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沈惠君眼淚有些止不住,雲朵在一旁急得一直給她擦,她伸手輕輕推開雲朵,這才抬頭看向她爹。
「惠君你說,爹聽着呢。」老沈頭的眼神無比熱切。
「爹,夕兒說得沒錯……」沈惠君深吸一口氣,沒有再遲疑,看着她爹直接說道,「敬博成親,我們幫不上什麼忙,我跟趙源也就是在三哥三嫂的鋪子幹活兒,掙一口飯吃……」
沈惠君說得有些艱難,但是語氣很堅定,手會握住丈夫,慢慢接着說道:「我們倆成親到現在也攢下啥銀子,敬博成親家裏給拿的已經夠多了,我們現在吃住還都在三哥三嫂家,我們……」
「夠了……」老師從她開始說幫不上什麼忙開始笑容就沒了,聽到現在頓時就來氣了,這是不幫忙還來訴苦了,頓時就沒了先前的和藹樣子,譏諷道,「咋的,這要聽你這麼說,你不給我拿銀子,我還得給你拿了是不?」
沈惠君涼涼一笑,看吧,這就是她爹,只要她不答應,馬上就露出恨不得把她當仇人一樣的表情來,可她說錯了嗎,她是在找藉口嗎?
而且,她沒有說的是,若是以前也就罷了,她可以什麼都不要,只當還給她爹這一場養育之恩,可當初要把她賣給人家的時候,她就已經說明白了,生恩養恩,早在她點頭的那一刻就已經報了,而現在,她有丈夫,更有肚子裏的孩子,她不能再那麼傻了。
如果娘家真的是過不下去了,連飯都吃不飽了,那她沒二話,即便是跟丈夫鬧翻,她也不可能眼睜睜看着雙親受苦,哪怕老人再有不對也一樣。
可現在明明不是那樣啊,家裏可以花大把大把的銀子給沈敬博成親,這她都沒有怨言,她甚至跟丈夫私下說過,家裏要是沒有給小哥留下成親的錢,到時候她們一定不會不管的。
可現在要幹啥,已經給沈敬博花了那麼多了還不算,還要來要她們的,是不是所有人都把全部的銀子拿出來給沈敬博成親,然後所有人都去喝西北風要飯就對了?
「爹,我不是那個意思……」沈惠君苦苦一笑,語氣低落地道,「我是嫁出去的閨女,日子過得再咋地,都不會跟娘家人要錢的……」
老沈頭臉色稍稍好看了一些,忍不住又看向沈惠君,他因為剛才他說了那樣的話表現出來怒氣,小閨女說不定就轉變心意了。
沒想到雲朵突然開口插話了,看着她小姑道:「小姑沒事兒,不是只有你跟小姑父,還有我們呢,咱們一家人有啥難處都指定能一起過去的,別擔心。」
老沈頭的臉當即就變了,看着他以為根本不該開口的雲朵,要不是三房的一幫孩子實在太不聽話,這會兒他真想狠狠訓斥一番。
只可惜他說對了,三房沒一個孩子聽他的話,雲朵自然也不會把他的怒氣放在眼裏,眼角瞥見他的眼神,雲朵暗地裏橫了一下,就輕輕拉着她小姑,她就非得在這時候表現出來對她小姑的支持,非得讓老沈頭看了來氣不可,憑啥非得他一說話就把小姑給招得掉眼淚。
沈惠君哪裏不知道小侄女的意思,握了握這孩子的手,雲朵脾氣急歸急,可實在是個好孩子,打從她有孕以來,每次只要看見她就仔細盯着,吃的穿的用的幹活兒啥都放在心上,生怕有個不妥,三哥家幾個孩子都是跟她最親近的,她一直都知道。
「爹……」有了丈夫和肚子裏的孩子,還有侄女們在身邊,沈惠君終於慢慢張口說完了要說的話,「爹讓我做的,我沒法做到,敬博成親我們會隨份子,剩下的……就沒了。」
是的,剩下的就沒了,要說情分也早就在她被逼得賣出沈家的時候糟蹋沒了,如今她還肯這樣,那是因為她是個重情的,但可笑的是,做錯了事兒的從來不覺得自己錯了,依舊在揮霍着原本就所剩無幾的親情,還那麼有恃無恐。
老沈頭終於連最後的希望也沒了。
這屋裏的人他來之前就已經挨個琢磨過了,首先排除的就是七夕,整個老沈家要說起來誰最狠心,這個死丫頭一定是可以排第一的,打從老早之前這死丫頭鼓動着要分家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就是老沈家最大的禍害。
而且不知道怎麼着,他覺得比起老三那個孽障還有三房幾個孩子,這死丫頭打從一開始就冷靜得不像話,就像是……對沈家從來都沒有過感情一樣,似乎從沈家分離出去再無瓜葛是一件讓她半點兒不會遲疑的事兒,他相信就是完全斷絕關係再無來往,這死丫頭心裏也不會有遲疑的,雖說他同樣對這一家子沒有感情,但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不過明白這死丫頭的感情,是以他即便是來了,打算威逼的人也從來都不是七夕。
