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對於秦鍾月而言,在黑暗幻境半天的經歷,像有一年那麼長。
「我記得剛剛陷入黑暗幻境時,眼前一切都是黑的,只有一棟灰白色的宅子近在咫尺。正對着我們的就是那棟老宅的大門,有這麼大。」秦鍾月一邊說着,一邊緊張比劃,「小時候聽母親提過黑暗幻境的事,可戰魂一族雖然習練鬼術,卻沒人擅用此道。我還以為是普通的死靈記憶,沒想到丁玲姐一眼就看穿我們是陷入了黑暗幻境!」
見到的、看到的,關係着所有事情真相,任何一個線索都有可能直指兇手的身份。
秦鍾月還記得這是陷入黑暗幻境後,丁玲說的第一句話,於是她便聚精會神的留意着周圍所有的動靜和映入眼帘的場景,跟隨丁玲等人的腳步,踏入了眼前陰森森的灰色大宅……
「就像度了一層顏色,眼前的景象不再是灰白色。」在唐心和劉子晴專注的目光下,秦鍾月仔細回憶,「大門是紅色的,門口有很大兩隻石獅子,看起來像是富貴人家居住的地方,牌匾掛的是『李府』的字樣,庭院裏一股死氣,所有的花都開敗了。」
這不是,她們之前在秦懷盈的寢宮見到的景象嗎?
「接着說下去。」
劉子晴以眼神示意,秦鍾月便點頭繼續回憶:「丁玲姐她們就循着庭院裏死氣傳來的地方往裏走,是三進三出的院子,很大、很寬敞,灰色的石板路上全是落葉,周圍的氣氛又十分安靜,一腳踩下去只能聽見沙沙的腳步聲,很詭異的感覺在身邊蔓延。後來我們就聽到了一陣哭聲,從假山後傳來,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哭得很傷心。丁玲姐小心的護着我們一探究竟,發現有位穿戴整齊、打扮什麼華貴的年輕公子抱着一件血衣坐在假山後慟哭。他手上的血衣將他身上的華服都浸透了,丁玲姐就小聲嘀咕了一句,說那血還沒幹,我們就連忙順着地上的血跡朝庭院的中心湖看去,沒想到這一看竟然發現,那湖中全是浸泡漂浮的屍體,重重疊疊的一片,像翻了白肚的死魚一樣浮在水面上飄蕩,可怕極了!」
即便是此刻,說起這段經歷秦鍾月依舊膽戰心驚,坐在椅子上的她兩手緊緊抱着胳膊回憶下去:「後來,後來其中一位女使姐姐就說什麼滅門慘案,水族福海李府,唯一倖存的少年公子李天儀,一夜之間淪為孤兒的話,我們才知道,原來我們看見的景象就是水族福海李府家發生的滅門慘案,那位抱着血衣慟哭的華服公子就是唯一活下來的李天儀……」
聞言,唐心和劉子晴不由相視一眼。這李府的滅門慘案和她們如今經歷的事有什麼關聯呢?
