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短暫的時刻,他會意的朝我點頭,舉步邁向倒置的五芒星陣法,右手一展,整個地面便傳來微動。
我見他淡定自若,便忍不住走到他身後追問:「既然你知道怎麼解決此事,為什麼不一早就阻止小丑鬼繼續殺人?」
即便我沒有埋怨他冷眼旁觀的意思,但沈毅的眸光仍是再度一沉,似有難以言說的情愫在眼中蔓延,末了,卻只有一張紙條隨着他左手緩緩遞至我眼前:「這裏是洪荒。洪荒,是屬於明燁的世界,我不能輕易插手。」
「為什麼?」我實在有些不明白,「可你現在不是一樣在幫我嗎?這裏,也依舊是你說的洪荒世界啊。」
他偏眸,衝着我淡淡一笑,似有無奈之色,腳下的地板早已隨着他的法力騰騰翻轉。像是毫無變化,但地下室地面的五芒星印記卻在漸漸消失,隱隱似乎還能聽到一絲從煉獄傳出的嘶吼聲,隨着他再次傳來的紙條呈現眼底。
「因為我,不能再左右你的選擇。」
似一句無關緊要的話,卻又像隱藏着巨大的秘密。
我震驚的看着他,卻無疑看見黑煙中浮現的白影,無法自控的疼痛在腦海中蔓延,猶如針刺,很快衝潰所有理智,身形不穩的跌落在地。
也是那一刻,我看見沈毅轉身的眼中有驚恐閃過,伸手扶住我時,鋒眉已緊蹙成川。
想不到會在他眼中看到如此豐富的表情,腦中痛覺消失後我愣愣失神的看着他,看着他緩緩將眸光偏向黑氣消散的身後,看着他看向那道白影曾經出現的位置,露出了滿目凶光……
「也是要害我的人嗎?」
恍若震驚中回神,他看着我,緩緩鬆開扶住我肩膀的手,平靜搖頭。眸中雖然沒有一點兒思量,卻讓我十分好奇:「不是想要害我的人,為什麼會引起我的,誒,頭疼……」
「因為鎮魂鈴,這是記憶回歸的跡象。」
看着他再次送入眼前的紙條,我沉思了一下:「這麼說來恢復記憶的關鍵,在於鎮魂鈴?」
「在於明燁。」沈毅一邊搖頭,一邊送來下一張紙條,「這是你的計劃和安排,誰也不能打亂。」
有些堅定的說法,又像是,在刻意強調某件事。就像他之前說不能再左右我的選擇一樣,仿佛所有事只與我一人有關,不在於明燁如何令我恢復記憶,也不在於鎮魂鈴出現後我為何會頭疼,只在於,我曾經做下了怎樣的選擇,選定了在什麼也的情況下恢復記憶,才是自我認為最佳的時機……
可惜,如今沒有過往記憶的我,無法判定這一切究竟是對是錯,只能扶着沈毅的胳膊起身,再次打量已經空無一人的地下室。
地板上的倒置五芒星印記已經消失,看起來開啟的煉獄缺口已經被封閉,我依舊不知道樊月和她帶來的人去了哪兒,只能再次轉向身後,看另一道幻境中明燁的身影。
「他知道自己的情況嗎?」
沈毅依舊搖頭,遞來的紙條上寫着:「有的人,用了兩百萬年的時間,才知曉回家的路。之後,又用了漫長三百萬年的時間,方才知曉,自己究竟是什麼……」
這麼長的時間?
