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附近的人就開始做夢,有關那女鬼恐怖的噩夢。」村婦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的繼續說下去,「先是她的夫家人,那些冤枉她的人,每一個人都做了同樣的噩夢。在那女人死後的第二天晚上,她家小叔子便上吊自盡了,是唯一一個沒有死在江水裏的人!」
「為什麼?」
柳暮雪不明白,既然是水鬼的詛咒,為什麼唯獨這個男人沒有死在水中。
在聽了她的疑問後,婦人忙道:「因為他們當初就是冤枉她和她家小叔子有……哎,一開始真相如何,我們根本不知道,何況我那時年紀還小,好多事都記不清了。只知道她家小叔子上吊自盡後,也不知是她害的,還是畏罪死的,隔天她的丈夫、公公,夫家所有的男人就跟中了邪似的,一同走到江邊跳江死了!」
這麼一說,還真是一件離奇的事,可更加離奇的事還在後頭。
「第三天死的便是她夫家的其他女人們,也像中邪一樣,大半夜的走到江邊跳江自盡,屍體一個也沒撈上來,和她一樣,永遠被困在了江水裏。」說着,村婦便打了個寒戰,看着柳暮雪繼續道,「之後事情平息了一段日子,家裏的長輩都說那女鬼報了仇,不會再殺人了。可後來,也就是那年七月半,有份將她投入江中的幾個壯漢也一同做了噩夢,將夢中內容傳開之後大家才知道,原來當年是那女子受到了欺辱,將事情說破後反被夫家人冤枉,指責她不守婦道,無辜被投入江中受死,也活該她夫家人受到報應。」
說完這話,她又長長嘆了口氣:「可誰又想到,殺了夫家人,害死了將她投入江中的男人,她依舊沒有知足,每年的七月十三這一天村中總會有人做同樣的噩夢,後來也都離奇死了。說是被她所害,倒不說是自願跳入江中的。」
「自願?」
「嗯,自願,也是中邪。你們之前去的老李家便是如此。老李就是前年七月十三做的噩夢,之前他媳婦一直說搬走,他不肯搬,以為身強力壯,百無禁忌。那些年倒是一直沒事,可前年七月十三那天晚上,他就夢見了那女人的慘事,七月十四一早告訴了他媳婦。他媳婦後來說給我聽,我和我家老頭子擔心老李的情況,前年七月半還一直守在老李家。沒想到大半夜親眼目睹老李跟失了心魂似的朝門外走,怎麼叫都不答應,後來一頭扎進江水裏,攔都攔不住,屍首也沒浮起來,留下孤兒寡婦,真是造孽……」
「可孩子呢?」柳暮雪不解追問,「也是七月半死的嗎?」
她記得村婦說過,去年七月半自盡投江的是孩子的母親,那麼,找上她的鬼童應該死於七月半之前。村婦也在聽了她的話之後搖頭道:「那孩子不是死在七月半,而是在江邊給他父親燒紙錢時,失足落水的……」
說着,村婦又再次搖頭嘆氣:「不過誰知道呢?還有人說,那孩子是被水鬼拉下去的,這樣的話也不是頭一次聽說了。」
「所以,有人親眼目睹水鬼將人拉入水中的情況?」
面對柳暮雪再一次的疑問,村婦只能搖頭:「不,沒人目睹,只是這樣傳聞。即便那女鬼平日裏會這樣殺人,恐怕,也沒人看見,看見的人也……」
屋子裏很長一段時間陷入了沉默,柳暮雪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隔了一會兒,便聽白樺沉重的說道:「有水鬼出沒的地方,尤其是晚上,的確時常會有人被水鬼拉入水中。只要被它們抓住了腳踝,就難以逃脫……」
聽了他的話,村婦和她丈夫不自然的打了個寒戰,誰也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進行下去。但柳暮雪卻想到了一件事,如果鬼童的母親死在了去年的七月半,那麼今年的七月半,被女鬼選定的目標又是誰呢?
