢得。
除了同為東陽鄉黨、林系宗族外,更重要的是幾個月相處,在江寧相互扶濟,彼此間建立起更多的信任與依重。
除了之前私藏下來準備送往長山島的那部分jing良兵甲以及綁架藩知美要挾藩家替小蠻贖身外,在雅室里,林縛將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幾乎都粗細詳盡的說給林夢得聽了,就是顧悟塵與王學善暗中談妥的那些條件,林縛也沒有瞞着林夢得。
「乖乖,大前夜,我聽了東市事後,去集雲居尋你,你當時未回,聽柳姑娘說了大概,只當事情有顧悟塵撐着應該能立個威風,第二天我起早趕着去塗州收一批貨,沒想到錯過這樣的jing彩,」林夢得嘖嘖的咂嘴以示驚訝,說道,「如此看來,邀鄉黨共建河口的障礙算是清了,連路都不用集雲社來築,你倒是捨得讓趙勤民來管這事?」
「東陽鄉黨里,大多數有家有業,鄉黨互濟互助自是當然,但是有幾人會傾家相隨?反而如趙勤民這般身如寄萍、再無依靠之人,顧悟塵更願意用。我在江寧自立門戶,能有集雲社,也心滿意足了。」林縛笑着說道。
當世朝野黨同伐異、朋黨相爭得厲害,沒有足夠的利益,很難將別人死心踏地的綁上船來,顧悟塵手下無可用之人,用趙勤民也是當然。
林夢得也咧着嘴嘿然而笑,他才不信林縛是真滿足了,但是為人貴知進退,林縛在江寧還要依仗顧悟塵的權勢。
邀東陽鄉黨共建河口之事,雖說林縛答應顧悟塵讓趙勤民來負責,但是趙勤民也有一個極大的不便,那就是趙勤民怕給王學善派人暗殺,輕易不敢離開河口,所以還需要有個人在外面奔跑聯絡。林景中畢竟資歷太淺,在東陽鄉黨中的人望不厚,林夢得代表林家在江寧管事這些年,對鄉黨事務也十分的熱衷,頗受東陽鄉黨敬重,與陳/元亮、張玉伯等人關係也密切。在林縛看來,沒有誰比林夢得更合適這個人選了。
「河口的地理條件雖好,也是孤懸城外,朝天盪水面開闊,獄島上百十名守獄武卒很難給人多麼踏實的安全感,」林縛跟林夢得說道,「要打消大家心裏的顧忌,還要夢得叔不辭辛苦挨家多做勸說……有了兵甲馬匹,集雲社的武衛我這兩天就開始選人籌建起來。龍江船場有一批飛槳車船,船頭包鐵帶青銅角撞杆,兩舷除划槳外,還有八隻腳踏輪,在水面行進快如奔馬,從攔腰將一艘烏蓬船撞翻,當真是好東西。這是江寧水營定製的,第一批已經給江寧水營提去,但是秦城伯眼見要離開江寧了,自然不肯再鬆開銀袋子。龍江船場見拿不到銀子,自然不肯再送餌上門,但是船砸在手裏,也不敢私售給別家,倒是獄島這邊能拿到按察使司的批文,可以買。以後河口要有變故,獄島武卒能飛速馳援,也可以在水面上截擊匪寇……」
「李卓到江寧後,只怕會整頓軍備吧……」林夢得說道。
「嗯,李卓的確遠非秦城伯這類人所等比,」林縛點點頭,「不過這邊都是驕兵奢將,軍中派系也盤根錯雜,李卓想整頓軍備也難,關鍵還是要有銀子。不過呢,各方面的口子一定會因為李卓的到來變得更緊,以後再想從龍江船場或軍器局搞到什麼好東西只怕會更難。這次的罰罪金里,我們還能分四千多兩銀子,原先只打算買兩艘飛槳車船,我決定再多買兩艘,就是怕過了這村就沒有這店了……」
