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
一路上他們都儘量避開官道,路線彎彎折折難以預料,儘管如此,在深入中原腹地的時候還是有追兵追了上來,起初還是一撥一撥偶爾遇到一些截殺的隊伍,然而月深入中原腹地追兵越多,幾乎已經上升到了一天一次的地步,更甚在今天,他們甚至遇到兩撥隊伍的圍殺!
祈舜心驚,沒想到他那二哥對軍隊的滲透,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一路奔襲,離京都越來越近,他們的人也越來越少,從曾經的滿員八百到如今不足五百——僅今天雙向殺,就讓他們損失了將近百名的護衛。
這是一處臨近城鎮的矮山,並不在深山密林,山腳還有稀疏的燈火,赫然便是一座村莊。
只要今夜沒有追兵,那應當是沒有危險的,所有人都疲憊不堪,今夜是他們難得可以休息的夜晚。
他們只生了一堆篝火,因怕篝火生的太多引來野獸,好在此時正是盛夏,天氣炎熱,不然若在寒夜只生一堆篝火,這些護衛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住。
所有人三三兩兩的或靠在一起或靠在樹上,沉沉的睡去,守夜的人警惕的望着四周,一刻也不敢鬆懈。
祈舜和玄瀾坐在篝火旁——這也是他們僅剩的待遇了。祈舜靠在一棵樟樹上,玄瀾趴在他腿上沉沉的睡着。
這數日千里奔襲風餐露宿的生活他並沒有不太適應,畢竟有些生死間留下來的東西終究還是刻在了骨子裏,即便他重活一世又過了十年安逸的生活。但危險一旦來臨,靈魂本能的反應便讓他迅速應對起來。
夜空星河璀璨,點點閃爍的星光折射道樹林裏,靜謐幽森。他竟然難得的憶起了前世——那些已經模糊到久遠的記憶。
他兩世皆為天子驕子,前世生在頂級的紅色豪門,卻少年桀驁執意進入特種部隊,年輕的時候達到單兵能力的頂峰,和幾個單兵最強的戰友一起轉入軍情二處,成為軍委最隱秘也是最強悍的尖刀。後來聽從了父母的勸阻才轉入了相對安全的國安,他見過最不堪的罪惡,最齷齪的人性,卻更加堅定內心的原則與信仰——一直到最後為國而死。
這一世,雖然從原主的記憶里來看有點波折,但他醒來的時候,這幅身體已經是皇室的九皇子了。生母為最有望登上後位的安貴妃,外家是樹大根深的容國公府——如何當不得一個天子驕子?前世的陰暗磋磨看的太多,也太多次經歷生死一線,這輩子他指只想輕輕鬆鬆的當他的閒散王爺,瀟灑快意的過完這一生,那位置誰愛坐誰坐去,反正他是沒興趣。
只是……看向趴在自己大腿上睡着的時候眉峰都不自覺蹙起來的人。
到底這個孩子成了他在異世的牽掛,他前世無子,這個孩子在他兩世的人生中都是獨一無二的,十年的感情下來,他怎麼忍心看他一人面對那些餓虎豺狼。
也罷,就送你坐上那個位置,看你君臨天下,名垂千古。
——沒想到我段祈舜前世為國而死,今生卻甘願為一人而戰。
輕輕撫開小侄子微蹙的眉峰,他想這幾日這小子怕也忍的挺辛苦的,吭都沒吭一聲。
近幾日相處下來,這些護衛看他和玄瀾的眼神都帶着發自內心的尊敬——也對,兩個養尊處優的皇子皇孫在這千里奔襲中沒喊過一聲苦,也的確值得敬佩。
只是他能忍是有前世的底子在,倒是沒想過玄瀾也這麼能忍,但還好沒讓他失望。
又思及這幾日的境況和接下來的路程,祈舜心頭一沉,不再多想,閉上眼睛準備好好修養精神。
次日清晨,護衛們早早就醒過來清理着他們休息過的痕跡,祈舜也在第一時間睜開眼睛,但他一直靜坐着未曾起身,眼裏微光閃爍,他在思索往後的路程。
知道趴在他身上的小侄子醒來,他才站起來,跺了跺有點發麻的大腿,去小溪邊簡單的洗漱了一下便又要準備啟程了——這幾日他們過得一直是這樣緊張的生活,一刻不停的在趕路。
他站在山坡上,眯着眼看底下的兩條岔道,天才剛剛破曉,大片的天地還籠罩在黑幕之中,黑白的光線打在他臉上,勾勒出英俊的側臉。
底下兩條岔道——大道直奔北直隸而去,是能夠最快深入京都的一條路,而這條小道——若是他沒記錯的話,再轉過兩個岔口,是直達江南的。
祈舜眯着眼睛,微不可見的勾了勾嘴角,一拉韁繩,帶頭朝那條小道奔去:「我們走這條路。」
&舜?」玄瀾疑惑的抬頭問他。
祈舜卻笑起來:「我們去臨海。」
臨海,羽陽候府。