我驚訝了,但手中的紙條依舊很快消失無蹤,看着沈毅不起波瀾、無法探究的眼眸,我仍是忍不住追問:「你說的這個人是誰?」
所有人都是如此,遇到不想回答的問題總會選擇逃避。沈毅遞來的下一張紙條中,答非所用的轉移了話題,飄逸的墨字刻骨銘心的寫着:「你不會。很快,你就會知曉所有真相,知曉你的真實來歷。」
如果那一刻沒有意外發生,或許我還能平靜的繼續就此事與沈毅討論下去。不過在沈毅沒有施法的情況下,地面再次傳來的震動實在讓我有些擔心。而且就在手中紙條化去的那一刻,我聽見了樊月的聲音,她真的如我之前提議的那般,在寂靜的夜色下張口大喊:「天星!救我!」
雖然此刻腦海中有一群烏鴉飛過,但無奈嘆口氣後,我仍是對沈毅說:「走吧,我們出去看看情況,說不定樊月又把小丑招來了。」
直覺在危急時刻,往往會十分準確,當沈毅帶我離開地下室時,下一刻眼前出現的場景便是小丑之家庭院的情形。
在幾樽小丑雕塑旁,一個身形高大的小丑鬼將樊月雙肩壓住,看起來像是馬克斯的亡靈,而樊月也的的確確被它壓制着無法反抗,或許,這次她是真的無法反抗……
但沈毅撤走法術後,樊月已經能夠清楚的看見我的身影,此時張開的右手手臂朝着我所在的方向猛然展開,像是企圖抓住什麼一般,顫巍巍的五指發抖。
「天星……救我……救我……」
雖然我不知道該怎麼救她,但在聽見樊月呼救時,我還是很想上前幫忙。畢竟還有新月宮的人暗中相隨,對方不出手或許就是在看我的反應。可就在我朝前邁步時,沈毅遞來了另一張紙條,上面寫着:「我摧毀雕像,你對付小丑。」
誒,換而言之,這是分頭行事?
刺激啊!聯合作戰什麼的最有趣了!
許是我臉上的表情表現得太過興奮,在我跑向小丑鬼的那一刻,樊月明顯袒露了震驚。
也許她認為我會利用這個時機殺了她,可我不會這麼做。即便對於她被小丑鬼襲擊的事,我不會表現出一絲同情和擔憂,但留下她的性命或許對我有更大的作用。
而此刻,住在附近的馬克斯家族的後人全都走了出來,他們手中依舊提着油燈,不同的相機正對準樊月和小丑鬼所在的位置拍照。但在我走上去,企圖用之前摧毀普通遊魂的方法摧毀小丑鬼時,手掌與小丑服接觸的地方明顯傳來了入骨的刺痛。
不過還好,這樣的痛楚比之前感覺到的頭疼要輕微許多,就像電流穿過身體一樣,不足為懼。
緩緩氣後,我再次用雙手抓緊了小丑鬼身上的小丑服,除了刺骨的寒意,還能感覺到它的魂魄在隱隱發抖。如同螢火的白光也在此時毫無預兆的從手掌溢出,很快便遮擋了所有視線。我甚至不知道後來小丑鬼是怎麼消失的,回神之時,眼前依舊是寂靜的夜、瘋長的雜草,而樊月就這樣緩緩如落葉般在眼前跌倒,略帶震驚的仰頭看我,半晌沒有說出一句話……
而那一刻的我也是震驚的,因為樊月的眼神分明在說,他們無法解決的小丑鬼就這樣輕易被我摧毀,我到底是有多大的力量才能做到這點……
看着靜躺在地上的小丑服,馬克斯家族的人已經朝我們走來。
沉重的腳步,未敢靠近。
當我將小丑服拾起時,才想起之前沈毅告訴我的事,連忙問馬克斯家族的後人們,知不知道曾經家族中是否出過一位驅魔人。
答案是肯定的,我得到了我想知曉的所有真相。馬克斯家族的確曾出過一位驅魔師,但那已經很早以前的事。不過即便如此,也不能阻止我將兩件事相互關聯,漸漸了解馬克斯家族中失蹤的男性成年人最終都去了哪兒……
沈毅回來時,小丑之家以及庭院中佇立的小丑雕塑已經皸裂粉碎,屋子裏各種與五芒星有關的雕塑裝飾也全部消失無蹤。我想事情到這裏已經接近尾聲,便將我的想法告訴了沈毅,希望接下來能夠去墨西哥那邊查查情況,說不定就能找到那些從馬克斯家族失蹤的成年男性。
他沒有否定我的提議,樊月也在我的攙扶下起身。一切看起來早已風平浪靜,可我卻依舊隱隱不安的想,明燁看到我摧毀了小丑鬼,會得出什麼樣的結論?而我,又該不該告訴他,他現在正處於覺醒期,需要死亡和沉睡才能達到法術上的高峰?
