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股岩漿噴發緊密相連,好像是從地底竄出來的利劍,那陣勢仿佛是人為而成。葉飛凌在岩漿火柱間隙中左右騰挪轉移。但覺周圍溫度越來越高,岩漿之間的距離卻越來越近。
葉飛凌抬頭看一眼,發現這些岩漿噴射的高度有限,不過丈許,於是飛身而起,想要御風半空,躲避這些看起來古怪的火柱。
身子剛剛騰起一定的高度,卻不由暗叫一聲「糟糕!」原來在岩漿噴射的高度以上,完全是如海灘之外的那股亂刃氣流。葉飛凌一個沒留神,剛剛冒出的身子便被劃的鮮血橫流。
勁勢一歇落下去時,差點就踏上了噴發而出的一柱岩漿之上,好歹在危機時刻急念風雲二訣,扭轉身子落在空擋之中,但覺衣袍下擺火光閃爍,被那岩漿的高溫引燃。
原來是他想的太天真了,還打算在這孤島之上呆上個一年半載,苦修道行,看這樣子,他能不能過得了今天都是個問題了。
眼下的形勢也由不得他多做埋怨,但覺岩漿陣勢移動速度越來越快,火柱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密集,自己若慢了那麼一分半毫,只怕就已經被炙熱的岩漿熔成石灰了。
畢竟一個人的修為再高,在得成大道,靈魂飛升之前,這一具肉身總是難以拋卻的。
葉飛凌拼命運起逃跑用的風雲二訣,間或甩手一記冰水屏障擋上一擋,好歹保自己這條小命暫時無恙。至於如何脫身,逃離這片邪門之極的孤島,那就實在是抽不出多餘的精力來了。
這片孤島地勢雖不平坦,但岩漿的覆蓋範圍卻是相當細密,連個山洞樹林之類可以躲避的地方都找不到。
而在海島四周和頭頂,是葉飛凌無法突破的氣刃亂流。要怨也只能怨他的修為太低微,如今這一時三刻,又怎麼可能得到提高呢?
葉飛凌萬萬沒想到,他像個猴子一樣在無數熔岩劍勢般的噴射狀態中,四處跳躍躲避,居然持續了整整一夜。
直到天邊出現第一抹雲霞的時候,岩漿噴射的狀態終於趨於減弱,直至最終消失。整個小島又恢復昨夜剛剛登上來時的平靜。
而葉飛凌已經是滿身大汗淋漓,頭髮散亂。原本就因為遭到申屠影一陣毒打的身體,此時更多了許多焦灼的痕跡。
也虧了他這七年來勤奮修行,雖然有些疲憊,但卻還不至於勁氣衰竭,真氣散亂。反而因為一夜的運氣急走,體內氣息飛速運轉,之前受傷之後一直胸中沉鬱不暢之感,反而有所減弱。
大口喘着氣,看着天邊朝日跳躍而出,葉飛凌四處望不到申屠影的蹤跡,心裏更加疑惑萬分,實在猜不透她到底是要害自己呢,還是想要借這樣的機會磨練自己?
正當他茫然四望,還沒想好接下來該怎麼做時,忽聽耳邊呼嘯的風浪聲響起,但見四周海面之上風雲四起,原本看不見的亂刃氣流忽然間猛烈了起來。
海水表面被狂風吹拂着巨浪翻湧,那浪頭由四竄的氣流推送,如暴雨般紛紛散向剛剛被岩漿打過洞的小島之上。
整個溫熱的島嶼被冰冷的海水一澆之下,「滋滋」聲中,白煙四起,隨後又被那來回狂舞的亂刃氣流吹散殆盡。
葉飛凌無心欣賞如此奇異的景致,因為他周身已經感覺到夾雜着海水的亂刃氣流從四面八方加上頭頂,逐漸充斥整個海島而來。
開始只是覺得臉頰隱隱生疼,然後是周身被氣刃極速劃出鮮血。再然後那亂流如同修為高深之人所發出的全力攻擊,有致命之能。
葉飛凌心知不妙,一邊運起冰水屏障護住身體,一邊想辦法向島外逃離。
一切只是徒勞,進來尚且不易,經過一夜的折騰,逃走更是艱難。
此時越漸猛烈的亂刃氣流,在四周狂風暴雨的氣勢壓力之下,更令人寸步難移。
葉飛凌拼盡全力,苦苦咬牙支撐。
月升日沉,又是一個悲催的白天過去。
折騰一夜的葉飛凌,又生生的撐過了一個青天白日。
當天色漸暗時,亂流風暴逐漸平息。
這次葉飛凌已經不再去關心申屠影的居心是好是壞了。平靜的時間不過是一眨眼,此時不拼盡全力試着逃走,難道還要再熬昨天那樣一個黑夜嗎?