她後來打聽了一下,村婦沒有提到最近有誰做噩夢,即便有,附近也沒有漁民互通消息,他們只求自己保命,來年春天便打算離開此地。
可即便如此,柳暮雪還是不明白為何這件事持續了三十餘年光景,也沒有外傳的原因。白樺也想不通為什麼寂鎮白家不知道這件事,何況他們剛從江州離開不久……
唯一知道的,只是他們在離開江州的途中那鬼童的亡靈便跟上了柳暮雪,而李家小娃死亡的真實原因,以及這次求助的目的,還是令眾人十分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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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黃昏時分,光影越來越弱,灰霾霾的霧氣籠罩江水,將遠處連綿起伏的山巒勾勒,像一座被困於煙霧中的死城,沒有一絲聲息的在七月半的陰冷中苟延殘喘。
如果不是因為之前的奪寶大會,很難想像一座城竟會如此荒蕪。白樺畫好水域地圖後,柳暮雪便帶着雪絨絨跟隨外出。她本想讓蘇澤言在漁家等候,不過似乎有他跟隨,白樺更加放心。
後來離開村婦家穿越小巷再次來到江邊時,柳暮雪忍不住問起有關蘇澤言的事:「上次你說你和蘇澤言曾經見過一次,談及的事還與我有關。你們那時到底說什麼了?我總覺得他看我時的表情變得很奇怪,就好像我欠了他什麼似的……」
聞言,白樺不厚道的笑了,撓撓頭道:「這種事你問我,還不如回朝陽宮問你父母和靳宮主,他們知道的可比我多多了,你怎麼就是不信他是真心實意想娶你為妻的?」
柳暮雪無奈的轉動眼眸,望着漆黑一片連顆星星都沒有的天空,微微嘆了口氣:「我覺得我忘記了一些事,又記起了一些事,加上雪絨絨告訴我的那些事,腦子已經亂套了,他可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的人……」
「是,不是說是三皇之一的澤言大帝嗎?」白樺一邊小聲說着,一邊回頭看了一眼蘇澤言,再看看身旁柳暮雪,頓頓道,「雖然看起來不像,但和你們走在一起,我顯得太弱小了。」
「可沒有你,我們什麼也做不了。」
「不一定吧。」白樺再次轉動眼眸,看着她身旁看起來有些犯困的雪絨絨,輕聲一笑,「我看他們只是隱藏了實力而已,並不想我時刻隨行。之前看你們倒挺好的,沒瞧着我出現之後他就不同你說話了嗎?我看他啊,還真是個挺內斂的人啊。」
男人評價男人,怎麼聽都有些奇怪,不過既然蘇澤言和雪絨絨不願暴露實力,去江邊時依舊是白樺佈下了結界,防止今晚有人跳河。
那時的空氣很冷,平靜的江水在緩緩波動,柳暮雪百無聊賴的坐在岸邊,不知道在情況發生之前應該做些什麼,過了一會兒便見蘇澤言招手將雪絨絨叫了過去,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雪絨絨不高興的「啊」了一聲,回來的時候眼眶都紅了。
柳暮雪好奇的看她,伸手去摸她的額頭,將她拉入懷中輕聲細問:「怎麼,他又訓斥你了?」
「不是,主人讓我跳到江里去看看情況……」雪絨絨將她的衣襟拽得死死的,一萬個不情願,「這江水多臭啊,怎麼可以讓我一個女孩子做這種事?就算我不怕鬼,可我也會怕髒怕臭啊……」
雪絨絨每次哭起來都是沒完沒了的,柳暮雪無奈苦笑的安慰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始終站得不遠不近的蘇澤言也只是沉靜的注視着她們,並沒有用眼神示意什麼。
可又過了一會兒,江面傳來波動。柳暮雪心想或許是水鬼即將出現,便提高了警惕,抱着雪絨絨站起身來,和白樺一同目不轉睛的注視着江水中盪出的一圈圈正在不斷放大的波紋。
突然之間,她看見一道黑影鑽了出來,還未看清那黑影是什麼,白樺便伸出手臂擋在了她身前,示意她不要靠近。但這時蘇澤言卻說:「別怕,是君耀。」
又是他的人?
