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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秦淮河岸,十里煙雲。
艄公慢悠悠的劃着漿,嘴裏悠然自得的吹着口哨,兩邊民居和青石板路隨着盪起的波流退去。河岸邊有婦人在洗衣,木槌擊打在衣服上,發出啪/啪的聲音,清脆的一如雨水低落,檐鈴輕響。
小河不寬,最多也不過並排容納四艘小船通過。小河兩岸排着緊密錯落的民居,建築都是典型的江南風格,高高的馬頭牆,以及牆上爬着的翠綠的爬山虎。
青石板路上有小孩追逐着跑鬧而過,一路奔跑一路留下石板被踩動的「格格」聲,路邊的小茶館裏有人在三三兩兩的談話,深深的巷子裏隱約還傳來悠長的二胡聲。
河面上立着一座小小的拱橋,橋洞滿如圓月,之間艄公口中的小曲兒調子立刻就變了,聲音拔高,船槳划過水面,整艘小船如落葉般輕盈,輕易就滑過了橋洞。
艄公回頭一看,拱橋上幾個孩子正在追逐打鬧,他笑着高喊了幾聲,用的大概是本地的方言,那幾個孩子哄叫一聲就跑開了。
船內,祈舜和玄瀾面對面的坐着。祈舜的臉色有點輕不可見的微妙——如果說前世今生兩輩子加在一起,有什麼是他不可能學的會的話,江浙一帶的方言絕對排第一。
這絕對是天底下所有搞情/報的人最難以攻克的難關——他一直非常奇怪,吳越這地方,邪門到出一個村就有一種方言,一條河流過來,途經的村落語音發音也要拐個九轉十八彎,河首村與河尾村那發音方式簡直就像是差了十萬八千里,分明就是兩種不同的語言體系。
偏偏這些村子的人天生的就能聽懂這一片的所有方言,並且彼此能夠毫無障礙兩個人用兩種不同的方言進行溝通。
譬如說,艄公剛才喊的那幾句話,在祈舜聽來只聽出了一個語氣詞「唄」,其他的那是什麼亂碼?
祈舜瞥一眼對面坐着的人,有點恨得牙痒痒,裝的好像你能夠聽懂的樣子。
玄瀾當然聽不懂。他們兩個都是土生土長的北方人,當然聽不懂南方的方言。
雖然聽不懂,但是玄瀾很淡定非常淡定。
祈舜一挑眉:「你覺得艄公說的是什麼意思?」
案几上放着一個茶壺,邊上倒扣着五個茶杯,玄瀾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那是民間最普通的泥陶的茶壺和泥陶的杯子,和宮裏頭景德鎮燒制出來的頂級瓷器有着雲泥之別,是那麼粗陋不堪,然而那一雙掌握天下生殺大權的手搭在上頭,手指輕輕的彎着,像是手執琉璃杯一樣從容。
船艙內的兩個人顯然並不在意這些細節,祈舜也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那水真的只是單純的白水,沒有泡着任何的茶葉,入口清涼,隱約還有一絲絲的甜意,想必甘泉,也不過如此。
玄瀾看着他被清水滋潤過的雙唇眼神暗了暗,低下頭勾起嘴角笑了笑,「反正肯定不是讓那幾個孩子要小心別溺水的意思。」
祈舜皺起眉頭,他還真就覺得就是這個意思了,放下杯子,雙手撐着桌子往前傾,道:「賭一把?」
這個姿勢一般情況下是非常具有侵略性和壓迫性的,祈舜的氣勢也絕對鎮得住場子,但是他面前的人明顯不受影響,八風不動單手執杯,挑眉,「賭注?」
祈舜齜了一下牙,覺得後槽牙有點酸,後腰也有點酸——身為站在權力最頂端的兩個男人,物質上的一切都已經不足以成為他們的賭注,兩個人拿情/趣當樂趣,南巡的這半個月小日子過得十分肆意。
「老規矩?」
「老規矩。」
玄瀾微微的笑了起來,那一瞬間的容顏簡直要晃花祈舜的眼——他已過了三十,青年的那一點鋒芒稜角都被歲月磨去,獨留下屬於男人的成熟。曾經那精緻的五官可以說是艷麗到有些戾氣了,稍一怒目便有一種刀鋒般的艷麗肅殺撲面而來,如今那種艷色不減反增,只是被長年的養氣浸染的內斂溫潤了許多,如同牡丹的花瓣一樣,層層疊疊,此刻一笑,就像是濃墨滴入清水,稍一晃神眼裏便再容不得其他了。