事實證明,我的擔憂預示着未來的發展,即便沈毅用馭甲人偶真身紙片瞞過了明燁,卻依舊無法阻止我懷疑他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人。法術比明燁更加高強的他,早已知曉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任何情況。不受邪氣干擾,或許也證明了他早已渡過他口中的覺醒期。即便這一切僅是我的猜測,但後來卻漸漸意識到這起事件會對明燁產生的影響……
當我們在沈毅的幫助下前往墨西哥時,明燁沒有再次出現。
我一直很擔心他的情況,卻在墨西哥找到了我想要的證據。
那位不知名的神秘設計師曾經居住的地方,和小丑之家一樣被附近居民傳聞鬼宅,在這棟荒廢骯髒的別墅內,我們找到了所有從馬克斯家族失蹤的成年男性屍體,也找到了那些失落的照片。
根據亡靈日記中所有受害人或是受害人親朋好友的描述,即便他們不知道拿着相機出現拍照的藍眼睛、黃頭髮美國人有着同一張面孔,一張和馬克斯一模一樣的面孔。但他們卻知道受害人臨死前一個月之內,被此人拍下的照片不止一張。許許多多的小丑照都在這間被死亡和恐怖佔據的荒宅中被發現,而留在受害者身邊的那一張,不過是一張帶有倒置五芒星的死亡標記……
回國前,所有屍體在沈毅的幫助下公之於世。而回國後,我也沒有再與樊月聯繫,每天總是拿着手機等待明燁的消息,每天發不同的短訊給他——
「我媽今晚燉了雞湯,要來吃飯嗎?」
「暑期有很多新上的電影,我們一起去看吧?」
「我很擔心你。」
「再不出現,我就去找你了……」
不出預料,這些短訊都沒有得到回覆。直到第五天,我遇到了一個人,聽到了一個故事,回到家後也依舊習慣性的給明燁發出了一條短訊——
「我收到了『最強體驗:優秀生』邀請函,可鄰居姐姐說這份邀請函不是什麼好東西。你說,我要去嗎?」
那天晚上,明燁終於在我臥室現身,看着滿眼疲憊的他,我甚至沒勇氣質問他去了哪兒,只能緩緩拉緊他的手坐在床邊,抱住了他的肩膀:「你來了,我就知道這地方是真的不能去的……」
他沒有說話,只是輕輕伸手撫摸我的頭髮,像以往無數次那樣,仿佛每一次觸碰都耗盡了所有力量,只能用餘下的生命來述說這幾天發生的所有情況。
「我,讓人去調查所有同邪惡召喚倒置五芒星有關的事,沒想到那些曾經傳聞有邪靈出沒的地方,倒置五芒星印記全在一夜間消失,可是你,安排人手去做的?」
五芒星?
他怎麼還在想這件事?
緩緩鬆開他的肩膀,我茫然的看着明燁疲憊的黑眸搖頭:「不是我,我這幾天都在家裏,只是昨天出去買了些東西。至於五芒星,會不會,是沈毅做的?」
「馭甲人偶會按照主人的吩咐行事,你心裏若是有過這樣的想法,或許就是他了。」
他依舊無力說着,可我卻不明白。這幾天我明明在擔心他的情況,根本沒有再想過邪惡召喚這件事,怎麼可能是我的想法?
那麼,是沈毅私下做的?
可是,這似乎不似他以往的風格……
愣了愣神,坐在我身旁的明燁終於緩緩露出了一絲笑,撫着我臉頰問:「你剛剛說什麼地方不能去?」
誒?難道他,不知道?
從包里拿出那張黑紅相間的邀請函遞入他手中,我有些無奈的同明燁做着解釋:「就是這個。『最強體驗:優秀生培訓計劃』,是一個很出名的欄目,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好像是由一家大型機構聯合策劃的培訓項目,每年夏天會招募各界精英進行培訓,優秀生只是其中一個項目,但我……我的成績雖說還行,但在整個市區並不是最好的,每年的十個名額怎麼輪也輪不到我,所以我一時間也弄不清情況,碰巧,鄰居姐姐今天又同我說了一件事,我就更迷糊了……」
「什麼事?」
「就是……一件很恐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