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殿的大門依然緊閉。這個被眾人遺忘的角落,只有錦繡每日不折不扣地在清理打掃,讓它儘量保持該有的高傲與沉睡的輝煌。
便是那個對慕容皇貴妃無限傾慕的李賢,也只在追憶的時候有剎那間的雄壯,其餘的時間,他顯然更熱愛某個能讓他聚賭的地方。
這麼寬暢,又這麼安全的地方,連太監們都不來聚賭,也是個奇怪的事。
看來宮中的人視沉香殿為洪水猛獸,已是慣例。縱然他們不知道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反正遠離總是沒錯。
而安錦繡享有的遠離人群的靜謐,卻是七皇子元恆求之不得的境遇。
先行回府的景王妃謝宜春,許是太過孤單,只能將滿腔的怨懟化為寂寞的思考,終於在馬車上顛簸出了新的思路。
元恆從華明殿繞了一圈,關注了弟弟們的學業,打道回府。
一踏進王府,庭院內的婢女迅速閃離,似是躲避着即將到來的暴風雨。
元恆心中升起疑雲,又見新任總管武晉早就守在正屋前,一見元恆進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底,顫聲道:「恭迎王爺回府。」
武晉雖然不過三十出頭,卻向來沉穩幹練,能讓他如此,必定事出有因。
「武晉,府里出了什麼事?」他問得平和,希望能讓武晉不那麼激動。
「回王爺的話……」
武晉正要匯報,突然,易楓鐵青着臉從另一邊跑過來:「王爺,王妃將王妃擄走了!」
「什麼?」元恆沒聽懂。
「易楓,我來說。」武晉沉聲道。易楓見狀,俊臉憋得通紅,站到一邊。
「你也起來說。」元恆道。
武晉謝過,起身,方道:「方才王爺與王妃去了宮中,王妃先行回府。一回來,就衝進了王爺的臥室……」
「不是有令,沒本王允許,誰都不能進本王臥室?」元恆挑眉,突然明白了易楓的意思,「她將王妃擄走了?」
「正是,奴才們攔都攔不住,她是王妃……」
「她在哪裏?」元恆冷聲道。
謝宜春正在自己的屋子裏,斜靠在羅漢床上,悠閒地吃着果子。
元恆大喝一聲:「謝宜春!」衝進了屋子,她竟絲毫沒有被嚇倒,反而笑起來:「喲,王爺來了,稀客啊!」
「你將王妃藏哪裏去了?」元恆聲音冰冷。
幾個婢女見狀,識趣地往外間退去。
「一個都不許走。」元恆回頭,冷冷地望向她們。婢女們一哆嗦,紛紛跪下。
「你不是要找我嗎,沖我的人撒什麼氣!」謝宜春一拍桌子,站起來。她身材高大,如此一站,竟也頗是氣勢雄偉,「王妃?本王妃就在這兒!」
「多說無益。把人交出來。」
「人?就那一堆破骨頭,也好意思說那是個人,你瘋了,我還沒瘋呢!」
謝宜春嗓門很大,元恆沒看她,卻回頭對着婢女道:「你,出來。給王妃講講規矩。對本王,自呼『我』和『你』,可是犯了忌諱?」
元恆看似隨手一指,卻指了一個低頭的婢女。
這婢女便是當天去靜思堂時,故意將錦繡遣開的那位。元恆這一指,絕對不隨意。
婢女叫桃紅,正是謝宜春身邊最得意的丫鬟。跟着謝宜春陪嫁過來,原以為憑着自己中等偏上的姿色蠻能混個通房,便也算有了出路。誰料王爺都不拿正眼瞧她,心中便生了怨婦情結,竟不比自己的主子小。
平日又看謝宜春在王府里作威作福,王爺拿她沒法子不說,連太后也擺明了替她撐腰。今兒跟進宮去,雖未能親耳聽到太后的聖訓,只從馬車上謝宜春鄙夷的語氣,也能聽出她不把王爺放在眼裏。
於是,這私心裏難免就小瞧了王爺。
見王爺點了自己的名兒,雖是緊張,卻也沒多少害怕,跪着答道:「雖是略有逾矩,可王爺與王妃是夫妻,這屋內私語,又無外人,或不足為慮……」
「放肆!說什麼混賬話!」一旁的武晉聽不下去了。
若真是夫妻間親昵私語,隨便怎麼說都沒人計較,你王爺就是叫王妃「我的小親娘」,只要二人樂意,關上門隨便喊。
但這話從一個奴婢的口中出來,便是大大地失了規矩。
奴婢沒規矩,便是王府沒規矩。
「拖出去,掌嘴。」
元恆輕輕地說了一句,好像說「上杯茶」那麼簡單。可聽在謝宜春耳中,卻不諦是打她的臉。
「我的人,誰敢碰!」她不見得是多愛惜桃紅,可桃紅卻關係着自己的臉面。
元恆一聲冷笑:「你的人?進了這王府的大門,都是王府的人,本王還管不得?」
「來人!」武晉伺機走到門外,一聲吆喝,進來兩個侍衛,直接把桃紅拖出了屋子。
謝宜春屋裏有四個婢女都是陪嫁過來,為了襯托她這個「春」字,分別叫桃紅、柳綠、鶯歌、燕舞。眼下一見桃紅如此輕易地被處置,竟都嚇呆了,愈加跪伏於地,不敢再言語。
掌嘴現場顯然就在屋外,而侍衛也沒有什麼憐香惜玉之心,「啪啪」的打臉聲清晰地傳進屋裏,伴隨着桃紅的慘叫。
那慘叫,一半是真疼,一半是叫給謝宜春聽的,你如此呼風喚雨,怎麼竟連自己的陪嫁丫鬟都保護不了?
「把王妃交出來!」元恆還是那樣冷冷的,卻不大聲。他從來不喜歡惡形惡狀,即便是今天收拾謝宜春,他也不願意丟了身份。
「本王妃就在這兒,你要交什麼?」謝宜春被屋外的叫聲喊得心煩意亂,一邊硬撐着與元恆幹仗,一邊恨聲對屋外喊道,「嚎什麼喪!有本事管住自己的嘴!」
「來人,給本王搜!」
一聲令下,早已等候在屋外的易楓帶領侍衛一涌而入。
「王妃,得罪了。」易楓禮畢,便要入內搜查。
「反了!」謝宜春大喝一聲,「誰敢進我屋子,回頭我一個個剝了你們的皮!」
居然沒人理她,兩個侍衛過來,往她身前一擋,其餘人訓練有素地在她眼皮子底下進了屋子。
「你們都死了嗎?啊!」她又對柳綠她們幾個吼。
她第一次感覺到,靠霸氣與囂張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手中有權,背後有靠,才是致勝之道。
可惜,靠山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