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樺說得對,這些鬼紙娃娃帶有邪氣,殺的人越多、邪氣越重,長久下去只怕會讓人心也變得邪惡。
青嵐眉頭一皺,暫且沒有別的法子,只能跟着鬼紙娃娃的身影在院子裏穿梭。
又過了一會兒,她嗅到了一絲血腥味隨風而來。警惕的眼眸立即朝着血腥之氣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八顆頭顱被白綾懸掛着在一片屋檐底下飄動,頓時心驚的想,這到底是夢境還是真實發生的事?是曾經發生的殺戮,還是此刻正在進行的復仇行動?
一時間,她也恍惚了,忙抓住一個鬼紙娃娃的肩膀,死死的拽着它問:「小鬼,我們這是在哪兒?」
那鬼紙娃娃被青嵐一碰就變回了原形,哭哭淒淒的在她手中顫動着紙身,頗為委屈的回道:「常府!大惡人所在的常府!殺了他,我們就可以回家了!」
常府?
回家?
青嵐有些聽不明白:「你們本身就是鬼靈,還能回哪兒?」
「回陰曹地府啊……」
那小紙人依舊在青嵐手中顫動,似怕極了她。青嵐一聽這話也算有個說頭,便將它放了。手中紙人在落地那一刻被風一吹再次化作了鬼紙娃娃的活物模樣,以極快的速度消失在了她眼底。
真是,她有那麼可怕嗎?
先不說他們有共同的目標,就算這鬼紙娃娃本身就是個邪物,但她也沒有立即收復的打算,反而覺得將它們控制在身邊,可以幫她完成一些她不方便去完成的任務。
想着,青嵐便朝着鬼紙娃娃消失的方向走去。一想到這裏就是常府,整顆心再次變得不平靜起來。
如果這裏是常府,那麼,此刻在她眼前發生的事就是真實的事,並非像之前看到的場景一樣,屬於夢境中的一部分。
但她可以確定,她依舊在夢裏,而且是孤身一人。沒有白樺,沒有雪絨絨,單獨行事雖不算危險,但想必白衣女子將她引入夢中,讓她看到正在發生的事,怕是想讓她共同見證這一起事件的最終結局。
這是她想看到了,青嵐樂意來此。只是這白衣女子若真是瑛姑娘的話,她到底是死了還是活着呢?
反反覆覆被同一個問題困擾着,青嵐很想儘快尋找出一個答案。她是真的很擔心瑛姑娘的情況,可一想到之前發生的事,總覺得只有厲鬼才可以做到,這也就證明,瑛姑娘多半已經死了。
這不是她想要看到的事,一直期待着還有什麼轉機。
末了,從迴廊處拐角一看,又是一陣血腥氣迎面撲來。
想必這常盡忠的府邸中會邪術的人較多,瑛姑娘是打算將他們全都趕盡殺絕。
可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單單只是因為報仇嗎?
如果瑛姑娘和喬元生之間感情深厚,為了喬元生報仇殺了所有和喬元生的死有關的人,的確理所應當。可從名冊中記錄的名字來看,瑛姑娘所做的不僅僅只是在為喬元生報仇,而是在將所有會邪術的人趕盡殺絕!