聽秦鍾月的敘述,唯一相似的地方只有庭院裏開敗的花和滿地落葉,其餘的事並沒有相似之處。
但秦鍾月頓頓後,又繼續說下去:「可惜弄清了當時的場景和情況,也無法同李天儀交流。我們就像是兩個世界的人,能夠看得見他,他卻看不見我們。而且福海李家的慘案發生在三年前,雖然曾經轟動一時,但最後也是不了了之,只是聽那位女使姐姐說這福海李家至今仍是一座空宅,沒人敢住,傳聞是有厲鬼出沒的,具體是個什麼情況也沒人知道,但奇怪的地方也在這裏。」
「怎麼個奇怪法?」
面對劉子晴再一次的提問,秦鍾月有些害怕的回應:「那位女使姐姐說三年前大家都在關注戰魂的事,發生這樣的離奇慘案沒有多少人在意,但水族福海一帶居住的人都知道,那時候除了福海李家外還有別的人家離奇慘死,李家只是這起事件的開端。而李天儀帶着血衣報官後,李天儀就神秘失蹤,去調查的族中長輩及其家人也接連遇害,有人說,這些去李府調查的人是將李府的鬼引回了自己家中,後來也沒人再調查此事,其他地方發生了類似的滅門慘案,也不會有人去調查,大概,都是為了保命……」
唐心疑惑,滅絕咒的事會牽扯出這麼多事端嗎,如果也是滅絕咒犯下的殺戮,恐怕不會有人倖存吧。
此時,再看向身旁劉子晴,坐在床邊眉頭不展的她似有深思:「聽你這麼說,福海李家的事倒是略有耳聞,不過除了這福海李家之外,聽說還有一戶姓張的人家出事,對不對?」
聞言,秦鍾月立即肯定的點頭道:「是,那位女使姐姐也是這麼說的,說在福海李家附近還有一戶姓張的人家,在李家慘案發生三天後同樣發生了滅門慘案,和李家一樣,張家也只活下來了一位少年。那少年名叫張曉凡,和李天儀也認識,而我們後來在黑暗幻境中,也見到了這個張曉凡……」
事情的發展有些複雜,當秦鍾月和丁玲她們了解到李家發生的慘事後,擔心被李府徘徊的怨靈纏上,便想儘快離開這個地方。
沒想到就在她們走到庭院時,看見一位白衣少年急匆匆的跑了進來,神色慌張,目光驚恐,像她們當初尋找哭聲的來源一樣在李家的假山附近四處張望,最後發現了李天儀的下落,也發現了滿塘的死屍……
「天儀!我們是不是做錯了!是不是遭天譴了!天儀你說話啊!說話啊!」
張曉凡蹲在地上,緊張的搖晃着李天儀的肩膀。
他的面容在驚恐中變得扭曲,而淚流滿面的李天儀也在這時回過神來,滿眼憤恨的看着張曉凡,一把將他推倒在地!
「做錯事的人是你!應該遭到天譴的人也是你!為什麼要連累我的家人遇害,連累雨淇和他們一塊兒受死!」
秦鍾月和丁玲她們都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聽到李天儀和張曉凡發生這樣一番對話後,卻有興趣繼續看下去。
原來這李天儀已經訂了親,李家滅門慘案發生時他的未婚妻韓雨淇也在李府做客,當時李天儀手上捧着的血衣就是韓雨淇的,但她們卻不知道為什麼李天儀會說整件事因張曉凡而起,該遭受天譴的人應該是張曉凡。
過了一會兒,便有一陣陰風吹來,風沙迷眼,卷卷帶來府中瀰漫的血腥味。
張曉凡驚恐的朝身後池塘看去,也不知道看到了什麼,嚇得渾身發抖,哆哆嗦嗦的從地上爬了起來,連滾帶爬的逃出了李府,一邊跑一邊抱頭哭喊:「是我對不起你,你別來纏着我,求你別來纏着我……」
而搖搖晃晃捧着血衣站在池塘假山旁的李天儀,依舊望着滿池塘的屍體淚流滿面,許久之後才凝望着塘上浮屍呢喃出一句:「雨淇你別怕,我一定會為你報仇,一定會來陪你。」
