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鬼
本來已經見過很多鬼了,用沈煜的話來說,見着見着就習慣了,可他根本不想習慣,誰會習慣天天看見鬼啊?誰啊……
李遠之艱難地咽了口口水,牙齒咬得咯吱咯吱作響,手指狠狠地掐着自己的大腿,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可腦子不聽使喚,心裏一片慌亂,兵不成行,馬不成行。
就在他快要絕望的時候,突然,眼前一晃,一大片黑影籠罩了過來,他驚懼地大叫了起來,「滾,滾開……」
&之,遠之……醒醒,醒醒。」
李遠之像條缺水的死魚一樣,大口大口的喘着氣,睜開眼睛,瞪着一雙無神的眼睛,機械的轉頭,身後站着李太后,正一臉擔憂的看着他,問:「遠之,做噩夢了?」
&李遠之驚魂未定,無意識地應了一聲,身上的睡衣已經濕透,冰冷一片。
李太后看他的傻樣子,抬手揉着他的腦袋,安慰,說:「好了,兒子,別怕,沒事了,沒事了……」
李遠之調轉視線,直直地看向窗戶,窗戶的玻璃被開了一半,清晨的涼風絲絲透進來,繫着紅繩的桃核正躺在地上,不過已經變成了黑色,他痛苦地呻/吟一聲,把臉埋在太后的懷裏,無比委屈地蹭着,這種見鬼的日子他真是受夠了,夜夜提心弔膽,不是被鬼嚇死,就有鬼想要他的命。
那種腐爛後,長得很奇怪的鬼,簡直是讓人不忍直視,長得醜就罷了,可長得醜還出來嚇人,根本就應該被丟到地獄裏,永世不得超生……李遠之在心裏恨恨的想着。
吃過早飯,見他家太后已經大好,李遠之就收拾東西離開了,他現在就像一個吸鬼石,走到哪都能見鬼,若是留在太后身邊,他怕會給她帶來危險。
他打了一個電話給沈煜,問他能不能搞到拍賣會的邀請函,沈煜說他想想辦法。
&了,遠之,季言回來了,昨天我在街上遇到了他。」沈煜遲疑了一下,繼續說:「不過,他看上很奇怪。」
&麼個奇怪法?」李遠之一手握着方向盤,一手拿着手機。
&跟他打招呼,想打聽一些『七寶如意石』的消息,你知道嗎?他居然無視我,無視我……我去,氣得我肝疼。」沈煜一想起昨天的事,就滿肚子的火氣。
&是不是一上去就問他,『七寶如意石』是不是他偷的?」
沈煜理所當然地說:「對啊,跟他那種變態還用客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含蓄委婉對他來說,根本不需要。」
李遠之無語了,這麼直白的問人家有沒有偷東西,是個人都會生氣,沒當場揍人,已經算是好的了,季言那人雖然喜歡沈煜,但性子卻高傲的很,就算他真的偷了那塊石頭,也不會承認的。
回到八寶寺,在齋堂門口遇上了他家小叔,李馗正和一穿得花枝招展的少婦站在九曲迴廊下說話。
&近,城南護城河那邊的河裏漂了好多死豬。」少婦一張臉看上去甚是愁苦,我見猶憐。
&李馗木着一張臉,惜字如金。
少婦繼續說:「養殖場的雞也死了不少。」
李馗目視前方,看都不看她一眼,說:>
&經出現有人感染禽流感了。」少婦的聲音提高了不少。
&李馗不為所動,依然只一個字。
少婦突然爆發,大聲吼道:「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我說禽流感,死豬,死雞,這是瘟疫,瘟疫……」
來八寶寺參觀的遊客好奇的看向這邊,不時的指指點點,竊竊私語,李馗的表情終於變了一下,但也只是變了一下而已,然後依然面無表情,大發仁慈的說了四個字,「那又怎樣?」
&樣?」少婦的臉都快要氣腫了,鼓着腮幫子,惡狠狠地說:「怎樣?這是有人,不,確切的說應該已經不是人了,半人半鬼在作祟,人瘟,人瘟很嚴重的,好不好啊?」
李馗低頭,慢條斯理的撣了一下僧袍,然後異常吝嗇地睇了她一眼,又迅速收回視線,一本正經地說:「這事歸地府的陰差管,你急什麼?」
少婦一瞬間像是泄了氣的皮球,整個人都癟了下去,嗡聲說:「地府最近逃出好多鬼魂,陰差們正忙着抓鬼,沒空管這些的,可這瘟疫,若是任由其發展下去,會死更多人。」
當然,還有很多雞鴨豬魚……
&樣不是更好,你可以一天換一個屍體,今天做少婦,明天可以做少女,每天過一把角色扮演的癮,多少人想求都求不來。」
少婦惱羞成怒,跳腳,揮手就給了李馗一拳,惡聲說:「你放屁,你以為我願意嗎?」
看熱鬧的人群離得遠,根本沒聽清兩人說了什麼,不過兩人膩歪的動手動腳還是讓他們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他們開始指指點點,大聲討論起來,腦補八寶寺住持大師勾引青春美/少/婦,逼迫少婦天天角色扮演,少婦不堪忍辱,最後……
哎呦,這是多麼重口的戲碼啊!李遠之整個人都不好了,麵皮不停的抽搐,他家小叔的清譽就這麼毀了啊……
&侄子,你回來啦!」少婦突然轉頭,高叫了一聲,看向鬼鬼祟祟掩面,裝着不認識他們,正準備逃走李遠之。
