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的將目光投向身後兩側黑色的石道磚牆,感覺空氣里有絲絲縷縷奇怪的冷意正在漫延。
是我多慮了嗎,還是,剛剛真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出現?
神鬼傳說我是不信的,即便沒有恢復記憶,腦海中總有這樣的印象和想法。
可剛剛走出密道,眼前的視野方才被廊下的燈火照亮,我和葉兮風就聽見一道驚恐的尖叫聲傳來,就在我們附近!
本想去一瞧究竟,但葉兮風卻帶我回到屋內,關上房門。正巧染染在這時醒來,從軟榻上支起身子,詫異的看着我們。我這才明白他的意思,方才的尖叫聲想必驚動了不少人,染染肯定會被吵醒,我若是去瞧發生了什麼事,染染怎麼辦?
「你看着孩子,我去去就回。」
到底是他想得周到,在我抱起染染時,就已從後窗翻出。
不從前門走也是有原因的。在他離開沒多久,就有侍女齊刷刷的跪在了門外,驚恐萬分的回:「驚擾了公主,奴婢們罪該萬死,此刻前院已然無事,還請公主和郡主早些休息。」
「知道了,你們也退下,早些休息吧。」
一邊哄着染染,一邊朝門外回應。我狐疑的皺着眉頭,轉動眼眸,與其把她們叫進來問個清楚,聽她們說哄騙我的話,倒不如等葉兮風回來告訴我真相。
沒想到這次葉兮風回來之後,他只是站在窗口的屏風後,並沒有靠近,以眼神示意讓我過去。
我好奇的皺皺眉,拍拍染染擱在我腰間的手,她臉上狐疑的表情再次變得欲言又止,讓我不明就裏的笑着對她說:「染染別怕,我和你爹爹單獨說說話,一會兒就來陪你。」
她的眼神充滿了擔憂和不確定,古怪的看着我,就好像我從來不會做這樣的事,從來不會同葉兮風單獨說話,抓着我衣袖的小手也是死死不放,在我狐疑的目光下方才一點一點的鬆開,放任我離去。
我知道問題出在葉兮風身上,從一開始雲弟對他的態度就不好。醒來之後問過雲弟幾次,將我從皇陵中救出的人是誰,都被雲弟不耐煩的糊弄過去。
是的,不耐煩,唯獨說起葉兮風的事,雲弟才會變得不耐煩。
但,是葉兮風人品不好,還是整個葉府都有問題,我卻不得而知。只盼染染如今變成這樣的情況同他們無關,否則,我真是難辭其咎了。
然而,人在好奇的時候,總會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真相,以至於我轉身朝葉兮風走近時,沒能藏住臉上思慮的表情。
他始終低着頭,像是意識到了什麼,沒有看我,也沒有看染染,右手五指覆在腰間的通透玉佩上輕輕敲打,沉默着、思量着,沒有說一句話。鋒眉緊蹙的,將所有心事蘊藏在聚滿愁色的眼底。
許久之後方才稍抬下顎,露出一絲笑:「外面沒什麼事,早些休息吧。」
沒什麼事?
我一時忘了自己想說什麼,訝然了一會兒,淡淡反問:「可是,方才那一聲尖叫,侍女們回報時也略顯惶恐,怎麼會,沒事……」
說完這話我就後悔了,他瞞着我自然是因為他也不想說出事實,整個公主府的人都這樣,我怎麼還傻到認為他會告訴我真相?
轉身離開之際,神色已是遲疑。我並不是生氣,只是有些失望。可他的手,卻不着痕跡的拉住了我的衣袖,沉聲搖頭:「等染染睡了,再告訴你。」
這算是,又給了我一絲希望嗎?
我不知道是否是我誤會了什麼,總覺得他是在察覺到我失落的表情後,才改的口。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只要弄清楚是什麼事就好。可仔細想想,又實在擔心他會說謊話來誑我,心裏七上八下的不知該說什麼,只好點頭回應,走回榻邊,哄染染入睡。
不過這一夜發生了太多事,結合這幾日種種怪異的跡象,我越發覺得一切的根源在於我的死因。
我到底為什麼會死,又為什麼會復活?雲弟派兵將整個葉府圍困,是不是和我一樣,想要將整件事查清?
