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
太液池上的那位……有孕了。
這個消息呈星火燎原之勢迅速傳遍了整個皇宮乃至整個京都。
消息自醫藥司傳出,太醫院院正徐子行徐太醫親自來抓的藥,還把所有人都轟了出去,半刻鐘後徐太醫離開,醫藥司的藥童回來,仔仔細細的核對了每一種藥材的分量,最後在紙上一項一項寫下徐太醫抓走的藥材,嘴裏默念着每一種藥材的名字,最後心裏悚然一驚,筆尖停頓在紙上——這、這分明就是保胎藥啊…………
皇宮裏自然只有皇帝的妃嬪用的着保胎藥,可是後宮裏並沒有哪宮有妃嬪懷孕……
到後來仔細的打聽了,得知徐太醫當天上午是匆匆趕去了太液池上的未央宮。
這一下子,整個皇宮都炸了。
——僅僅只是現在這樣還沒有一個正經的位分,陛下就把太液池上那位給寵上了天,這要是生下一個皇子,那還了得?!
怕是直接封后,皇子直接立為太子那都是有可能的事。
這一天後宮裏為數不多的妃嬪串門串的特別勤快,唯獨兩個人例外。
謝文萱——身為陛下最近最為看重的妃嬪,她是不用主動去串誰家的門,她只需要等着別人找上門來就好。
張若碧——這一位,大概是知道誰爬上那個位置,都不可能是她,反正都和她沒有關係。
張若碧宮門一關,沒人知道她在做什麼,也不會有人去她那裏串門。至於謝文萱——口風緊的很,誰來她都是一句,「咱們做好自己的本分事情就夠了,其餘的,不要多想、不要多管、更不要多做。」
被人問的煩了便冷笑一聲,「你們當自己是個什麼身份地位!不甘心、有什麼不甘心的——陛下登基後就修建了未央殿,後宮三年一無所出,四妃之位空無一人,就連唯一能壓在未央殿頭上的皇后都被陛下擼為庶人,你們……還看不明白嗎!」
越說自己也是心驚,酸澀的還有點委屈,難怪伍公公說那位「是被陛下放在心尖尖上護着的人物」……
&們想做些什麼前,最好先想想廢皇后的下場……不要說她只是被張家牽累,被張家牽累打入冷宮便也罷了,需要族譜除名嗎?」
酸澀退去,心裏的不安和驚疑這才浮現出來——那麼、她那天所撞見的陛下同王爺又是怎麼一回事?!
她曾經以為太液池上那個人是王爺,因為這一月陛下很少涉足未央殿……如今看來,卻是因為未央殿上那女子有孕了的緣故嗎?
可是,那王爺又怎麼會和陛下攪合在一起…………
這點點滴滴像一團亂麻,越理越亂,攪的她思緒不寧。
&兒!」她叫來自己的貼身侍女,和她說,「去,去庫房裏挑一些滋補養身的上好藥材!」
鵲兒一臉詫異,「娘娘生病了嗎?」
&說什麼呢!趕緊去,本嬪親自給未央殿送去。」
&娘要送人?好的,鵲兒明白了。」鵲兒一福身退下了。
給未央殿的東西,自然也不可能直接送過去。陛下留在太液池旁的那些侍衛可是誰也不認的——這最後,還是要着落到長樂宮頭上去。
長樂宮裏玄瀾聽聞和嬪求見時其實是略有點詫異的,當伍什俯身在他耳邊說和嬪是來給太液池上那位送藥材的,玄瀾就更詫異了。
&和嬪進來。」玄瀾挑挑眉,興趣盎然。
這個女人,確實還挺聰明。
&姐福緣深厚,得孕皇子。嬪妾這裏還有些許珍貴藥材,雖說皇宮裏珍寶如斗,陛下可能看不上眼,但也是嬪妾對姐姐的一點心意。」謝文萱溫婉大方,福身作禮。
——其實兩人都明白這點藥材皇宮醫藥司絕對不缺,但只是有心無心的區別罷了。
&有心了。」皇帝說。
謝文萱笑笑,「嬪妾應該的。」
&一事……嬪妾不知當講不當講。」謝文萱跪下,有些躊躇的問。
&吧,什麼事。」承慶帝的聲音隱隱冷下來,有點聽不出喜怒。
&婦容易心情抑鬱……陛下若是有那個空閒,多去去未央殿吧,不論是對母親,還是對未出世的皇子,都好。」
謝文萱的聲音漸漸低下來,壓抑的氣氛在一點一點蔓延,皇帝許久不曾說話,她只覺得宮殿裏靜的能夠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內心漸漸的沉下去,惶恐與不安瀰漫上來。這一番試探……看來有點冒進了,她垂下眼眸在心裏想。
&文萱。」承慶帝連名帶姓叫她的名字,這讓她的一顆心沉到了谷底,一隻手突然掐住了她的脖子,逼迫她抬起頭來,窒息的痛苦讓她的眼淚順着眼尾流了出來,她看見那個人居高臨下的看着她,黑瞳冷漠,一如望不見底的黑暗深淵,像是神祇在嘲笑微小的螻蟻,他的聲音很是平靜甚至是冷淡的,「——你以為你是皇后嗎?」
謝文萱瞪大眼睛,死命搖頭,直到宮殿外傳來伍什高聲呼喊的聲音,「——誒,王爺!王爺等等!王爺——」殿內有人!