李天儀走了,帶着血衣離去,按照她們了解到的情況,接下來李天儀會帶着韓雨淇的血衣去官府報官,之後族中長老就會來到李家查探。但當時依舊身處李府的秦鍾月和丁玲卻看到寒風吹卷的池塘水面,滿池的浮屍都在隨波搖晃,動得有些不同尋常。可有哪裏奇怪,一時也說不出來,只覺得有不對勁的地方。
直到離開的時候秦鍾月才看見,在池塘的遠處有一具渾身濕透了的女屍站了起來。
墨黑的長髮從臉側順水滑下,遮住了臉頰,也遮住了她身上隱隱的白衣。
她緊貼着假山而在,目光森冷的望着李天儀消失的方向,若不仔細看,根本不會有人發現那裏站着具女屍,想來張曉凡當時驚恐逃走,也是因為看見了她……
「你們就沒有留下來對付那女鬼嗎?」唐心好奇詢問,「如果丁玲看到了,不會不管的啊。」
秦鍾月點點頭:「丁玲姐的確想管,我當時也是嚇到了,連忙伸手指給她看,那女鬼就站在那兒,不但丁玲姐瞧見了,其他女使也瞧見了。可那時院子裏陰風涌動,氣氛很是詭異,丁玲姐想要衝過去時,突然有一道神秘的力量將我們困住。後來眼前突然一黑,再睜開眼時,我們就已經不在李宅了。」
一切都是黑暗幻境的緣故,眼前出現什麼樣的場景,會遇到什麼樣的麻煩,皆有開啟幻境的人操控。唐心想明白這個道理後,也只能無奈嘆了口氣,繼續追問下去:「那後來呢?第二次看到的場景是什麼?」
「是張家,福海張家,張曉凡住的地方,他正拋灑着冥紙,說什麼一定要安息。」
聞言,唐心立即緊張追問:「是三天後,張家人也死了的時候?」
秦鍾月搖搖頭,否定了唐心的猜測:「的確是三天後,不過卻是在張家人遇害之前。我們看到的場景是張家人還活着的時候,張曉凡拿着冥紙一路拋灑,身上還掛着兩個黑罐子,那罐子裏流下來的都是黑狗血,驅邪用的。他們家的人都以為他瘋了,被李家的事嚇到了,有人在阻止,有人在哭喊。尤其是張曉凡的祖母,一個勁兒的說這孩子嚇傻了,族中長老也不來管管李家的事,邊哭邊說,聲淚俱下的。另一頭張曉凡的大伯也說李家的事可怕,長老和長輩們都在調查,一面勸着老祖母安心,一面又命下人將張曉凡帶回屋裏嚴加看管。我們的視線是跟着張曉凡走的,就像是受到了一股隱藏的操控力,只能看到張曉凡身邊發生的事。帶走張曉凡的幾位家丁力氣極大,架着張曉凡就往後院走。快到張曉凡的屋子時,就聽見身後傳來了陣陣慘叫,男的女的都在喊有鬼啊有鬼啊,當我們意識到有恐怖的事在發生時,庭院上的天空已經暗了下來,就像是被一片像幕布的烏雲遮住了一樣,半點兒陽光都瞧不見……」
原本彩色的畫面再次變得灰暗,回憶起這時候的場景,秦鍾月很是害怕。可為了讓唐心和劉子晴了解到更多真相,她又不得不硬着頭皮說下去:「我的脖子被一股力量控制,想要回頭看身後的情況,卻始終回不了頭。可我感覺得到身後正在殺戮的恐怖力量距離我們已經越來越近,吹向我們後背的風就像是一雙雙冰涼的手,緊貼着我們的背脊,可我和丁玲姐她們依舊只能像木偶一樣傻傻的站在原地不動,看着前方被家丁架着的張曉凡掙脫落地。一共有四個家丁,他們都在那時驚恐回過頭來,我們不知道身後發生了什麼事,但他們卻看到了,一個個驚恐後退,眼中的恐怖之色就像是見到了非常可怕的事,只有我們不知道身後的情況如何!」
「張曉凡呢?他也很害怕嗎?」
「嗯,最害怕的人就是他,抱着頭縮在廊下大喊大叫,一雙手將臉頰抓出了血印子,開口閉口還是那幾句安息吧,不要再纏着我了,是我對不起你的話……」說到此處,秦鍾月也是一頓,瞳孔緊縮,驚恐歷歷在目,「不知道情況是最令我害怕的事,可後來知道驚恐之後,我才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害怕。」