腦海中思緒不寧,染染也沒有入睡的跡象。她始終將頭靠在我懷裏,睜着一雙透亮的眼睛,似有心事的難以入睡,也讓我漸漸意識到,或許這接連發生的一系列怪事,都與我有關,都與他們不願提及的秘密有關。
深夜時分,更深露重。
我點燃安眠香,哄睡了染染,也被這安眠的香氣暈得有些睜不開眼。
緩緩踱步到窗前時,葉兮風就坐在窗下的香椅上,微眯着眼睛沖我淺笑,云云一襲墨衫,難以言說的神色將我上下打量,古怪的舉動反而令我意識清醒了幾分,詫異的看着他問:「有什麼地方不對嗎?」
他淡笑搖頭,說出了一句我不是很明白的話:「原來你也有這樣的時候。」
難道我以前不是這樣?還是我剛剛做出什麼奇怪的舉動了?
始終不解的看着他,不過葉兮風並沒有繼續這個話題,漸漸收斂了笑意,在我狐疑的注視下,猶豫深沉的拉住了我的手,讓我在他身旁入座:「有些事,必須在最壞的可能發生之前告訴你。你聽後,不要放在心上……」
既然是要緊的事,又怎會不放在心上?
我緊張的盯着他,實在猜不透他想說什麼,只能聽他緩緩猶豫的開口,一點一點的將我的手握緊:「我來時在時間上出了差錯,遲了整整三天才將你救醒。」
他皺眉,神情不安的偏眸:「阿寶,你可知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什麼?
我沉思了一會兒,遲了三天才將我救醒,這也就意味着——我死了三天,在皇陵的棺材裏躺了三天!整整三天後才從棺材裏醒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葉兮風的話裏有話,分明還有另一層含意。後來仔細一想,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單單是透露了我死而復生的時間和他將我帶出皇陵的事實,還間接告訴我,是他救活了我!
可他是怎麼救活我的?他怎麼可能……
「這意味着你靈魂離體的時日較長,魂魄中沾染鬼氣,即便魂魄歸位,也是陰陽之身,每逢夜間陰氣聚集時便會瞧見許多徘徊人世的孤魂野鬼。」說到此處,他再次一頓,沉聲打斷我凌亂的思緒,徐徐繼續說道,「想來,你已經有所察覺。」
「不是幻覺?」
「不是。」
「我一直以為是我眼花,尤其是晚間,燭火晃動,又是這樣的夏末初秋時節,難免會在吹風時看錯什麼影子。」想到他說我是真的見鬼,我突然有些後怕起來,尤其是方才在密道見到的那抹紅影,可和我之前看到的白影、黑影大不一樣,忍不住抓緊他的手追問,「會不會是有什麼東西纏上我了,最近才總是……」
「嗯。」他點了一下頭,幾乎沒有猶豫就說破了此事,「在去鳳凰山的路上,你瞧見了一個孤魂,通常這樣的情況不可與之對視,但你不知曉其中緣故,視線與孤魂雙眼相觸,怕是惹來她找你相助。」
「只是求助?」我大鬆一口氣,心情頓時放鬆下來,「只是求助就沒什麼。雖然我不信這個,但聽說還是挺嚇人的。」
「什麼時候聽說的?」他頗為狐疑的側目,不敢相信的看着我,「你不是,從不信鬼神之說嗎?」
原來他知道,這果然是我一早的想法。可結合死而復活這件事來看,有些事即便曾經不信,如今也是不得不信,只能緩緩搖頭道:「以前不信,或許是覺着荒謬,覺着不合情理。但如今更加不合情理的事發生在我身上,也由不得我不信。」
他沒有說話,只是目光沉重的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沉默。
我不知道哪裏說錯了,好奇的看向他,葉兮風已再次淡淡開口,輕然一笑:「方才聽見的叫聲是前院侍女傳來的,她們撞見了跟着你的紅衣孤魂,想必明日會傳出什麼話。未免日後頻生風波,我想問問你的意思。是直接將這個孤魂剷除,還是留下她問明情況,助她輪迴?」
「這個,還可以幫的嗎?」
他皺了一下眉,自知失言,可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已然無法收回,只好尷尬一笑:「應該可以,不是什麼涉及天下命數的大事,查查也無妨。」
我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又追問了幾句,他便耐心的同我解釋道:「你想想,如果沒有復活,發生的事可還會同如今一樣?」
是了,他說得對。這樣提點之後,我就明白了。如果我死了,根本不可能在鳳凰山撞見什麼紅衣孤魂,說不定早已踏上了奈何橋,輪迴而去。只因我死而復生才撞見了她,幫了她說不定真會改變什麼事。可葉兮風是怎麼想到這些可能的?難道他一早就知道死而復生會帶來什麼麻煩?