柳暮雪詫異回頭,看着蘇澤言一步步緩緩走近,眸光在黑夜裏柔和,緊緊盯着她說:「是君邪和唐心的孩子,一直跟在天星身邊,你以前也是,不認識的……」
他垂下眸去,思緒不解,心事重重的樣子讓柳暮雪心裏有種莫名的難受。過了一會兒,她強迫自己將注意力再次轉向翻湧的河水,清楚的看見在昏暗中不斷湧出的黑影正在吞噬遊魂。
這是什麼方法?弱肉強食的方法嗎?
已經走到她身旁的蘇澤言頓住腳步,仿佛再一次看穿她的心事般緩緩解釋:「鬼仙體質,本就需要通過吞噬遊魂強大自身。他還是個孩子,如今正是需要遊魂補充靈氣的時候。天星就帶着他四處遊歷,吞噬邪靈,也算是做了不少好事。」
「而且不用承受驅魔給凡人帶來的反噬,是嗎?」
「是。」
「如此說,驅魔本就應該是神靈的事,為什麼沒有這樣的神靈出動?我的意思是除了你說的天星之外的其他神靈……」
「因為三界六道形成複雜,神、仙兩界本為一體。即便界殿和冥界不會互相為敵,也還得防着魔界和妖界的進攻。」說罷,蘇澤言再次皺眉垂眸,思慮道,「這樣的事這些年倒是少有,曾經卻出過不少亂子。而且天地化身的惡魔本就不少,也不是各個都聽從魔界號令,有些人、有些事是防不勝防的,還是保住大局要緊。」
「你的意思是,人界出現的遊魂厲鬼算不上什麼,所以神仙就可以坐視不理,看着他們受死?」
柳暮雪詫異追問,蘇澤言的表情更顯為難。
和大局相比,這個事實是必然的,即便是他也會做出顧全大局的選擇。卻未想她對此會顯得如此激動,心裏的惶恐便又多了幾分。
一直生活在神界保護之下的上古龍神一族,受到明燁特別照料的青嵐柳暮雪,是如何也不會知道,在她化身的時期已是四大古國的時期,之所以五行人種會消失於洪荒大陸,皆因他一力摧毀。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天星先後爆發過兩次星盤之力,海藍也因為秦嘯天的事釋放過超強法力。佛祖許是知道瞞不住了,便說出了有關星盤神使的真相,當初的五行人種後期的確已經發展到了無法控制的情況,加之擔心還會有戰魂出現,便試了試這股神奇的強大力量,將五行人種全部摧毀,創造出新的、不會法術的人類,讓一切重新開始。
沒想到,真的成功了。可那樣的情況對於青嵐而言,不也一樣是不顧凡人的性命嗎?
他知道歷劫時會失去曾經的法術和記憶,但性情還是不變的。如今她能說出這話,表現得如此激動,勢必是對三皇的安排有所抱怨。
甚至,厭惡和憎恨……
雖然一早就已經有了準備,知道她與朝陽交好,知道她一定不喜歡明燁的掌控,不喜歡三皇的佈局,連通他,也會一併心存顧忌。
然而好多事現在沒辦法同她解釋,又恨不得毫不保留的將所有事都告訴她。
僵持之時,有一道輕靈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緩緩無奈的說着:「他們不是該死,或者必須受死,而是許多事天意難違,即便擁有強大的法力,我們也只是一群追隨天意的人,也是命運半點不由人。」
砰地一聲,還沒來得及反駁幾句,岸邊便有聲響傳來。
柳暮雪回眸一看,只見一具具屍體被拋上河岸,那些早已落水多年的人時至今日屍首依舊保持完好,呈現出不腐不爛的狀態,讓她很是驚訝。
而這時,身着灰衣、蒙着面紗的天星已經走到她身旁,目光淡淡的注視着依舊翻湧的江水,繼續說道:「當年死在水中的女子怨氣極大,困住這些人的靈魂和屍首,黑色的髮絲纏住他們的腳踝,不讓他們的屍體浮出水面。漸漸的,這一片就成了死水,魚兒吃不得它們的血肉,卻喝着它們身上散發的屍氣,所以連水裏的魚也吃不得,否則亦會有性命之憂。」
「你知道?」柳暮雪驚訝的問她,就天星的形容,就好像她親眼見過水中的場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