飛漿車船隻是中小型戰船,可載水手十六人、武卒三十人,由於船體經過特殊的加固,船首包鐵又加撞杆,比載重相當的客貨民船造價要昂貴得多,但是一艘只需要四百兩銀子,遠遠無法跟三桅千石大船相比。獄島這邊補充人手之後也只有武卒一百八十餘人,林縛即使還想再多買幾艘這個輕便快捷的戰船,卻也沒有更好的藉口。
「……」林夢得點點頭,說道,「我這些年在江寧,私下也攢了上千兩銀子,原先想私下挪給集雲社用,眼下呢我其他事情倒也沒有想好,索xing就先直接到河口去建幾間鋪子,也算是在鄉黨中做個表率,族裏人知道也不好說什麼……」
「行,」林縛也點頭說好,集雲社是他脫離林家在江寧自立門戶所創,林家眾人即使心裏有千般不願意,卻也無可奈何,林夢得畢竟是林家在江寧的管事,再說也給jing告不得私幫集雲社,雖說林夢得也沒有將這jing告太當回事,但也不能明目張胆的就在集雲社裏占銀股,此時河口這邊以顧悟塵的名義邀鄉黨共建,林夢得將私攢下來的銀子投進來建些鋪子放租,林家知道也無可奈何。
林夢得也不清楚家主林庭訓在床上還能捱多久,怕是林庭訓歸西之後,七夫人也難繼續掌權,換了別人也難容他繼續在江寧管事。林夢得正值壯年,即使不給林家繼續在江寧當管事,又哪裏甘心回上林里養老去?
要趕在城門關閉之前離開,林縛在會館宴請東陽鄉黨,趕在太陽落山之間就開宴了,在席間跟眾人說了河口的情況,邀在江寧的東陽鄉黨籌資共建河口台地。雖說很多人都心存顧慮,但是這事名義上還是要算顧悟塵召集,在江寧的東陽鄉黨以顧悟塵馬首是瞻,平時只恨沾不上多少關係,此時一點都不響應,怕是ri後有事請託也不會給答理,當場就有三四十人響應這兩天就抽身去河口看看。
林縛與趙勤民趕在城門關閉前出了城,策馬而行,月光落在東華門官道上,周遭仿佛浸在水裏,透明清澈。
城門關閉之後,官道上的行人就陡然少了,但也有與林縛他們一樣掐着時間出城的商旅,車轍轔轔。
幾ri來,從東華門官道到河口之間硬生生的踏出一條大道,但是這種路浸不了水,一場酥如油的chun雨,再給幾輛載重的牛馬車軋過,就會變得泥濘稀爛,還要夯土鋪砂石或石炭渣,修排水溝,才能成為經久耐用的車馬便道,
林縛信馬由韁,頗有興致的看着月夜下的景致;趙勤民如驚弓之鳥,看着有行人接近,汗毛子都炸立起來,又不便催林縛趕路,只希望周普與四個護衛武卒能jing覺一些。
這片給踐踏得不成樣子的田地里有些農戶佃民在翻耕補種,也有一些衣衫破舊的人蹲在田頭。
林縛下了馬來,走到田壠間,才看到這些蹲在田頭的農民臉帶愁容的看着給踐踏得不成樣子的農田。林縛問一個老農:「敢問老翁,秣陵縣不是都賠了青苗錢,大家不趕在穀雨前補種,怎麼都蹲在田頭髮愁?」
「田是自家的,當然有青苗錢拿;田不是自家的,青苗錢都給收租棧、田主拿走了,說這是田主跟收租棧應得的錢——這地明明是我們佃戶耕種的,可是發錢的老爺可不認這個理!」那老農臉皮皺得跟老樹一般,臉上是化不開的愁sè,「聽說河口還貼了告示,這邊要征地築路。收租棧也代田主發話了,官家要收地築路那是天經地義,只是各地該交的租子一粒米都不能少……」