我猶豫了一下:「能查就查吧,孤魂在外想來也是一件可悲之事,說不定還牽扯到什麼不為人知的命案。只要不影響你說的大局,幫一幫也沒什麼。只是你懂得這麼多,又救活了我,可是以前學過什麼秘術?我聽說大月古國有個什麼幽冥神教,就會使這樣操控死人的邪術……」
這本是我的第一想法,想來說出來也沒什麼。不過葉兮風卻再次皺眉,依舊是狐疑的目光,在我眼中打量:「這樣的事,你也知道?」
「嗯。」我點頭回應,並不覺得是什麼大事,「好像常識類的事,或多或少還有些印象吧,只是忘記了許多人和經歷,但歷史上和傳說上的一些東西,倒是記得的。」
他點了點頭,眉眼微垂,嘴角揚起的笑淡而苦澀:「無礙,很快你就會恢復記憶,想起所有的事。至於忘記的,也不過是些無關緊要的事罷了。」
是嗎?
真的無關緊要嗎?
可生命中最為重要的人,我都記得,獨獨忘了他。這也無關緊要嗎?
我沒有說話,將這件事藏在了心底,不知不覺就靠在他肩上睡着了,隱隱約約聽他說:「你那時不是這樣,不愛笑,不愛說話,整天淡淡然的,沒什麼精神。不過沒關係,這樣也挺好。或許你,本來就是這樣,是我,害得你沒了這樣單純快樂的心思……」
我不明白他的話,卻在他徐徐沉沉的聲音入睡,次日想來時已經在軟塌上,染染正趴在床邊瞧我,眼睛一眨不眨的。
「你爹呢,又藏起來了?」
我笑着去摸她的額發,染染輕輕搖着頭,卻又點了點頭,依舊沒說什麼,將小臉邁入了我手臂中。
不過這一日的情況似乎比昨晚葉兮風同我說的還要古怪,雖然侍女們當着我的面兒什麼傳出什麼話,但只要我稍稍留神聽一聽,便會聽到她們躲在沒人的地方竊竊私語,一言一句皆是說的昨晚出沒的女鬼,漸漸引起了我的狐疑。只是一個遊魂罷了,若是後怕,也不至於議論整整一天,傍晚時用了晚膳,我便將近身丫鬟陪着染染玩了一會兒,自個兒溜到後院去聽侍女們說話,沒想到這一聽,倒是把我自己給驚到了。
「你們說像不像?一樣蒼白的臉,一樣的紅衣……前幾日從葉府門前路過時,我自個兒都被驚着了!不是說她以前挺得寵的嗎,怎麼轉眼就死了?」
「什麼得寵?駙馬爺是什麼性子,你還不知道?咱們公主尚且如此,那位如夫人不過一個妾侍,有什麼資格獲寵?還不是葉府那兩位老人家指望她添個男丁,才寵得她跟掌上明珠似的。如今咱們公主活了,你說陛下還會留着她的性命嗎?」
「你的意思是,那位如夫人是被陛下給處死的?可我聽說她是穿着紅衣自盡的,就跟昨晚我們瞧見的那個紅衣女鬼一樣,一樣的……」
「一樣的什麼?別說了,這種事想想都覺得可怕,今晚守夜也不知道輪到誰,咱們還是好好安排一下,總不至於將這樣的話傳到公主那兒,她還沒恢復記憶,這兩天眼看着心情不錯,千萬別被這件事給弄糟了心思!」
「誒,你這麼說我倒是想起來了。素漓你不是一直陪在公主身邊的人嗎?當初公主下嫁,也是由你貼身伺候,怎麼如今公主回來了,你反倒被發配到這後院來了?」
