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志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回神之時只聽見咔嚓一聲,羅永的腦袋已經像個被刨開的西瓜一樣,咕嚕咕嚕的滾到了他腳步,只有羅永臨死前瞠目結舌的猙獰表情注視着他,死不瞑目的呆滯黑眸中映着他驚慌失措的面容!
而朝着他走近的,是層層數不清的鬼影。那白衣女鬼牽着穿紅戴綠男娃娃的手,冷笑着走在最前頭一步步朝他邁近……
「你也是,罪人!」
當趙晗禮帶着青嵐和蘇澤言趕來時,看見的不單單是羅永和彭志兩人的屍體,更像是一個恐怖的儀式一樣,毫無預兆的呈現在了他們眼前。
敞開的房門下懸掛着的是羅永和彭志兩人的頭顱。他們的頭髮被一條白綾懸吊着掛在門欄上,死亡時呆滯驚恐的雙眼目視前方,一雙頭顱更是隨着室內湧入的寒風輕輕飄蕩,而屍身卻直立在房中桌旁,直到青嵐等人趕至,方才撲通一聲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鮮血,流了一地。
看到這一幕,趙晗禮渾身發軟,扶着牆壁不斷乾嘔。
恐慌不僅在他心中蔓延着,更是深深困擾着青嵐和蘇澤言。
他們想不到羅永和彭志會死,更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死。
「是我爹招來邪靈殺了他們嗎?」
趙晗禮不敢再看屍體一眼,狼狽的退到走廊盡頭,渾身發抖的看着青嵐的背影追問。但回眸之時青嵐卻只能搖頭,心生疑慮:「你爹沒有理由殺他們。就算是為了滅口,殺了他們反而更不好交待。」
趙晗禮皺眉不解,卻漸漸想明白了青嵐的意思,合理的分析下去:「王妃的意思是,羅永和彭志兩人的外祖家鄉的棺材傳聞與父親如今借用的殺人手法本屬一路,他們原本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不可能自相殘殺?」
青嵐點頭,認同趙晗禮的說法:「如果邪術真的是從他們外祖家興起的,即便羅永和彭志沒有參與,那麼他們的家人或多或少會牽扯其中。你爹若是殺了他們,自然不好同他們的家人交待,到時候兩邊交起手來,誰都不會有好下場。恐怕這件事真不是你爹所為,而是有別的邪靈對他們下了手。」
打量四周,鬼氣仍舊存在。蘇澤言早已邁步廂房中,拿着青色鏡子四處查探,得出結論:「不是邪靈,而是冤魂,至少與我們之前所見的邪靈不同。」
「冤魂?」聽到這個說法,青嵐甚是不解,「冤魂找上他們做什麼?殺他們報仇?」
蘇澤言沒有給出肯定的說法,但照目前的情況來看,羅永和彭志的死的確像是冤魂給予的警告。再看炭盆中已經被燒毀的符紙,他微微嘆了口氣道:「晗禮還是先回去,將此事告訴趙大人。且看趙大人的反應便知此事究竟從何而起了。」
若是無法猜透結果,便只能去尋找源頭。殊不知趙晗禮這一離去,發現的不是源頭的真相,而是另一起離奇殺戮!
