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說得又可憐又委屈,邊說邊眼淚噼里啪啦往下掉,聲音里還有被老爺子的一吼嚇得哆嗦的意思。
看得周圍的人都忍不住直瞅老爺子,就是不待見親孫女也沒有這麼偏心的吧,那沈家老四偷東西他不管,這倒是來說個孩子的不是了,這老爺子活了一輩子,咋老了老了淨幹些糊塗事兒?
「你胡說。」沈承懷又疼又怒,卻不敢往前湊了,還從來沒有這麼委屈過,急赤白臉衝着七夕道,「你個死丫崽子,不是你動手打我的?不是你威脅我讓我以後不要欺負你們家的?」
「四叔你幹啥非得冤枉我?你剛才可不是這麼說的,我讓你別翻我家東西,你還要打我,你還說就是讓我爹娘知道了也管不着,反正有爺給你撐腰,就是打死我也是白打,還說啥我家就是借錢起了房子,早晚也得給你讓出來,那六畝地也是你的,我家就沒有資格種,我……我害怕才跑的。」七夕抬手抹了抹眼淚,一副氣不過的樣子,張口反駁道,「再說,你說我威脅你不要欺負我家?這叫啥話?」
沈承懷是一時情急想也沒想就說出口了,這下才反應過來,這才叫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老爺子也被沈承懷的愚蠢給氣到了,臉色變來變去看着博同情的七夕,這要是關起門來都是自己家裏人,哪用得着這麼費勁兒?還有這死丫頭裝相的份兒?
「老哥哥老嫂子,讓你們看笑話了,孩子不懂事,這是想幫着他三哥三嫂收拾收拾,也沒提前言語一聲兒。」眼看再這麼下去臉都丟淨了,老爺子乾脆不搭理七夕,瞅着一圈兒人,最後握了握拳,強撐起笑臉,跟站在後頭的隔壁王家人說道,「孩子也是自己要定親了,這不尋思往後他三哥家搬出去離得遠,想親近親近,就是好心辦了壞事了。」
他這麼大的年紀,要他跟圍了一院子的晚輩兒求情讓別把這事兒傳出去,那是有些拉不下來臉,可跟兩個比他大的哥哥嫂子一說就好多了,而且還故意提起親事來。
這定親在哪裏都是大事兒,尤其是沈承懷這樣一直不好說親的,好不容易有姑娘願意嫁給他,都說「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要真是因為他們傳話給攪合黃了,那還不得被恨上啊。
不得不說,老爺子這是打得一手好苦情牌,雖然大家都知道這根本就是睜眼說瞎話,誰幫忙不去起房子的地方,非得在人家沒人的時候進屋去翻東西,可到底也是買賬了。
老爺子是個聰明人,只要不是三房的事兒,他總是能找到最有利的方法,這就是趁機表示表示他對大哥留下來孩子的照顧,旁人看着這個也能給留幾分餘地。
七夕冷笑,老爺子真是夠良苦用心的,為了一個吃喝坑蒙偷的不是親生的兒子,竟然肯舍下臉面來當眾求情,但她也沒有繼續鬧下去的意思,有些事還是要適可而止,她今天是要讓村里人知道,傳她爹娘瞎話的人是個什麼樣兒的人。
可現在要是老爺子都這麼說話了她還揪着不放,那有理也變成沒理了,畢竟掃的是親爺爺的臉面,但也不能就這麼讓他如願了。
「爺……」一片安靜中,七夕抹着小花臉,抽噎着開口了,「我不要四叔給我道歉了,我……我不敢,爺,你就讓四叔以後別罵我,也別打我行不?我家已經借了銀子起房子了,馬上就能搬出去,爺和三爺爺那天不是說了讓我們住到搬家嗎?求四叔別再趕我們了,還有我家的地……嗚嗚……」
「沈老哥,我說句不當說的話,這老四要說親是好事,可眼看着要成家立業了,做事兒也得有些分寸了,畢竟不是小孩子了。」眾人看着孩子哭得心酸,無聲半晌後,終於有人看不過去站出來說話了,而且還是剛才老爺子算是變相求助的人。
「這不管今兒個是不是誤會,總也不能冤枉了孩子不是?看把七夕那孩子嚇得,要我說,老四還是給他三哥三嫂陪個不是,往後也有個當叔叔的樣兒,可別再這麼毛毛躁躁的了。」
這也算買了老爺子的賬,只是多少要給七夕家爭來一點兒公平。
「老四,你還站在那幹啥?還不過來跟你三嫂說說,你是好心你不說誰知道?」老爺子卻沒想到老鄰居這麼不給面子,心裏很是不快,可也拒絕不得,就話里夾槍帶棍地道,眼帶怨毒地看了李氏一眼。