葉飛凌迅速在頭和軀幹四周草草地結了一層屏障,然後將全部真氣用來運起風字訣和調息全身的空字訣,要用盡全身力量,突破四周亂流,衝出這該死的奪命之島。
向前——飛躍!「啪」地一聲,冰水屏障頃刻盡碎。葉飛凌顧不得身體上的損傷,繼續前進。
自覺已經突進了不近的一段距離,心想再忍耐一下,就快出去了。
真氣再一次運轉之時,忽然胸口一陣劇痛,緊接着「哇」地一聲大口鮮血噴出,剛剛好不容易突進的距離,一下子變成了零。
先前那股阻礙自己登上海島的力量,此時居然反道為之。泄了真氣的葉飛凌如滿弦之箭,倒飛而出,瞬間落到了海灘之上,這可比開始在申屠影幫助下勉強登島可要痛快得多了。
「你……爺爺……的,不帶這麼玩的!」話音剛落,昨天夜裏地底那股熟悉的震動又已經開始了,「噗噗」聲響中,燭火一般的岩漿火柱,又開始了它美麗而又規律地噴發。
一個人在絕境中究竟可以堅持多久?這個問題不是親身經歷的那個人,永遠不知道答案。
在夜空中的深海里,看起來閃耀着萬千火燭般美麗而浪漫的燭明島上,可憐的葉飛凌居然苦苦支撐了十二天。
不是供吃供喝的牢房,也不是平安地打坐在某個角落。而是白天運氣凝結屏障抵禦如無數高手甩出劍氣攻擊般的風暴亂流,夜晚則像馬猴一樣在密密麻麻飛竄而出的滾燙岩漿火柱之間狼狽閃避。
如果是真正超脫於一身臭皮囊的真仙,不吃不喝不停地運氣行功,十二天或許算不了什麼。
但對於剛剛進修真界修行七年,如果不是特殊情況下逼迫自己,一天不吃飯都還會覺得餓的十九歲小子葉飛凌,這簡直就是嚴苛酷刑。
剛開始的時候還有對於申屠影的一番怨恨,到最後腦子裏除了火紅的岩柱和四處亂飛的水珠,葉飛凌再也沒有精力去想別的任何東西。
第十二天晝與夜的交替間隙,葉飛凌徹底癱倒在冰冷的岩石之上。
他覺得自己整個身體已經空空蕩蕩,再也抽不出一絲力氣。透過肉眼看不到的亂流氣團,可以看到滿天的繁星,如此浩瀚如此迷人。它們一閃一閃的眨着眼睛,一定是在嘲笑着世界上的庸人。而他葉飛凌,則是芸芸眾生中最最可笑的那一個。
白天像個龜縮在屏障中的烏龜,晚上是四處亂跳的猴子,在出盡醜態苦苦掙扎的最後時刻,等待他的結局會是什麼?
身子底下的土地又開始那有規律的震動,又一輪重複的遊戲開始了。在這個遊戲中,如此無能的葉飛凌,註定是個失敗者。
而勝利的人,是那個總是默然不語,神情淡淡的申屠影嗎?
「你贏了!」葉飛凌對着滿天星空,喃喃說道。
身下的衝擊力一下子將自己頂到丈許高的位置,灼熱的痛感瞬間自肌膚傳來。
那種絕望和疼痛一下子充斥整個身心,強烈的不甘令身體震顫,忽然眉心處猛的一陣劇痛,曾經經歷過的那股被撕裂般的感覺再一次清晰的呈現。
「嗚哇……」葉飛凌痛苦的嚎叫聲響徹天地。伴隨着怦然巨響,像是整個大地陷落的聲音傳來。
這一次,葉飛凌卻保持了清醒。
身下的灼熱和疼痛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渾身充滿一股奇異而強大到幾乎令他窒息的力量。低頭四望,原本四處飛竄的岩漿火柱通通平息不見蹤影。而在葉飛凌身處之地,一個幾丈寬的深坑憑空出現。
葉飛凌原地轉了好幾圈,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個大坑?這股力量?怎麼出現的?從哪裏來?
是他自己?可是他是怎麼做到的?
忽然看見一道身影出現在深坑的邊緣,申屠影靜靜立在那裏,臉上一如往常,看不出任何不一樣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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