&李遠之的身影一瞬間僵硬,無奈地頂着一眾奇怪的視線,機械地轉身,嘴角扯出一抹奇怪的笑,說:「陳叔……唔,陳姨,你好。」
沒錯,這少婦正是被陳藝附身的陳藝,他對李遠之招了招手,說:「遠之,你過來,過來,你陳叔我不好,一點都不好。」
李遠之木着一張臉,整顆心都扭曲了,見陳藝還在對他招手,只好走過去,李馗的視線落在他光裸的手腕上,見桃核不見了,臉色難看起來,問:「昨晚又見鬼了?」
&李遠之懨懨地應了一聲。
陳藝聞言,臉色也難看起來,說:「看來事情比我想像的還要嚴重啊。」
李遠之瞥了他一眼,實在不習慣他頂着一張濃妝艷抹地女人臉說話,他把視線轉向李馗,說:「小叔,我有點累,沒睡好,先回去睡覺了。」
李馗點點頭,說:「去吧,晚飯的時候,我去叫你。」
快步走向寺廟後院的禪房,開門進去,一抬頭,便看見白乙正坐在書桌邊,見他進來,黑沉的眼眸立刻看了過來,冷冷地問:「遠之,你去哪裏了?」
李遠之頭疼欲裂,想起昨晚的糟心事心裏就煩躁的不行,沒好氣地說:「我回家了。」
說完,他又覺得自己英雄氣短,幹什麼要老老實實的告訴他,在外受野鬼的氣,回來還要接受他的質問,簡直哪都不得勁,遂冷聲說:「我去哪裏關你什麼事?你是我什麼人?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他完全忘了自己已經把答案告訴人家了,馬後炮炮口根本就是對着他自己的心口開的,心臟都被炸碎了,自暴自棄的在心裏把自己唾棄了一般,便往洗手間走去,邊走邊脫衣服,五分鐘後,他頂着一頭濕發出來,胡亂地用毛巾擦了一把,出來,挪到床邊,鑽進了被窩。
見白乙冷着一張臉站在床邊看他,李遠之心頭又有些冒火,賭氣地掀開被子,翻身躺平,挑釁地看向他,指着自己的脖子,說:「來吧,掐這裏,用力掐,最好能掐死我。」
白乙沒有說話,只是看向他的眼神又冷了兩分,李遠之見他不動作,不怕死地說:「你要是現在不想殺我,就離我遠點,我要睡覺。」
說完,捲起被子,把自己裹成一隻蠶蛹,翻身背對着白乙,閉上了眼睛,沒過一分鐘,身後就感到有涼氣襲來,下一刻,他便連人帶被子被翻了過來,被白乙擁進了懷裏,李遠之掙扎了一下,沒掙脫,只好放棄,沉默了一會兒,悶悶地說:「我昨晚看到了一個穿明朝古裝的鬼,眼睛都沒了,陰森森的對着我笑。」
白乙沒說話,收緊手臂,低頭親吻李遠之的眼睛,舌尖掃過他的睫毛,帶出微癢的酥麻感,李遠之忍不住偏頭躲閃,白乙的唇順勢滑過他的鼻尖,落在唇上,輕輕的啃咬,好一會兒才放開他,低聲說:「昨天有人施法,隱了你的氣息,我沒辦法找到你。」
李遠之一驚,睜開眼睛,問:「是誰?」
白乙看了他一眼,低頭再次吻上了他,舌尖挑開他的嘴唇,探入口中,勾着他後退的舌頭,糾纏,深吻,直到李遠之快要喘不過氣時,才放開他,手指撫上他眼底的青黑色,說:「睡吧,這事我會去查。」
李遠之嘴唇紅腫,埋頭,在白乙的衣服上蹭了一下,心裏有些不舒服,憨情剛才這位爺以為他做法想擺脫他,才一進門就給他冷臉的?唉,他的人生自由好像已經沒了……
&最近有七寶如意石的消息嗎?」李遠之問,沒聽到白乙回答,也不以為意,說:「我在網上看到一張圖片,叫玉玲瓏,是塊巴掌大的琥珀,裏面包着一塊黑色的石頭,和如意石有些像,下個星期六會在青藤會所拍賣,我想去看看,你要不要一起去的?」
&白乙應了一聲,李遠之聽到回答,才閉上眼睛,睡過去。
拍賣會那天,兩人把身邊能找的人都找了,也沒能弄到拍賣會的邀請函,兩人不甘心,跑到青藤會所的門外,準備找機會偷偷地混進去。
兩人裝模作樣,剛走進大廳,就被一西裝筆挺,愛崗敬業的工作人員攔了下來,「兩位先生,請出示您的邀請函。」
李遠之急中生智,從身後的背包里掏出尼康相機,說:「我們是記者。」
&不起,記者也是需要邀請函的。」那人撩着眼皮,倨傲的掃了兩人身上的t恤牛仔一眼,說:「我們這裏是高級會所,在我們這舉行的拍賣會自然要求穿正裝,邀請函里都有寫。」
兩人悻悻地被請了出去,外面天色陰沉,沈煜蹲在會所門口的台階上,心情很不爽,說:「他娘的,這是赤/裸/裸的歧視,我要去投訴他們……」
李遠之把身後的背包背到胸前,右腳放在左腳上,單腿直立着,其實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他正依靠在白乙的身上,剛才他讓白乙自己進去,反正他是鬼,別人看不到他,也用不着邀請函,可他搖頭,跟着他出來了。
兩人在外面等了一會兒,一直沒能找着機會進去,倒是看到了一個熟人,梁泉。
紅色的真絲旗袍,上面是手工刺繡的臘梅花,一朵一朵,從凹陷的腰一直蜿蜒到豐滿的胸部,盤扣立領,暗灰色的滾邊,襯的她整個人艷光四射。
李遠之的心情有些複雜,只是讓他覺得更不好的是她身邊挽着的那位男士,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