祈舜呼吸微微一滯,他簡直不敢相信,他都快要四十的人了,還像個毛頭小子一樣,玄瀾一笑他就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真是白活了這許多年。
幸好這傢伙是皇帝,長年冷着一張臉,也只在他面前笑恍惚間祈舜還想到。
玄瀾傾過身去在祈舜耳側說了一句話,便起身去船頭和艄公交談了。
祈舜咳了兩聲,兩人在一起都十年了,一些葷話他都不會臉紅了,只是還是忍不住有些羞恥,他揉了揉自己發燙的耳根。
馬車什麼的車/震啊。
艄公的官話說的不錯,雖然帶着一股子吳儂軟語的口音,但還是可以聽清的。玄瀾走過去與他交談,艄公自知面前這位必然是貴客,態度也是敬着的。
「客人說笑了,這水鄉的孩子哪有不會水的嗨,那是說他們在外頭鬧,跑個一身灰,又出一身汗,回去還不得被自家娘親一頓揍啊!」
祈舜:「」
乘着小船游過了江南的水街,兩人最後是一路逛回去,走回總督府上的。這一回他倆是偷偷溜出來的,身邊一個伺候的人都沒帶,只有應盛和楚樓在暗地裏跟着,說的好聽叫微服私訪,其實就是兩個老男人戀愛談了十幾年,還沒約過會。
回去的路上路過街市,兩人引起一路的騷動,大姑娘小媳婦兒都探頭朝着這邊看,沒辦法,玄瀾這相貌,魅力值的確太大,還有一個氣度絲毫不遜於他的祈舜站在他身邊,兩人站在一起,實在是太養眼了。不過他倆的通身的貴氣還是震懾住了不少人,那氣場等閒人不敢湊上來。
一個五歲的小丫頭撲騰着跑了過來,手上還拿着一朵剛買來的花,直接就抱住了玄瀾的大腿,小丫頭有點胖,圓潤的很可愛,她抬起頭一看,玄瀾剛好也低頭去看自己小腿上的不明生物,面無表情。
小丫頭愣了一會,挪了幾步又抱到了祈舜的大腿上,祈舜蹲下身,小丫頭又愣愣的看了他幾眼,把花塞他懷裏就跑了——邊跑還邊哭,一隻手去抹眼淚:「娘,娘好兇」
祈舜實在忍不住笑意,肩膀一抖一抖的,玄瀾,玄瀾更加面無表情了,只直直地盯着他拿在手上,跟着他一抖一抖的那朵花
祈舜把花塞他手裏,忍住笑道:「嗯,收好了人家小妹妹本來是要送給你的。」
最後回到總督府的時候,祈舜都還掩不住臉上的笑意,一路上的侍衛都很好奇,王爺今日心情怎麼這麼好不過陛下看起來不怎麼高興的樣子。
雖然打賭輸了下一回的姿勢由玄瀾來定不過,啊,能夠有機會嘲笑一下他,還是很值得高興的。
伍什聽到兩人回來的消息後跌跌撞撞從前院跑出來,匆忙到根本來不及揣測兩位主子的心情,結結巴巴地說:「陛下大、大事!」
伍什做了十幾二十年的御前首席大太監,能夠讓他大驚失色慌慌張張的事情已經很少了,祈舜輕輕的皺起了眉頭。
只聽得伍什道:「泰山、泰山頂上雲霧散——現五色、五色祭壇!」
「五色祭壇?!」祈舜首先被震驚了,嘴唇都激動的有些顫抖:「你再說一遍!」
玄瀾也極其嚴肅的盯着他,神情嚴峻。
伍什道:「京里傳來消息,道是有樵夫上山砍柴,發現泰山頂上終年不散的雲霧散了,後守軍派人上山核實,登天台上確現五色祭壇!。」
五色祭壇——設在泰山頂,整座祭壇以五色玉石鋪就,又稱作登天台。傳聞是人族先祖所設立,唯有文治武功盡皆浩大,開創了盛世皇朝的青史之帝,才能有幸登上登天台,祭告天地。
史載人族先祖征戰了無數部落,一統中原後才建立了史上第一個皇朝,後世載之為人皇。人皇在泰山頂設立五色玉石祭壇,登之以祭告天地,自稱為皇帝。人皇隕落後五色祭壇便隱於雲端,唯有千古之帝現世,祭壇才會重現人間。
歷史上除人皇之外有幸登上登天台祭天的皇帝兩隻手都數的過來,個個不是締造了一個皇朝,就是創造了一個盛世。
登天台祭天,那也不叫祭天,那叫封禪。
五色祭壇現世,那確確實實是可以轟動整個朝野的大事。