她回想着,回想着黑暗幻境中經歷的每一幕。那時候陰風陣陣,寒意襲來,恐怖不斷折磨着她,以及丁玲和其他女使。然後她們看到了一道黑影,一道女人的黑影從身旁穿了過去。剛開始只有一個,後來,卻出現了許許多多這樣的黑影。
不過,在這樣一群陰森恐怖的女鬼中,有一抹身影卻是艷紅的。秦鍾月分不清是誰叫了一聲紅衣厲鬼,就聽見身後傳來了咔嚓一聲,直到那群女鬼從身旁穿過後,秦鍾月才看見腳下滿是鮮血,源源不斷的朝她們聚來……
「她死了,之前同我們說明李家和張家滅門慘事的女使姐姐突然就這樣死了,脖子被擰成了兩半。整個張家也是如此,只有張曉凡一人還活着,可他活着同死了也沒什麼分別,整張臉都被他自己給抓爛了,一雙眼睛也是,蒼白的臉上滿是鮮血,看起來就像是個瘋子……」
說到這句,秦鍾月無法壓制內心的傷痛哭了起來。她沒辦法告訴唐心和劉子晴的是,從那一刻開始,離奇的死亡不但在黑暗幻境的幻影中發生,也在她們身邊發生,保護着她的女使們就這樣接連離去。當時死的是一個,可後來卻一一遇害,就連丁玲也……
唐心伸手輕拍着她的後背,安慰着淚流不止的秦鍾月,但劉子晴知曉時間緊迫,便按照秦鍾月提供的第一個線索理智分析:「如此說來,是將真實存在的遊魂厲鬼引入黑暗幻境,利用厲鬼之手將女使殺害?可是,我怎麼覺着黑影鬼都是幻影,存在於李天儀和張曉凡的記憶中,只有那紅衣鬼才是真正的對手呢?」
聞言,唐心也皺眉道:「這麼說來,之前丁玲和鍾月在李家池塘瞧見的黑影鬼才是殺害李天儀一家的真兇,而傷害丁玲她們的人卻是身着紅衣的女子?」
「你不認為是個紅衣厲鬼?」
「嗯。紅衣厲鬼我們見識過,厲害是厲害,也的確難對付。可如果是紅衣厲鬼,一來理智喪失,無法開啟黑暗幻境操控合理的場景,二來殺人時不會理智分析目標。方才鍾月也說了,這紅影出現時,頭一個殺的是跟在她們隊伍最末端的女使,沒有直接對鍾月和丁玲下手,可見是想引起她們的恐怖,目標很明確,殺戮也很有計劃,絕非一個失去理智的女鬼可以完成的暗殺。所以我想,那抹出現的紅影應該就是主導力量,而且是個鬼術高手,其能力不見得一定在丁玲之上,但將丁玲身邊所有女使都殺光之後,丁玲一邊要對敵,一邊要保護鍾月,加上這些已經做好的恐怖鋪墊,別說是丁玲,換做你我,還能冷靜應對嗎?」
劉子晴點點頭,覺得唐心說得不錯,在秦懷盈的屋子裏撞見那么小小的離奇事件後,她心裏也是亂了套。對比秦鍾月如今所說的場景,她和唐心之前遇到的事根本不算什麼,而陷入黑暗幻境中的人中又只有丁玲一個主導力量,在應敵時會亂了方寸也是合情合理,倒不見得那紅影出沒的對手真的比丁玲厲害到哪兒去,但這計謀卻是安排得相當妥當,像是故意等到最後暗殺的那一刻,可見其心機深沉,不好對付。
而這時,秦鍾月也緊緊拽着唐心的衣袖,狠狠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哽咽的說道:「丁玲姐當時也是這麼說的。那位女使姐姐遇害後大家心裏都很難過,我心裏是又怕又難受,丁玲姐就勸我們,還同我們分析形勢,所說的話同心姨說的分毫不差。可那時看到張曉凡變成了那副鬼模樣,我心裏真的害怕,從來沒有想過厲鬼殺人竟然這麼恐怖。走出去的時候才發現,整個張家的人和遇害的女使姐姐一樣,都是脖子處被擰斷,失血過多而死。後來丁玲姐姐就說李家的人死於溺水,張家人死於斷頸。如果李天儀和張曉凡不是惹上了兩種不同死法的厲鬼,那麼纏上他們的女鬼就應該是被扭斷脖子後,再被扔到了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