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逆 第二十九章孤山來客

    李英瓊往底下看，只有茫茫白雲不見底。那雲層穿了一層又一層，突然出現一個大崖角，上面奇石如刀劍森列，尖銳嶙峋。她正擔心要被刺到，那雕突然一個轉側，收住雙翼，從峭壁旁邊一個洞口鑽了進去。

    穿過一片黑暗，漸漸透出光來，可以看到兩邊石壁上青綠紅紫，佈滿奇花異卉，清香馥郁，直入鼻端。

    驀地已經出洞，只見一片暮春景象，與山上的冰天雪地迥然不同。隱隱有鍾魚之聲，一個小沙彌從一株古樹後出來，高聲喚道：「佛奴請得嘉賓來了麼？」那雕聞言，一聲長嘯，脫弦般朝地面直瀉下來，到離地三四尺左右，猛把鐵爪一松，放下李英瓊，重又沖霄而起。

    李英瓊有些頭暈，渾身酸麻，臥在地上，聽得小沙彌道：「佛奴無禮，檀越受驚了。」李英瓊坐起身道：「這是什麼所在？」

    小沙彌道：「這是凝碧崖，家師在雲巢相候多時了，請隨我來。」李英瓊神思方定，便跟着他走。她看到這裏四面俱是靈秀峰巒，天半一道飛瀑，降下來匯成一道清溪。溪旁一棵大楠樹，高不見頂，粗近兩丈，橫枝錯節，綠蔭如蓋。那樹身業已中空，結了一個茅棚，從下往上多根枝幹枝條，結以藤蔓，成為拾階而上的木梯。

    這時一聲佛號，聽上去非常耳熟，接着面前一晃，出現一人，正是峨嵋縣城裏所遇的那位白眉毛和尚。李英瓊福至心靈，上前拜倒施禮，懇求高僧救父親。

    白眉毛和尚和顏悅色地道：「老僧白眉和尚，你父本是佛門中人，與老僧有緣。那日在城中我特意看他信心堅定與否。這裏有丹藥，你帶回去與汝父服用即可痊癒，我再派佛奴將他接引此地，歸入正果。」

    李英瓊又懇求收她為徒，白眉和尚道：「你根行稟賦均厚，自有機緣，快回去吧。」

    小沙彌嘬口一啦，其聲清越，如鸞鳳之鳴。響聲未停，碧霄中隱隱出現一個黑點，漸漸現出全身，正是那隻金眼雕，閃電般飛下。李英瓊看它站在地下，比自己還高，兩目清光流轉，周身起黑光，神駿非凡，驚奇不止。

    這次金眼雕非常溫順，在李英瓊身旁蹲下。小沙彌取過一根草索系在雕頸上，叫她執定。那雕健翩沖霄，破空而起，一眨眼，下望凝碧崖，已是樹小如芥，人小如蟻。接着又穿過山洞，經過雲層，每每都小心穿越。李英瓊撫弄它背上的鐵羽鋼翎，似有感應。

    隨着越飛越高，身上有了寒意，岸凹上也發現了積雪。不一會便飛上山崖，在洞邊降下。李英瓊下了地，對那雕道：「金眼師兄，請你先不要走，隨我去見我爹吧。」

    李英瓊進洞去，李寧兀自昏睡。她忙生火燒水，將父親推個半醒，把靈丹灌了下去。不大工夫，李寧睜眼坐起，看到大雕吃了一驚，又見李英瓊抱着雕身，方才放下心來。李英瓊便道出始末，李寧喜出望外，又念及女兒深山獨居，忍不住一聲短嘆。

    李英瓊笑道：「爹爹只管放心，白眉師祖說女兒不久便有仙緣，請爹爹見了師祖後，求他讓這位金眼師兄陪伴女兒，在洞中朝夕用功，等候仙緣到來。」

    李寧見李英瓊說得頭頭是道，這才稍稍安心。兩人用過晚餐，也給金眼雕吃了幾塊臘肉。次日早起，殘雪封山，晨曦把崖角的冰柱映成一片異彩。父女灑淚而別，那雕帶着李寧在空中只一盤旋，便投向那深潭而去。

    李英瓊這才想起有很多話還沒有說，此際古洞高峰，人跡不到，慈父遠別，獨居空山，何等淒涼。傷心到了極處，便又痛哭了一場。哭過後自言自語道：「李英瓊，你自命女中英豪，自行以這般沒出息。爹爹如今去修成果，自己也將有仙緣，這幾日孤獨都受不住麼！」

    念頭一轉，心安體泰，簡單吃了晚飯，又練了一會內功，便上床睡覺。連日勞乏辛苦，又滿腹心事，多少夜不得安眠，這時萬慮皆消，夢穩神安，睡到第二天晴日當空。忽聽耳旁有輕微呼息之聲，睜眼一看竟是金眼神鵰。

    她從石榻上跳將起來，抱着神鵰歡喜雀躍。她便準備早飯，給神鵰切了剩下的腊味。神鵰風捲殘雲般吃完，便往外跳去。

    李英瓊跟了出來，見神鵰掠地飛起，在空中盤旋，並不遠離，才放了心。忽見神鵰一個轉側，投向洪樁坪直落下去。

    她正疑惑時，那雕升了起來，抓着一個東西飛過來擲下。近前一看，原來是一隻梅花鹿，已經鹿角觸斷，腦漿迸裂死去。

    李英瓊取刀剝了鹿皮，將肉割下，有的用鐵叉烤，有的放鍋里煮，還有的用來醃熏。從此那雕朝夕陪伴英李英瓊，隔些時日便去擒些野味回來。李英瓊幾次想乘雕飛翔，那雕卻始終搖頭，不肯飛起，只得作罷。

    時光易逝，初夕將近。李英瓊把城裏購買的年貨、爆竹等搬了出來，用竹籤、綵綢糊成宮燈，準備大年夜懸掛。每天除了練功，就準備過年，雖然獨處空山，仍十分忙碌。到二十七這天，那雕抓來兩隻野豬和一隻梅花鹿，李英瓊剝了鹿皮，去洞中取鹽來醃製時，才發現鹽所剩無幾。她望着鹽缸發了會愁，想不出好辦法來，只好用余鹽先把野味醃起來。一邊做事一邊對那雕說道：「金眼師兄，我的鹽快沒有了，等過了年，進城去買來食鹽，你再去打野味吧。」

    那雕聞言，忽地沖霄而起，在空中一個迴旋，眨眼消失不見。

    午後，李英瓊正在洞前習劍，空中出現一個黑點，由遠及近，漸漸變大，正是那雕飛回。李英瓊看它爪中又抓了一物，便喊道：「對你說了食鹽沒有，何苦又去傷生害命呢？」言還未了，那雕已輕輕飛落，將爪中這物放在地上。

    李英瓊近期一看，竟是一個大蒲包，撕開一角，漏出許多白色晶粒，正是自流井的上等官鹽，足有二三百斤重。李英瓊欣喜若狂，對那雕道：「金眼師兄，你真是神通廣大，只是不可妄取別人的東西，下次切不可如此啊。」

    她把鹽搬進洞去，再出來時忽然聞見一陣幽香從崖後吹送過來。過去看時，一株老梅樹開得十分茂盛，滿樹雪白，寒香撲鼻。

    李英瓊賞了會梅花，忽見相隔百十丈的懸崖前，一個青衣人步履如飛地直往崖前走去。這條羊腸小徑春夏秋灌木叢生，蓬草沒膝，入冬則佈滿冰雪，無法行走。現在這人居然行走如飛，可見有一身好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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