奇怪啊,按理說瑛姑娘、喬元生、常盡忠等人師出同門。雖然之前青嵐從他們的對話中聽到的熟悉名字不多,但也知道他們在不同時期曾經跟隨同一位師父學習邪術。
喬元生算是較早入門學藝的,沒學多少邪術就隨家人去了遠洲,也算是離開了師門。而瑛姑娘是後來學習邪術的,其中過程瑛姑娘在對話中沒有提及,但按她和喬元生的年齡差距來看,瑛姑娘入門較晚,常盡忠算是她的師兄。不過常盡忠這位師兄,瑛姑娘也只是知道他的名字,並沒有見過他的人,所以,喬元生手中那本名冊,該是瑛姑娘提供給他的。
又或者,喬元生知道早期學習邪術的人,而瑛姑娘知道晚期學習這門法術的弟子,兩人將知道的信息總和之後,共同編寫出了這本名冊。而他們發現如今學習這門法術的人都在行不義之事,所以喬元生便打算將名冊交給名門正派,企圖藉助望月山莊的力量懲奸除惡。
雖然是好心,但不得不說這件事具有一定危險性。畢竟望月山莊的人都是江湖中人,武功再高也不會什麼法術,同邪術相抗怎可抵抗?望月山莊和朝陽宮沒有牽扯進來已是萬幸,不過沒牽扯進來的最大原因還是因為這兩處一直被蘇澤言用馭甲人偶暗中保護着。
想到這一點,青嵐心情沉沉,她多麼想告訴蘇澤言此刻她的發現,可她實在不知道在夢境裏是否能夠傳遞消息給他。
猶豫間,她還是打算試一試。左手二指快速從袖中掏出一張符紙,將其發現注靈其中,再將符紙一把摧毀,企圖送往蘇澤言手中。
這是九重天慣用傳遞消息的方法,除了天機鏡外,沒有別的法器可以監視到符紙傳遞消息的內容,是個很安全的法子,只是不知道是否在這時慣用。
看着前方不遠處懸掛的一片人頭,青嵐再次暗自嘆氣,繼續朝前走去。一路上只見常府家丁的頭顱被白綾懸掛在屋檐下飄蕩,卻始終不見白衣女鬼和鬼紙娃娃的蹤跡,更不知道它們究竟是何時將這些人殺死的。
好在,不多時,青嵐就嗅到了濃烈的鬼氣從前方傳來。
她施法飛身一躍,視野隨之抬高。前方乃是一片較大的花園,花園中有一個獨立的二層樓高小閣樓。單看佈局覺着甚為清新雅致,後來仔細一想,常盡忠就一個普通的衙役,豈能有這麼大的宅院?這地方怕是他私下裏買來專門囤積「兵力」的地方,而這處十分獨立,不與別的廂房相連的閣樓,一定就是他的老巢!
待青嵐落地時,她發現她的猜測沒錯,此時閣樓已經被四個鬼紙娃娃包圍,卻沒有別的遊魂厲鬼出現。
想來蘇澤言已經請冥皇幫忙完成了還魂行動,白衣女鬼這次沒有召集其他遊魂厲鬼相助,打算親手殺了常盡忠!
那麼此刻,白衣女鬼是在閣樓內,已經和常盡忠交手了嗎?
青嵐狐疑的上前,再次抓住了一個鬼紙娃娃的肩膀。
那鬼紙娃娃渾身一怔,又哭了:「姐姐!不玩!會破陣的!」
「哦。」青嵐悻悻收手,看着那鬼紙娃娃變回原形,便才看着閣樓的紙糊窗欞,繼續追問,「裏面什麼情況?」
「不知道。」
「帶你們來的白衣姐姐呢?」
鬼臉娃娃依舊頭也不回的回答:「在這裏。」
「既然在裏面,還不知道是什麼情況?」青嵐狐疑皺眉,「難不成這常盡忠真比其他邪教中人厲害不少,竟是她不能在頃刻間對付的?」
她見識過一次,白樺也見識過白衣女鬼殺人的場景。出手的速度極快,身形未見便是頭身分離的結果。
照這樣的速度,青嵐覺得她趕來的時候,一定就是常盡忠赴死的時候,可此刻裏面一點兒動靜也沒有。青嵐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情況,心情再次變得複雜,也有些焦急,只好盯着眼前那個頭小小的鬼紙娃娃繼續追問:「我要是開門走進去,會破陣嗎?」
終於,那鬼紙娃娃回頭看了她一眼,黑色瞳孔碩大,卻是無神的空洞:「裏面有人。有個很可怕的人。」
「常盡忠?」她知道他不容易對付啊。
但鬼臉娃娃卻麻木搖頭道:「不。是個姐姐。一個漂亮姐姐。」
誒?奇怪。這話是什麼意思?
難道是在說,除了常盡忠和瑛姑娘之外,還有一個可怕的漂亮女子在裏頭?