直上北直隸,雖說是最快的一條路,但以他們昨日就遭遇兩撥圍殺的情況來看,這一路上恐怕兇險非常。相反,由臨海羽陽候府接應,在輾轉回到京都,雖說是波折了一點,但無疑是最安全的一條路。
而且只要他們夠快,也未必趕不上京都的劇變。
兩日馬不停蹄的趕路後,臨海羽陽候府。
祈舜讓隨行的護衛都隱藏在附近的山林里,獨自一人帶着玄瀾登上了羽陽候府。
門房見他們滿身塵土落魄的樣子不耐煩的想揮手趕走他們,但是抬手的瞬間又放下了,覷着眼角偷偷的打量他們,心裏暗道馬上的兩個人怎麼樣都掩不住一身疲憊,但敲着眉目俊秀氣度不凡應當不是普通人,只是不知道究竟遭遇了什麼,連這本該看着威風凜凜的大馬都一副累成狗的樣子。
門房還行試探他們兩句:「來者何人,可有拜帖?」
祈舜直接掏出一封信遞給他,道:「求見林老夫人,老夫人一見此信便知來由。」
門房撇撇嘴想說老夫人也是你相見就見的,一低頭瞥見那信封上幾個字金勾銀劃,筆筆殺伐,眼角又掃到馬背上那上好的鹿皮馬鞍,心裏一跳暗道自己這不會還真湊巧碰上個人物吧,嘴上卻再也不敢刁難,老老實實送口信去了。
且說林老夫人,,疑惑的結果門房遞給他的信封,裏頭雪白的信紙上只寫了八個字——「海棠花開,吾兒所在」
——這分明就是太子生母元懿德皇后的絕筆信上的內容!此事為皇家秘辛,一般人根本不可能知曉,更何況來人這麼*裸的四個字「吾兒所在」,那分明就是昭示他是太子一脈的人了!林老夫人當即站起來,親自走到門口去迎接。她還未到知天命的年紀,身體還健朗,羽陽候府與太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來人知曉如此皇室秘辛,氣度不凡還帶着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身份八成已經定了。
以羽陽候府和東宮的關係,九皇子和玄瀾殿下她自然都是認得的。雖然對這位九皇子暗地裏支持自己獨子和寧王攪合在一起很是不爽,但她在世家裏摸爬滾打了半輩子,自然不會因為自己內心的一點芥蒂就耽誤了大局。
眼前的翊王和小皇孫以這種幾乎是求救般的狀態出現在她羽陽候府門前,不用猜她就知道必有大事發生了。
更不用說眼前這兩人這時候應該跟着太子在邊關!
難不成是太子出事了!林老夫人想到最近聽到的太子在邊關被流矢中傷的傳聞,眼皮一跳,心裏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祈舜隱瞞了段玄河弒父通敵那一段,將事情粗粗的提了一遍,隱晦的點出是二皇子在其中出的力,最後總結到:「本王聽說老夫人和賀尚書家的老夫人特別談得來,每次入京都要去賀老夫人處小坐一番,此次便要勞煩老夫人走動一趟了。」
林老夫人明白事情的嚴重性,當下道:「王爺嚴重了,臣婦必定傾盡全力。」
自然要傾盡全力,東宮若是倒了,羽陽候府要如何倖免。
兵部尚書賀青山,是的,他這次走的就是這樣迂迴的路子。
次日林老夫人臨時起意,道孫子自從幾月前被他爹抱去京城親自撫養,她就再也沒見過了,如今倒是甚是想念,於是下令下人收拾行李,上京城看孫子去。
老夫人思孫心切,越想越心憂,竟然到了吃不下飯的地步,不過老夫人盼這孫子盼了多少年,如今牽掛一些,倒也正常,誰家的老人不是這樣的呢。於是車夫只能聽從老夫人的命令快快的趕路,一路上也沒怎麼停下來休整。
在老夫人的督促下,原本走走停停要行十來日的路程,如今七日就感到京城外了。
兵部尚書賀青山是京都人,他家祖宅就在京城外的賀家鎮,別聽是鎮,但這裏是京城腳下,一鎮完全不輸別地一縣一府的風貌。賀家老宅在鎮東,林老夫人琢磨着天色已經晚了,便想着去叨擾自己的老姐妹一晚,去賀宅休息一夜,明日再精神滿滿的進京看孫子。
賀尚書是個孝子,何況賀家鎮離京都的路程也不遠,馬車行的快大半個時辰也就到了,所以他仍舊住在賀宅里,每日處理完公務就按時回家陪老母。
今日回家聽下人說母親的老姐妹又過來看她了,想着母親今日心情應當不錯,去拜見母親後,母親卻一反常態的摒退嚇人,然後從屏風後面走出了兩個他怎麼也想不到會在這裏的人。
&尚書,別來無恙。」祈舜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