————
那時,趙騫剛剛從義莊回來,滿腦子都是鄧闊被青嵐刺了一個血窟窿的屍體。
雖然此前派去監視鄧闊他們的人,的確在鄧闊離開客棧之後回稟鄧闊可能發現了四角棺材陣的秘密,打算偷偷離開,趙騫也的確有殺他滅口的打算。但從鄧闊的死亡時間上來算,這和他招來的邪靈有所不符。
太快了,邪靈不可能那麼快就殺了鄧闊。
最讓他無奈的是,等邪靈真的附身鄧闊時,鄧闊已經是一具屍體,原本打算將計就計誣陷青嵐殺人,沒想到蘇澤言竟會在那時突然出現,當着趙晗禮的面兒斷了他的計劃……
長長嘆了口氣後,趙騫越來越不明白蘇澤言的打算,入了老莊家後,莊家老友莊不凡剛出來同他見面,趙騫就忍不住搖頭嘆氣道:「老莊啊,我這次恐怕遇上大麻煩了!」
這莊不凡原是趙騫的同鄉,兩人還有同門的關係,入仕之後兩人也曾同朝為官,但為着背地裏那些見不得光的東西,莊不凡甘願離開朝堂,暗中替趙騫等人尋找四角棺材陣的據點,殺了一個又一個有可能阻擋他們的人,呼風喚雨的與朝中顯貴把持朝政很長一段時間,卻從未見過趙騫如此苦惱的樣子。
聽趙騫這麼一說,他也是輕鬆自若的笑着,抖動衣袖道:「趙老弟還有什麼好擔心的。這幾十年來連當今聖上都不知道我們用的是什麼方法替他穩定朝局,暗中行事的手法也一度瞞過了不少江湖門派。即便如今望月山莊和朝陽宮有可能因蘇賢王的事對咱們起疑,暴露的也只是常盡忠一人,與你我這些外臣沒有絲毫干係。你又何必因為眼前的一點兒小事而犯難呢?」
「怎麼?你已經知道了?」
「當然知道,只要是在這靜安城內現身的,就沒有我莊不凡不知道的。那女子帶着個小丫頭現身時,我就已經料到其身份不凡,只是沒想到她就是近日失蹤的賢王妃罷了。當然,也是沒有想到……」說到此處,莊不凡微微一笑,搖頭道,「這蘇賢王竟然和她一塊兒,已經盯上了咱們的事……」
「既然你都知道了,還覺不棘手?」趙騫眉頭一皺,完全沒了之前在蘇澤言等人面前的冷靜,狠狠搓着手道,「他若是個尋常人也就罷了,偏這幾月派去跟蹤他的人都說他行為詭秘,身邊時不時就有會法術的陌生侍從隨行,根本沒有近身下手的機會!」
「呵,趙老弟說的不錯,我也聽說這蘇賢王前些日子不愛松竹雅樂,總到陰森晦暗的地方去捉什麼鬼。可要說到這行跡詭秘,還有什麼人會比你我更詭秘?」
莊不凡一邊說着,一邊迎趙騫到堂內坐。
昨晚趙騫也是居住在此,兩人商議了一晚的計劃和佈局,卻未想還未來得及實施,他兒子趙晗禮就莫名卷到這件事裏頭來。
實際上,青嵐和蘇澤言難不難對付於他而言早已無所謂,讓兒子知道了他做的這些事,接下來卻有些難以收場。
勞累了大半輩子,走上一條行走於地獄的不歸路,全然是為了換取一場富貴榮華,即便自己髒了,也希望兒子女兒們好好的不受牽連,誰知道這半路突然殺出了個蘇澤言,壞了他的計劃。
當然,除了蘇澤言之外,還有一絲令趙騫想不明白的事,腦子裏將之前從羅永和彭志那兒聽來的事同莊不凡說了說,趙騫心裏有些發憷:「你說,這秦家遺留的宅子裏,會不會真有什麼我們沒有發現的遊魂厲鬼還在作祟,企圖殺我們報仇?」
聞言,莊不凡頓時大笑:「趙老弟多慮了,邪咒一旦四角佈陣,所有人的靈魂就會被鎖在屍身里。即便日後這些棺材被其他人發現,四角陣一旦被破壞,棺材裏的死屍靈魂會隨着屍體一同消失,怎麼可能出來作祟呢?你也是想多了才會有這種擔憂。不過……」
「不過什麼?」
在趙騫狐疑的注視下,莊不凡也皺起了眉頭:「不過聽趙老弟的意思,這跟隨令公子的遊魂看似邪靈又不似邪靈,若說白衣女鬼以前的老秦家也不曾聽聞,恐怕,是跟喬元生和瑛姑娘有關的冤魂才是……」
一聽這話,趙騫一拳頭狠狠捶在了桌面上,狠狠嘆氣道:「最該死的就是這個瑛姑娘,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那名冊至今依舊下落不明,若是一朝公佈出去,只怕不等你我剷除蘇澤言,全天下的人都會大舉進攻我翼彩國,屆時,你我即便利用着邪靈殺人也難以殺盡十三國兵力,又該如何是好?」
「誒,趙老弟別急別急,此事還得走一步算一步。煙雲十三國雖大,但據我所知這邪咒可不是只有我翼彩國才有。即便那名冊公佈出去,遭殃的也不會只有我們,還是靜觀其變,先慢慢處理好眼下的局面才是。」
那莊不凡是個心靜之人,城府頗深,即便趙騫已經急得直冒冷汗,但他卻依舊處之泰然。
不多時,手邊的茶水涼了,莊不凡命人重新上茶,卻遲遲未見人來。這一看才猛然發現屋外的天色不知何時暗淡了下來,整個老莊家隱藏在一片迷茫的灰霧之中。原本淡然的莊不凡再次皺眉,握緊了拳頭緩緩起身,踱到偌大的內堂中間,遠遠朝外一瞧,心裏也漸漸泛起嘀咕。
奇怪,怎麼院子裏一個人都沒了?下人都到哪兒去了?