「就是啊,老四趕緊過來求求你三嫂,要不這髒水還不潑到你身上去啦?」于氏也跟着咋呼,還想要歪曲事實,可惜周圍沒人搭理她。
只有沈承業滿臉不自在地拉了拉她,二房那是能不開口絕不開口。
「爹,不用不用,老四他不是去……去……」李氏被老爺子那一眼看得發顫,忙拒絕道,也沒敢說是偷東西,就只忙着擺手拒絕,憐惜地看了小閨女一眼,都是她沒用,苦了孩子了。
七夕也不稀罕沈承懷的道歉,但不能讓老爺子這麼含糊過去,娘不敢說的她可沒啥不敢的:「爺,我也不用,只要,只要四叔別再偷我家東西。」
話一出口,老爺子臉色就又變了,眯着眼睛看了七夕一眼。
「爹啊爹啊,我疼啊,我胳膊真斷了。」沈承懷這麼會兒功夫已經是汗如雨下,深秋的風一吹,更是直哆嗦得啥也聽不進去了,也顧不得去跟她們爭辯了。
「咋的,爹看看……」老爺子先前以為他故意嚷嚷,這會兒一看他那樣子,才發現不對,正愁沒台階下,借着這機會過去扶着很是小心地查看。
「爺,四叔撞到了臉盆架子上,我看四叔疼得厲害要去扶他,他還要打我呢。」七夕趁機插話,把自己摘清了,而且她才不會說只是脫臼了,嚇一嚇沈承懷才好。
「咋這麼不小心呢,老大老二,你們別站着了,趕緊扶着老四進屋,快點兒,再去找郎中。」老爺子皺着眉頭焦急道。
老爺子自個兒給看了看,看出來八成是脫臼了,可他也沒說出來,打着心思是趁着這機會進了屋子,就省得在院子裏跟這些人扯皮,心裏後悔當初就不該給里正面子讓他們在這兒做飯。
「爹,要不……我去找夕兒她爹過來吧,他……」李氏看小叔子滿臉冷汗,到底心軟,就試探着張口說了一句。
孩子她爹先頭在鎮裏跟個老大夫學過幾天接骨,李氏也跟着看過不少回,知道小叔子這胳膊應該沒啥大事兒,想着叫丈夫回來給接上就是了。
「找他幹啥?你還得理不饒人了是不?」老爺子突然轉頭,手裏的煙袋鍋子啪地就朝着李氏扔了過去,怒氣沖沖地喊道。
這麼毫無預兆地發作,整個院子的人都愣住了。
七夕本來就是挨着娘親站着,又加上反應快,比她更早看見飛過來的煙袋鍋子,幾乎是下意識地就伸手去推,結果李氏是躲開了,發燙的煙袋鍋子卻正好砸在了七夕手上,那還燒着的火星濺出來都燒到了七夕的手上衣服上。
「夕兒,夕兒,你咋樣?」李氏嚇呆了,等反應過來,瘋了一樣撲過來,抱着小閨女的手不住地吹氣,一邊吹一邊眼淚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娘,我沒事兒。」七夕的手鑽心的疼,燙着的地方瞬間就起了水泡,說話的時候都忍不住嘶嘶的,卻只能強忍着安慰,「沒事兒,娘別擔心,我用涼水浸浸就好。」
「啥沒事兒?這叫沒事兒?」秦氏比李氏有主心骨,還不等李氏去弄,已經回身去端了冷水過來,一把把七夕的小手按進去,這才回頭怒瞪着老爺子,「老爺子這是幹啥?我妹子我外甥女是做啥殺人放火的事兒了,讓你這麼狠地下手?」
「你這是在跟誰說話呢?」剛才被秦氏和七夕合着變相數落憋的一口氣,老爺子早就忍不住了,秦氏這質問的語氣,更是讓他怒火中燒,「你妹子?你外甥女?那是我沈家的兒媳婦和孫女,我要教她們輪得到你說?」
「給我閉嘴,哭什麼哭,你個喪門星,我還沒死呢。」還沒等秦氏張口,老爺子氣得直哆嗦扭頭又吼道,把氣徹底都出在了李氏的頭上。
秦氏一聽火直往上躥,這分明就是不把她李家人看在眼裏,欺人太甚,剛要上去,大嫂王氏攔住了。
王氏平時話不多,性子不比秦氏,但關鍵時刻也不會怵誰,來之前婆婆的交代她可沒忘:「老爺子這麼做就太過了吧,今兒個是我小姑子起房子的好日子,我公公婆婆沒來,我這個當大嫂的少不得就得說幾句了,老爺子罵我小姑子是喪門星,這是罵我李家人了?漫說現在已經分家了,就是沒分家,我李家的閨女也容不得人這麼罵。」
「爹……孩子他娘……這是……咋啦?」院子裏正劍拔弩張的時候,沈承厚得了村里孩子的話急着跑了回來,進院子一看這陣仗,腳步先是頓了下來,這才猶豫着開口問道。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