「是陛下的意思,陛下怕我在公主面前提及以前的舊事,便不讓我再伺候公主左右。我是真的擔心公主,她若是想不起以前的事,就這樣簡簡單單、無憂無慮的過日子也不錯,至少不用讓以前那樣煩心了。」
「可我怎麼聽說最近駙馬爺……」
「別提他!咱們公主變成這樣,全是因為他!這樣的人還有什麼好說的,還不如……」
後面的話我沒有聽清,只瞧見屋子裏有三三兩兩的人影。那位叫素漓的侍女沒有說完,就被別的侍女捂住了嘴。
不過我想聽的倒是都聽到了,心情複雜的回頭時,突然見到葉兮風站在我身後,嚇得我險些叫出聲來。可他卻緩緩俯身,手掌貼近,輕輕擋在我唇間,沒有說話,臉上的表情也是沉重,見我神情微愣,方才移動手掌握住了我的手腕,將我悄然帶離。
後院裏倒是有幾位侍女正在廊下行走,但他總是能輕易的避開耳目,帶我穿過隱秘的小道,躲入了小橋流水的假山石後,一雙暗沉的眼無光的垂落,視線也不知擺向了何處,輕描淡寫的說:「如意的死與你弟弟無關,是我逼死了她。」
聞言,我頓時訝然,說不出心裏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有些心驚,也有些害怕,更多的卻是疑惑:「為什麼?她做錯什麼事了嗎?我聽她們說……」
「不管她們說什麼。」他匆匆打斷我的話,「也不是全部的事實。她的確懷有身孕,的確有給葉家添上男丁的可能,但她害死了你,就是罪不可容!」
我想我明白了,葉府被圍困,如夫人的死都與我有關。他能夠準確的說出如夫人害死我這件事,想必雲弟也是知道的。即便他不動手,雲弟也會殺了她,哪怕葉家兩位老人家護着,以雲弟的性子,這位如夫人也活不了……
可葉兮風殺了她,究竟是替我報仇還是向雲弟表忠心?我突然有些懷疑,即便他是我的丈夫,可會納妾的駙馬爺,想必,也不是什麼值得依靠終身的夫君……
不過這樣的想法也只是想想罷了,如果他真的不在意我,這些天也沒必要總跟在我左右。或許也有我長公主身份的緣故,才讓他對我另眼相待。可心裏的想法一旦多起來,心情就不免煩躁,恨不得立即知曉所有真相,看穿他的本質……
「阿寶。」緩緩的,他的聲音柔和了下來,收斂眼中怒氣,靜謐的眸光落在我臉上,無奈嘆了口氣,「這就是最壞的後果。」
什麼?我始終不解,昨晚說的話,如今再次提及,這最壞的後果,究竟是指他的如夫人死了,還是指我知曉了這件事?
我狐疑的看着他,感覺他握着我手腕的手正不着痕跡的松落,無力的垂在肩側,淡淡的哀傷在眼角眉梢暈染,即便是如刀鋒毅的眉目也被秋風摧殘般略顯優柔,薄涼的嘴角牽扯着一笑,苦苦的滋味在語氣里漫延:「必須先救你,看着你平安無事,才能彌補曾經犯下的錯。若非如此,旁人根本沒機會議論此事。她應該死在你醒來之前,這樣你就不會懷疑我殺她的用意了,是嗎?我感覺得到,你對我的心,又冷了。」
一字一句,總會漸漸翻出往昔的痕跡。
他所說的「又」字,無非是想告訴我,我曾經對他的心已經冷過一次。可為了什麼,為了那個如夫人嗎?我的確有因為丈夫納妾不悅的可能,可真正讓我心冷的,真的只有如夫人這一件事?