雲朵那死丫頭也一樣,該說三房的孩子都是一樣的,一個比一個狼心狗肺目無尊長,是以也沒想過。
趙源他倒是想好了要借着名頭壓一壓,只是也知道這不是個心裏沒成算的,要不然當初也不會不顧着趙家的說法自己來退親,後頭又跟趙家斷絕了關係重新娶了他閨女了,所以這個也不好拿捏。
他唯一有幾分把握的是小閨女,雖說當初這孩子把話說得很絕,但他知道,小閨女一向是個孝順心軟的,要不也不會那麼不願意還點了頭要嫁。
他唯一沒有算到的是,並不是所有的為人爹娘的都是他這樣冷漠無情,沈惠君在他這裏傷透了心,所有對自己肚子裏的孩子傾注了滿腔的愛,哪怕僅僅是為了孩子,她也不會再犯傻了。
就那麼定定地看着沈惠君,眼裏有着震驚,似乎是不敢相信他期待了半天,小閨女就說出這樣的話來,過了好一會兒才喊道:「好啊,好啊,這就是我閨女啊,怪不得都說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你忘了你是吃誰家的飯長大的,現在你一口一個你們的,你就眼睜睜看着你爹為了你侄子的親事這麼難是不是,喪了良心的,我咋就生出你這麼個狼心狗肺的,啊?」「
伸手指着沈惠君,簡直要指到她鼻子上去了,老沈頭一臉的怒容毫不掩飾:「我養那麼大的閨女,我當爹的現在豁出去求都不行,咋的,是要我給你們跪下是咋的,啊?」
最後一聲驀然加大,幾乎是吼出來的,還身子作勢顫了顫,做出一副真的要下跪求饒的架勢,這一番作態頓時就讓沈惠君抖了一下,眼淚繼續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趙源抿唇緊緊地擁着妻子,眼裏有着毫不掩飾的怒氣,他自小沒有在親生爹娘面前長大,所以對親情格外嚮往,總覺得有爹娘的孩子都那麼幸運,卻不想還有這樣對待自己親生閨女的,眼前這人若不是妻子的親爹,他一定……
老沈頭根本不看他,只是好像是受了莫大的羞辱和刺激一樣,眼睛瞪着吃人一般看着沈惠君,那架勢根本就是不逼着沈惠君鬆口誓不罷休。
沈惠君難受得無以復加,可不知道是不是為母則強,還是真的早已心死,只是緩慢地搖着頭,眼淚斷了線一樣地往下掉。
「你這麼不孝的,我告訴你……」老沈頭還不肯死心,伸手指着沈惠君就要破口大罵。
「夠了。」啪地一聲打斷了老沈頭的話,七夕冷着聲音道。
老沈頭話一下子就停了,轉頭看着七夕還有些沒反應過來,沒想到七夕一個小輩敢跟他拍桌子,沈惠君等人也都看着七夕。
然而他想不到的還更多呢,七夕抬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站起來轉身就走。
趙源沈惠君和雲朵還有些莫名,不知道七夕突然喊了之後這是幹啥去,倒是老沈頭心裏一慌,想到七夕那死丫頭剛才看過來的那個眼神,他覺得他應該是知道那死丫頭要幹啥去了,是以不由得忙喊道:「你幹啥去?」
七夕這麼會兒功夫人已經走到了門口,聽到身後的聲音腳步頓了一下,隨後冷着聲音道:「我以為我剛才的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看來爺根本不在意,既然如此我也沒必要再多說什麼,有啥話不如讓縣衙的人去找爺或者是該找誰找誰說吧。」
說着抬步繼續往外走去,任誰看着七夕這樣,都明白這一次七夕不是在嚇唬人,她是真的被弄煩了,老沈頭不收手她就真的會把縣衙給牽扯進來。
「你……你站住……」老沈頭有些懵了,看着七夕急忙喊了一句。
七夕轉頭看着他一聲不吭。
「你想幹啥?啊?我……」老沈頭還想要狡辯。
七夕二話不說繼續轉頭往外走,顯然這次根本不打算給他說話的機會了。
「你站住!」見七夕已經伸手推門,老沈頭終於什麼都顧不上了,怎麼都沒有想到剛才還覺得逼得小閨女差點兒要鬆口了,這一轉頭他卻不得不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