林縛當初就怕給佃戶村民的補償會有一部分給剋扣落入私囊,特地跟陳/元亮、張玉伯商量,反正也賠不了幾個錢,也不怕王學善不認這個賬,次ri就在籬牆外貼了告示要田間有損失的農戶直接到河口領賠償的青苗錢,當時就清楚的說明了,征田款給田主,青苗錢給農戶或佃戶算是翻耕補種的賠償,田稅也當受災給免掉,收租棧不得插手,沒想到就在眼皮子底下,別人想怎麼伸手就怎麼伸手,一點顧忌都沒有。
林縛記得此事由陳/元亮的一名幕席跟秣陵縣戶房書辦以及趙勤民三人負責,畢竟當時有許多事情都不便讓趙勤民直接參與。
就算趙勤民不知情,林縛也無法保證陳/元亮不知情,這事也只能裝作不知道,林縛沒有說什麼,水至清則無魚,他要周普將身上的銅錢都掏出來,分給老農及田間幾個農戶,說道:「煩老翁跟幾位大哥跟此間的佃戶通告一聲,河口到東華門官道要築一條車馬便道,只要是田間有損失的佃戶若去幫工,一天給三升米供一頓飯……」
「當真,這位小哥不會拿話哄人?」那老農盯着林縛問,林縛因私事進城,不僅他,連四名護衛武卒都換了便裝,村民自然認不得他。
林縛笑着說道:「你們明天去河口去問,要是我出言無狀,也只是害你們白走一回……」
「林大人是江島大牢司獄,築路之事由他統籌,你們這些呱噪愚民有什麼好值得欺騙的?」趙勤民在旁邊輕斥道,倒是嫌這些人話多。
「得罪,不知道是位大人,」老農忙趴下來給林縛叩頭,「非是小老兒不識抬舉懷疑大人,三升米一頓飯,去年都沒有這好力錢,今年北邊的人涌過來多了,力價已經降到每ri兩升糙米還不管飯……」
雖說大部分流民給擋在北岸過不了江,但還是有相當多的流民借投親靠友的名義或直接偷渡過江,使得南岸的力價下降、米價上揚。
林縛將老農從地里扶起來,沒有多說什麼,騎跨上馬,與趙勤民說道:「我看趙先生急着回去,不如借着月sè縱馬狂奔一回,也是難得快事……」又吩咐周普他們,「你們小心不要讓趙先生摔下馬為。」就在月sè在揚鞭驅馬,往河口方向馳去。
趙勤民平時可沒有騎過快馬,又不得不跟着林縛在月sè揚鞭策馬,要是夜裏給落下來連哭的心都有。雖說有周普等人護衛着,趙勤民倒沒有從馬背上栽下來,回到籬牆內,屁股卻給顛得生疼,隱約覺得跨間的嫩肉給這十里地狂奔蹭破了皮。
「真是痛快啊,」到了籬牆裏,林縛翻身下了馬,長聲吐聲,直覺痛快,朝趙勤民拱手說道,「趙先生也辛苦了一天,早些回去休息吧。」
與趙勤民分開,將馬匹交給護衛武卒都牽去圈棚里,周普看了趙勤民的背影一眼,說道:「趙勤民也不是什麼好鳥?倒不知道他能撈到什麼好處!」他倒是知道林縛夜裏騎快馬是要給趙勤民一些苦頭吃。
「……他剛來倒是不敢貪錢,也不會急着貪錢,但不妨礙他將好處送給別人,他是個聰明人。」林縛搖頭嘆氣,趙勤民本就是王學善的幕僚,怎以可能對他寄予多少太多的期待?林縛將趙勤民一家安置在河口,而不安置到更安全的獄島上去,就是對他有所防備,許多事情都可以讓趙勤民知道,只怕顧悟塵要重用他,這些事也無法瞞他,就是與長山島之間的往來不能讓趙勤民看出什麼馬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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