京都確認過後第一時間就八百里加急把消息送來了南巡的儀駕,伍什將消息稟告給兩位正主後,玄瀾幾乎是立刻就做出了決定——南巡的儀駕直接轉往泰山,由京都禮部配合,進行封禪大典。
五色祭壇現世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民間,家家戶戶都高興的跟過年似的,幾乎每個人都與有榮焉,儀架出揚州府那一日,萬民相送,高呼萬歲的聲音響徹了整個揚州府的上空。
在萬民的歡送下帝王的儀架緩緩的駛出了揚州府,儀架中央是八匹駿馬拉着的帝車,馬蹄輕揚,車軲轆一輪輪的轉着,黃花梨木的車身發出吱呀的輕響。帝王出巡所用的制式馬車是工部特製,四角純金的龍首,龍首下有風鈴輕響,車門與車窗都緊緊的扣着,垂下的紗幔隨着風鈴一起輕輕的搖晃。
車廂內的龍椅上,祈舜跨坐在玄瀾的身上,死死的咬着玄瀾的肩膀,只偶爾溢出一兩聲壓抑到極點的呻/吟,額頭上密佈細汗,眼神迷亂,細看又有些凶戾的意味。
玄瀾似乎特別鍾意他的後頸,犬齒毫不留情的刺進去,直到舌尖品嘗到絲絲的血腥味才轉而親吻舔/舐。快/感和痛/感混雜着傳進祈舜的心臟,恍惚中他甚至看到心室里自己的心臟在劇烈的跳動,新輸送出來的血液帶着細細密密的戰/栗奔騰着湧向全身。
「嘎吱」一聲,車輪碾過石子,整個車身都是一震,車內祈舜咬住玄瀾的右肩,一隻手環住他勁/瘦有力的腰,一隻手搭在他另一邊肩膀上,此時一用力便留下了一道道紅色的抓/痕。
「朕夠凶了嗎阿舜」玄瀾舔舔舌尖的血腥味,咧嘴一笑,貼着祈舜的耳朵飆了葷/話,用力往上一挺,「操不死你!」
「嗯——!」唇齒間溢出的聲音陡然拔高,那是瀕臨崩潰的呻/吟,帶着情/事中的沙/啞,性感的讓人發狂。
死死扣住他肩膀的人眉峰緊緊的蹙着,長睫一顫一顫,密佈淚珠。
待體內這一撥餘韻過後,祈舜緩過一口氣,抬頭舔了下他的耳垂,然後在他耳邊輕聲挑釁:「要叫皇叔——乖侄子。」
玄瀾毫不示弱的回應,將舌頭伸進他的耳蝸:「皇叔可還——舒坦?」
車身發出的「嘎吱」聲是更加細密頻繁了。
約莫半旬後,儀駕到達泰山腳下。
泰山腳下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駐紮了整整一個軍營,甚至原本應該在京城監國的年幼太子都親自趕了過來,親自坐鎮。封禪這樣的大事,用多大的誠意來準備都不過分,禮部早已準備好封禪大典所需要的一切,黃道吉日也已算好,萬事俱備,只待帝王親臨。
帝與並肩王一同焚香齋戒九日,九日後,泰山腳下,登山封禪。
泰山上有人皇留下的九百九十九級玉石長階,第一級石階前,玄瀾着明黃九龍袍,朝着一身玄金蟒袍的祈舜伸出了手。
祈舜難得的有些遲疑:「我我何德何能」
玄瀾直接抓住他的手,兩人十指相扣,每一絲指縫都無比契合。
「皇叔猶疑什麼朕的天下,本就有你一半。」
旋即牽起他的手,轉身,踏上了那九百九十九級玉石台階的封禪之路。
一步一步的拾級而上,步伐堅定不可逆。
他們說這九百九十九級玉石長階是封禪路,也是長生路,登頂可得長生。
可是,若沒有你,所謂長生,也不過是漫無止境的孤獨。
這三十年來的風風雨雨都在腦海中迅速掠過,恍惚間他覺得自己還是那個純摯的孩童,在洶湧的人流中陡然就升起了豪情萬丈,拉着自己最親的皇叔的手,要他一直陪着自己,陪自己看國泰民安四海昇平。
哪裏是你何德何能呢,玄瀾想。
分明是我三生有幸。
長階盡頭,五色祭壇,登天台上。
玄瀾扣緊祈舜的手,卻不起看那偌大浩浩山河,只看着身邊的人,這一副眉眼明明已經鐫刻在了心上,卻仍舊怎麼看都看不夠。
祈舜心底已經釋然,此刻輕輕笑起來,「念祭文吧。」
一卷祭文,兩人各執一邊,共同念誦,清越的聲音仿佛響徹天地。
承慶二十一年七月初九,帝攜並肩王共上長階,於登天台封禪。——《夏史·承慶帝本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