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在芥子空間中,清晨時,依然有淡淡的晨霧在雨歡花林里輕輕飄蕩。淺淺的霧氣,氤氳在淡淡的黃暈里,清清淡淡的幽冷花香,隨着飄飄搖搖的輕霧,似能彌散進心裏。滿一周歲的小清月正躺在青藤編就的搖籃里,微微側頭。玉雪般的臉龐上,狹長的鳳目里似有流光閃過,安靜的聽風露一句句讀道家的經書。在自家小姐發現小清月似乎對這些經文格外感興趣後,這便成了小清月每日的必修課。小小姐還真是天資穎慧呢,這么小便能耐得住這些枯燥的文章。風露暗暗思忖。不得不說,風露真相了。這世界的語言雖與前世大體一致,但畢竟有太多地方不同了。能有這樣一個了解世界的絕佳機會,小清月怎麼會錯過。縱是古文晦澀了些,但總比一無所知要好多了。
今天是小清月測靈根的日子。
近一年來,清月常常運轉自母體中帶來的那股精純靈力。每日夜裏,那暖流自丹田而出,沿着經脈緩緩運行一個大小周天后,一種舒服到極致的感覺便自肺腑里一點點蔓延開來,身體似是在出了一身汗後又輕盈了幾分。憑着清月多年看小說的經驗,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洗經伐髓了吧。於是運功愈加辛勤起來。幸而這股靈力只是以其強大的生機改善體質,並未有增益修為之功,故而自家娘親與風露均懷疑。
自家娘親因為生產的關係,身子大損,需要好好閉關修煉。偏偏身陷秘境中不得出,又舍不下未滿周歲的小女兒,便只能用靈藥暫且穩住境界,平日裏只修煉些許時間,只等着秘境出口打開後,回家族再做打算。
清月並不擔心測靈根的結果,反正在先天之氣的洗滌下,這具身子的資質不會差就是了。
反倒是自家娘親,一味的安慰她不要太擔心。果然,當清月的小手輕放在測靈盤上時,十顆珠子一一亮起,青碧之色晶瑩剔透,不見一絲雜質。竟是十成十的天木靈根,還是難得一見的清淨之體。自家娘親與風姨俱都露出驚容,這可是真正的天縱之資。看着一副仙子模樣的娘親再也掩不住的欣喜,開心的抱起女兒小小的身子,只是在小清月看不到的地方,葉母那雙狹長的鳳目里隱隱閃爍着淚光,雙臂緊緊抱着小女兒,似乎這樣擁着女兒,心裏便能安穩,緊到小清月也覺察到了娘親的不安。「小小姐天縱之資,以後成就自然不可限量,小姐可以安心了。」風姨從旁提醒到。清月只覺得這話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味道,轉念又想到興許她們只是高興太過而語無倫次了吧。畢竟這是個危險的世界,有一份不錯的天資便等於多了一份安全的保障。
玉階染苔碧,落花似雪飛。在盛放的雨歡花樹下,風露取來一壇埋在樹下的雨霖泠,兩隻玉杯。白玉雕成的石桌上,青碧色的酒,襯着翠色的杯壁,清月看得好奇,伸出小手迅速搶下一杯,怕被大人發現,一口飲盡。等兩個大人回過神來,只見小小的人兒臉頰泛紅,嗆出的酒液順着嘴角流下來,煞是可愛。沉寂一下子被打破,自家娘親和風姨俱都笑出了聲,小人兒一向乖巧安靜的過分,難得有這樣天真可愛的時候。一直因為不能給女兒一個父親而心有愧意的娘親,也不禁釋然了幾分。
雨歡花淺淺的幽香混含着雨霖泠沉鬱的清冽,雨霖泠沉鬱的清冽上漾着雨歡花淡淡的新黃,娘親如瀑的青絲隨意散落在銀色的冰蠶衣上,花影斑駁里,像是披了一襲的月光。風姨的青色衣裙上也沾惹了幾許雨歡花的淺黃,像是初夏的新荷上嵌着的粒粒晨露,素雅中透着幾許嬌俏。二人對坐,淺斟慢飲,清碧色的酒漸漸化作湧上臉龐的熏紅。小清月靜靜的坐在搖籃里,看母親與風姨就這麼一杯一杯飲下。
想起前世的自己,也常常在飄着細雨的秋日黃昏,斜靠在醫院的病床上,拉開窗簾,看秋雨在天地間飄飄灑灑,紛紛揚揚,看秋風挾着黃葉自高處打着旋兒慢悠悠飄落,像一隻瀕死的蝶,縱然是消逝於世間也要這樣從容而優雅。這時候,常有感動莫名湧上心頭。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泥淖陷渠溝。那時的自己從不曾畏懼死亡,哪怕孱弱的身體支撐不起太多的期待與夢想,哪怕一腔柔情總經不起匆匆背影的消磨和寂寂等待的蹉跎。寧願一個人平靜而從容的度過每一個春朝與秋暮,也不願在紅塵中來回奔波,只為在世間的日子看起來多彩而繽紛。不知覺間竟有些許悵惘湧上心頭。再看對飲的兩人,娘親的目光在清碧色的酒液里迷離,迷離中又含着好多說不出的東西。似乎想要開口,卻總被僅餘的清醒留住。是為自己那未謀面的父親嗎?一年來從未聽娘親與風姨提到過父親,兩人有志一同的避忌着這個敏感的話題。罷了,今生能有母親如斯關愛,又有絕好的修煉資質,看樣子自家娘親也不是等閒之人,自己已擁有如此之多,何必還要再奢求?
今日歲月靜美,把酒且醉今朝。
日色漸深,酒也已將盡,葉母輕輕攬過身邊眉目如畫的小人兒。小清月自娘親懷裏醒來,睜開雙眸,便對上了自家娘親深深的目光,迷離的酒色里,含着無盡的眷戀與憐惜。下意識的,小清月輕輕抬起頭,吻上自家娘親的額頭,軟軟糯糯的說:「還有我呢!」說完,還握了一下小拳頭,一副我很厲害的樣子。葉母被小女兒逗笑了,捏了捏小女兒軟軟的身子,交給風露去安置。
淺黃色的雨歡花樹下,葉母看着女兒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花海盡頭,輕輕嘆了口氣,轉過身,踩着疏疏落落的花影,向着住處走去。銀色的紗衣在淺淺的新黃色花海里款款而行,恍如瀉了一地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