可惜話還沒說完,祈舜就怒氣沖沖的跑進來了,手上拿着一個鑲金的玉盒,伍什跟在他身後忙不迭的跟進來,跪下請罪。
玄瀾一甩手就把謝文萱扔開了,謝文萱跪在地上喘氣,看見皇帝快步朝王爺走去。
&麼了?發生何事了?」玄瀾問,這語氣里的關心與急切讓謝文萱愣在原地,苦笑一聲,暗道果然。
&麼就這樣跑出來了?」玄瀾的視線落在祈舜□□在外面的光腳上,語氣責備。
額……祈舜低頭一看,瑩白的腳背上還可以看見青細的血管,他腳趾頭縮了縮,略有點尷尬,也道自己真是氣昏了頭了,竟然光着腳就跑出來了。
想到那件事,又是一陣怒氣往上涌,他把手上的玉盒往桌面上一拍,好歹掃到宮殿裏還有人,給玄瀾留了幾分顏面,壓着聲音怒道,「寢……宮殿竟然還有這種東西!」
他看了邊上的女人一眼,謝文萱朝他彎腰行禮,有外人在祈舜也不好直接質問皇帝,便說,「你最好想想待會兒要怎麼解釋!」
說完他轉身就離開了,玄瀾招來伍什,看着祈舜光在外面的腳一抬頭,說,「明白吧?」
伍什立刻心領神會,「奴才明白,陛下放心。」
&快去,別讓皇叔着涼了。」
那語氣里的關心和急切讓謝文萱心裏默然,她跪在地上,心想「你」是多麼親近的稱呼,陛下也不容任何人對太液池上有任何打探的心思。她稍稍的問了一句,那個男人就連「你以為你是皇后嗎」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分明就是警告她別多管閒事,皇帝有沒有休息在未央殿也不是她能夠管的事情。
那是一個禁區,連試探都不能夠。
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昭然若揭,王爺就這樣光着腳從帝王寢宮跑出來,一旦跳出來看,脫離桎梏,以她的聰慧自然能夠看明白未央殿真正的主人是誰。
——那個帝王不惜建造九重深宮,打破重重阻障也想要鎖住的人,正是扶持他登上大位一路不曾離棄的皇叔。
這趟長樂宮之行,所試探到的已經超過了她想要知道的,甚至已經看到了問題的終極。
&嬪。」皇帝連頭都沒有回,在謝文萱看不到的那一面,他把玩着手上巴掌大小的鑲金玉盒,眼中有一閃而逝的笑意——他當然知道這盒子裏裝的是什麼,本來就是想用在皇叔身上的,只是後來轉變了主意,才將其束之高閣。
&下。」謝文萱道。
&聽聞……你小時候王爺救過你一命?」他問,依舊連頭都沒有回。
&陛下,確實如此。」
&然他救過你,那朕這一回也饒你一命。」承慶帝漫不經心的道。
謝文萱心中一驚,緩緩俯下身,行五體投地大禮,「嬪妾謝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頓了頓她又道,「……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承慶帝眉毛一挑「你很識相,回去吧。」
謝文萱步出宮殿,陽光肆無忌憚的射進眼睛裏,此時正是一天之中日光最盛的時候,熾白的光線刺得她眼睛發疼。繡金的裙擺無力的垂落在地,上頭淡雅的蘭花也像是打焉了一樣。
她用手擋住天上直射而來耀目的陽光,看見走廊不遠處站着衣冠齊整貴氣天成的王爺。王爺身邊一位臉生的大侍女向她走過來,手裏拿着一把傘。
朝露先向她行了一禮,然後打開手上的六十四扇描金竹骨傘,撐在她的頭上遞給她,恭恭敬敬的說,「日光太盛,這傘是王爺送給娘娘的,勉強能擋擋日光。」
她又福了一身,「王爺說,陛下自小脾氣就不太好,還要請娘娘多多體諒。」
謝文萱愣愣的抬起頭,又朝祈舜看去,只見那個人在琉璃黃瓦、朱紅木柱下朝她微微一笑——一如十年前開元大道上初見,他把她從翻倒的馬車上救下來,笑着摸她的頭。
幾乎是瞬間,她就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