她一早就該料到,常盡忠之所以可以在翼彩國為所欲為殺人這麼多年,甚至殺到蘇澤言頭上,必定是有人在背後撐腰。可那人是誰,常盡忠身邊還有多少絕世高手,她卻不知道。
之前她只是估計,給常盡忠撐腰的人大概是翼彩國皇族中位高權重的某位,頂多就是翼彩國的國君,可這時聽鬼紙娃娃說是個女子,她這心裏便又嘀咕起來。
還是進去看看究竟再說吧,說不定即便是在夢境裏,她也能幫上忙呢?
轉動了一下腕間鎖玉魂,青嵐皺皺眉,便果斷的越過鬼紙娃娃推開眼前的大門走了進去。
迎面一道陰風襲來,除了鬼氣之外,還有一股數不清道不明的氣息。不是邪氣,不是妖氣,有點像是魔氣的味道。可惜她這一生所見魔族不多,一時半會兒也無法判別清楚。剛好底層的閣中擺着一排排燭火,像是圍成什麼陣法的樣子。
她只知道推門而入那一霎那,所有燭火的火芯跟着閃動了一下。也不知是因為開門帶進了風,還是裏面發生了什麼變故。她只好施法隱藏着周身靈氣,小心翼翼、無聲無息的將身後房門關了起來,快速打量了一番空無一人的底層閣樓,便朝着直通上層的樓梯而去……
閣樓中很靜,聽不見什麼聲響,仿佛周圍根本沒有人,只有絲絲縷縷的鬼氣在蔓延。
就在她快要到達二樓時,她聽見一個男人在說話,有些年輕的聲音,帶着嘲諷的意味十分清晰的傳入耳畔。
「師妹,雖說你我從未見面,但方才師父說的話你也聽見了。我們本身就是見不得光的存在,如何擾亂大局,如何行事,一向是師父創建門派的宗旨。你也知道這上天是有多不公的。想你如花美貌,大好年華,卻被你的親哥哥賣給了喬元生那個老不死的窩囊廢。你嫁給他的時候,他怕是已經四十歲了吧?沒想到你竟然連這都能忍,換做門中其他的師姐妹,恐怕早已殺兄泄恨,虧你還心甘情願的嫁給了喬元生,還和他一同謀害同門。你說你這樣的做法,是不是大逆不道,活該被師父逐出師門呢?」
久久的,青嵐沒有聽到瑛姑娘的聲音,探頭一看,才發現身着白衣如鬼的瑛姑娘早已魂魄虛弱的癱倒在地,似乎性命堪憂。
她的確已經是個鬼了,可青嵐卻不知道她是怎麼死的。
仔細一查,發現陽氣仍在,應該是靈魂離體的緣故。
再看瑛姑娘身旁站立不遠處的華衣男子,心想必是常盡忠無疑。那一副皮囊長得倒好,可惜人面獸心,居然說出如何擾亂大局、如何行事這番話。青嵐實在想不明白究竟是什麼人創建了這麼邪惡的門派!
不過轉眸一想,之前鬼紙娃娃說還有一個女子在閣樓中,如今不見那女子蹤影,又聽常盡忠說師父,便猜想那女子就是開創邪術之人。
她本想見一見,沒想到這時連人影都沒了,只好聽瑛姑娘強撐着魂魄,咬牙說下去:「元生是比我年長不少,但待我之心卻是真誠的。他也絕不會像你們一樣草菅人命、濫殺無辜!而且師父當年教我法術,只是為了讓我保命,從未對我提過什麼害人之事。我哪裏想到這門法術竟是用來殘殺他人邪術!若是早知如此,當初我一定不會學這門法術,更不屑與你們這幫嗜血之徒為伍!」
「呵,師妹你可真會說笑。不學這門法術你活不到今天,不學這門法術你也不可能和喬元生生出孩子。當初不就是因為你突然有孕,才引起了他的懷疑嗎?你若不告訴他,你是師父的弟子,你認為喬元生會不猜測你肚子裏懷着的說不定是個野種?」常盡忠聲聲冷笑着,步步緊逼着朝瑛姑娘走近,「人啊,其實都一樣。都一樣的貪婪、一樣的作繭自縛。可既然你都要死了,有一番話我不妨實話告訴你。師父當初研製這門法術就是為了對付翼彩國的蘇賢王,你卻還要保他們的安全。你認為憑你一己之力,魂魄離體召喚幾個鬼紙娃娃就真的可以將所有會邪咒的人趕盡殺絕嗎?笑話!師父手中若真只有你和喬元生知曉的那些個門生,豈有本事控制整個十三國的命運?!」
一聽這話,青嵐就着急了。
她是不知道誰有這麼大的本事可以控制整個煙雲十三國的命運,但要對付蘇澤言,那就是絕對不可能,也絕對不允許的事!