無可避免的,我開始懷疑他的用意,卻又忍不住想聽他多說一些以前的事,至少以後問及旁人時,能夠將聽來的話做個對比,看看他,究竟有沒有欺我、瞞我。
可還沒來得及開口,雲弟氣沖沖的聲音就從庭院中傳來,腳步聲沉重而至,循聲張望,邊走邊喊:「葉兮風在哪兒?他是不是又跑來找阿姐了?把他給朕找出來!朕非殺了他不可!」
一時間,我好奇的看向葉兮風,不知道雲弟這時找來的原因究竟為何,卻見葉兮風眼中有異光閃過!那分明是一道殺氣騰騰的怒火,看得我心驚肉跳!
他什麼意思?難道想出去同雲弟交手嗎?!
我想也不想就擋在了他身前,瞪大眼睛瞪着他。
不過片刻,他眼中殺氣就消了去,像受了極大的委屈般再次垂眸,微微嘆氣的喃喃自語:「如果不是因為不能大改歷史,我怎麼會選在這樣複雜的時刻回來找你,眼睜睜的看你忘了我……」
「沒忘也不能露出這樣的表情!」我一時心急,沒有聽清前面的話,便壓低了聲音同他講理,「就算和雲弟有什麼分歧,你也只是臣子,不能有以下犯上的心思。若你不是我夫君,我剛真想……」
絕情的話說不出口,我只能怒視着他,漸漸忘了為什麼要生氣,還要告訴他,我生氣的原因。
我想我一定是氣昏頭了,才這樣被他牽着鼻子走。
可當我回神之時,已有腳步聲在身後落定。雲博瞧見我和葉兮風在一起,臉上怒火更重,嘩啦一聲就拔出了腰間佩劍,直逼葉兮風而來!
鋒利的寶劍即便是在夜色下也散發着赫赫銀光,我只覺眼前一晃,就被葉兮風擋在身後,看着他兩指持劍,與雲博對視。
雲博掙了兩下掙不了,早已嚇得跺腳,越過葉兮風的肩頭朝我看來,渾身都在發抖。
「阿姐怎麼還和這樣狼心狗肺的男人在一起?被他騙了一次不夠,還要再被他騙第二次嗎?!」
我張了張口,正欲問清雲博的來意,可還沒來得及說話,葉兮風就正視他道:「我何時騙過阿寶?」
「阿寶?這名字也是你能叫的?上次沒在皇陵殺你,已經給足了你顏面,沒想到你竟對阿姐糾纏不休!你以為朕不知道你是想利用阿姐解除葉府的危機嗎?朕今日不妨實話告訴你!朕不但要殺了你,還要殺光整個葉府上下,要所有曾經傷害過阿姐的人都為阿姐……」
後面的話,雲博沒有說出,已經狠狠咬緊了牙關,而葉兮風也在這時丟開了劍尖,沉吸一口氣,壓低聲音看着雲博道:「都為什麼?都為她陪葬?她現在好好的站在這裏,還說什麼渾話?」
我是想不到葉兮風會用這樣的語氣同雲弟說話的,正欲提醒他注意身份,注意用詞,可他卻死死攔着我不讓我上前,依舊沉穩的對雲博說道:「我犯下的錯,我自己會彌補。你想殺誰,大可以去殺。可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傳出去會是怎樣的後果?前幾日,大行大喪之舉,這幾日,天下傳遍雲初復活的事!我讓你守好這個秘密,你卻將雲初送回長公主府,背後有多少雙眼睛盯着、看着,你可有想過?可曾意識到這樣做,會帶來怎樣的後果?說好聽的,還只是說我大雲有神醫,不好聽的,已經扯出了借屍還魂的可能!再去別的地方聽聽,指不定還有居心叵測的人想要擄走雲初,查探她復活的原因,你能將這些真正危及到她的人,都殺得一乾二淨嗎?!」
我沒有想到他已經想到如此多的可能,更沒有想到我起死回生的事會引發如此多可怕的猜想和結局。但云博在聽了他的說法後也沒有說話,眉頭深鎖的陷入沉思,似乎也想明白了葉兮風的意思,有些悶悶不樂的回問:「可事情已然如此,你要我如何?就算殺不盡,也只能殺。難道還要放任他們在背後爛嚼舌根?」
「若是這樣的殘暴之舉,對得起天下,雲初當年何苦為了你對戰朝臣,穩定四方!何苦把你推上這至高無上的皇位,讓你施行仁政!好好想想這其中的緣故,再看看雲初。她現在就站在這兒,你能把方才的話再對她說一遍?!」