他與趙騫習邪咒已有二十餘年,和常盡忠一樣,也算是邪術中的高手。
見此,便從袖中抽出一塊木板來,咬破手指,以鮮血畫下一道血勾,再配合寫下一串邪咒咒文。
這咒文是用來召喚邪靈的,只要是受到邪咒操控的邪靈都會以最快的速度趕至他身旁,為他效力。木板上也不知沾染了多少鮮血,紋路間竟是鮮紅的血跡。
但等待中,並沒有邪靈現身,只有陣陣不可忽視的陰風吹起門外的落葉沙石,朝着敞開的大門吹卷而入。
砰地一聲,兩扇偌大的紅木門自眼前關上了,原本坐在椅子上的趙騫也在這時緊張起身,望着門口,追問莊不凡:「怎麼了?可是有什麼東西來了?」
久走夜路必闖鬼,行邪咒這些年來趙騫和莊不凡也是見過不少惡靈的,但最終所遇惡靈都被他們馴養的邪靈吞噬,後來還以此增強馴養邪靈的法力。
可這次遇見的情況,顯然與曾經遇見的不同。兩扇門被突然襲來的狂風搖得啪啪作響,地面上還有一片隱隱的黑霧捲入……
「呵呵呵……」
「呵呵呵……」
女鬼恐怖的冷笑聲隨着寒風而來,交錯開合的大門前已然浮現出了無數鬼影。那一張張森冷的面孔莊不凡和趙騫覺得十分陌生,也不知從哪兒來的冤魂,此時突然就朝着他們悄然逼近!
「有冤報冤……有仇報仇……」那女鬼扯着嗓子在冷笑,「殺了他們!殺光他們!」
莊不凡是沒想到邪咒會失效的,一雙警惕的眼眸在越發昏暗的迷霧中來回打量,依舊沒有尋找說話女鬼的蹤跡。
他知道,迎面走來的那群黑白遊魂不足為懼,只不過是一群小嘍囉,若是他的邪靈能夠及時趕到,定能將它們全部吞噬!
然而就在這時,就在他打算畫下另一道邪咒之前,一雙冰冷的手輕輕撫上了他的脖子,鋒利的指甲在他脖子的肌膚上一點一點的掐緊,森冷嘲諷的笑聲徘徊在耳邊,鬼氣迎面撲入鼻息。
那個之前一直沒有現身的女鬼,此時就趴在他的背上,雙手搭着他的肩膀,被他踉蹌的腳步拖着走動,無力的雙腳垂落在地,發出沙沙沙的拖動聲,嘴裏還在笑着傾吐鬼氣:「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報仇!報仇!報仇!」
耳邊充斥着叫囂聲,莊不凡渾身一怔,只覺冰冷的髮絲從臉頰一閃,那趴在他身後的女鬼就不見了蹤影!
待他回頭看向趙騫時,發現此時有兩個穿紅戴綠的小娃娃左右兩邊各抓着趙騫的一隻手,在寒風中搖啊搖啊,不斷晃動着說:「叔叔壞,叔叔壞,叔叔殺了我們!叔叔殺了我們!」
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看着已經被嚇得渾身發僵的趙騫,莊不凡再次狼狽的向後退了一步。他根本不認識這些遊魂,也不認識這兩個孩子,為什麼他們會說是趙騫殺了他們?難道真是他們無意間害死的什麼人?
不,不可能的!所有被他們害死的人屍體都被裝入了棺材之中,都被布成了四角棺材陣,它們不可能逃脫的!絕對不可能有機會化作冤魂前來復仇!這一定是哪裏出錯了,一定是旁人的陰謀!
他緊抓着手中木板,想要再次邪咒。突然發現握着木板的右手已經無法抬起,似有一股力量正同他一起拉扯着手中木板。
低頭一看,他身邊也多了一個穿紅戴綠的孩子,那個看似只有五六歲的男娃娃滿臉煞白,臉上像是鋪了一層厚厚的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