而這時,瑛姑娘也惡狠狠的瞪着常盡忠,還之以冷笑:「看來你中了蝕心蟲之後,一直不敢出府,也是被這蠱蟲可侵蝕了腦子,忽略了更多真相和事實。師父想要對付蘇賢王,是痴心妄想。你認為你可以在今日殺了我,也是痴心妄想!知道師父方才為何匆匆離去嗎?因為她比你厲害,她察覺到了除了我們之外還有旁人存在!她知道她敵不過那人,匆匆逃命而去!留下了你,呵呵,在這裏等着受死!」
聞言,常盡忠眼眸一轉,瞳孔緊縮,站起身來來回打量四周,顯然是相信了瑛姑娘的說法。
至於青嵐,她依舊藏身於樓梯後,估摸着即便不躲藏常盡忠也瞧不見她,便悄然移動着身形。
此刻,她算是明白瑛姑娘的用意了。
用夢境之法引她來此,既可以見證整件事的結局,又可以確保整個過程萬無一失。恐怕瑛姑娘也算到了她師父不會放過她或是會和常盡忠在一起,所以才會刻意在夢境裏召喚她的神智而來,同她一起解決最後一個目標。
不過,知道他們還有一個師父存在之後,常盡忠就不見得是青嵐的最後一個目標了。
此時,她亦是警惕的看着四周,想着該如何破陣,如何對付常盡忠的邪咒。不料,還未等到她出手,蘇澤言的身影就突然自常盡忠身後浮現,右手一指點住常盡忠的後腦勺,平靜而緩的使出真言術:「翼彩京中常盡忠,即刻赴死。」
短短一句話,常盡忠頓時瞪大了雙眼。甚至還未來得及回頭看一眼蘇澤言的存在,就好似靈魂突然被抽空一樣癱軟在地,再沒了半點氣息。
有真言術就是好啊,說句話就可以殺人了。
青嵐起身,站定身形,心想蘇澤言可能也看不見她。可這個念頭剛剛從腦子裏冒出來沒多久,蘇澤言就準確無誤的看向了她所在的位置,急急走來,微微皺眉道:「沒事吧?」
她能有什麼事?青嵐搖搖頭,目光看向瑛姑娘的魂魄:「得趕緊護送她靈魂歸體,否則時間若是晚了,她師父會傷她的性命。」
「她傷不了的,我本來就要死了。」
還未來得及行動,就聽瑛姑娘苦苦說出這句,青嵐連忙蹲在地上看着她問:「我是你引入夢境的,你能看見我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察覺到你還有陽氣存在,怎麼會死呢?」
「邪咒的反噬力量極大,傷敵一萬、自傷一千。別看他們總是不斷在殺人,卻需要四角棺材陣的力量才能保持自身完好,若是不布此陣,活不過三五年便會形同骷髏,所以手下門徒多半活不長,因為棺材陣的能量都被主導的幾位吸收了,下面的人手根本就分不到……」說到此處,瑛姑娘輕咳了幾聲,看着青嵐一笑,「我是有這個機會的,卻不屑用他們的屍體布成棺材陣。若是藉助他們的力量活下去,只會令我噁心。所以,兩個孩子怕是要託付給兩位貴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