雖然,我不太喜歡葉兮風對雲弟說話的口吻,可仔細一想他說的話,倒是半點錯也沒有。如果真的因為我殺了什麼人,別說會影響雲弟在萬民心中的君王形象,即便是我,也是於心不忍的。
許是雲博也想透了,這會兒看着我也緩緩點着頭,不過很快又皺起眉來,瞪着葉兮風道:「如今倒是像個姐夫的樣子,敢這麼同朕說話!可你早幹嘛去了?整整八年時間,成天只會欺負阿姐!既然這麼在意阿姐的感受,當初為什麼要……」
我站在身側,沒看到葉兮風臉上的表情,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雲博就突然不說話了,頓頓一揮衣袖,拉着我的手就走:「總之你不能跟阿姐在一起,永遠不能和阿姐在一起!」
「如果我必須帶她走呢?」
「那就從朕的屍體上踏過去!」
再一次回眸對視,好不容易按壓下去的氣焰再次高漲。雲博眼中爆發的殺氣和怒火,讓我意識到他是真的想殺了葉兮風。這就意味着,葉兮風曾經的的確確做過許多傷害我的事。可為什麼此刻他的眼神看起來如此悲涼,甚至在轉到我臉上時,還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呢?
可終究,他什麼也沒說,默然的轉身離去。我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側目看着雲博道:「又不是孩子了,哪有這樣說話的?」
「對旁人不可,對他必須如此。阿姐你是不記得,可他曾經真的……」
又一次戛然而止,沒有說出口的話隱藏了太多太多陳年舊事。我無法問及,雲博也不提,只能轉而再次嘆息,問他這次前來究竟找我何事。
說起這件事,雲博的表情再次變得怒氣衝天,指着葉兮風離開的方向,整條右臂都在發抖:「還不是因為他!」
「他怎麼了?」
「不是說你府上鬧鬼麼?不是因為他,哪來這麼多麻煩事!」
一聽這話,我就不免頭疼:「神鬼之說原本就是無稽之談,你身為一國之君居然還相信這樣的話,也實在是令阿姐失望。最令我無奈的是,你居然在我府上安插眼線。看來葉兮風方才的話有一句是沒錯的,你做事,果然還是有些沒腦子。」
聞言,雲博震驚的看着我:「他什麼時候說這句話了?」
「一直有說的。雖然前前後後說了不少話,卻無不是在突出你做事太過毛躁,做事不計後果。換而言之,不就是沒腦子嗎?」
「阿姐,你!」他被我激得啞口無言,我也是實話實說的無奈聳肩。不過末了,雲博又安舒一口氣般,沖我淡淡一笑:「阿姐這樣挺好,都會跟我開玩笑了,以前還守着規矩同我疏遠,一直叫我心裏難受。不過一切還請阿姐放心,我只是不喜歡他成天纏着你,擔心他居心叵測,又想利用阿姐達到什麼目的,才會稍顯急躁,以後我會注意,斷不會再說那樣的話了。」
我微笑着點頭,在他轉身欲走之時,拉緊了他的衣袖,止住他的腳步道:「我知道你關心我,可有些話,我不得不說。」
許是見我神色凝重,雲博身形頓住,忙道:「阿姐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是阿姐說的話,我一定聽,一定辦到。」
「不是什麼要緊的大事,只是想問你,有私下調查我復活的原因嗎?」
雲博神色一怔,有些惶惶然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根本沒想過要調查。想必是覺着我活着就好,至於原因如何,根本無需理會。但我卻忍不住說出了一句引起他重視的話。
「你必須查查,不然,他有救活我的本事,就有將我的性命拽在手裏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