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奶奶對我奶奶說道:「老姐姐,你就別說其他的了,趕緊讓凝之帶我們去見見二蛋吧。」說着說着,她的眼淚又撲撲地落到了地上,濺起一圈圈塵土。
沒等奶奶回話,我趕緊說道:「王奶奶,您放心吧,馬上就能見到二蛋叔了。」雖然我已經叫了二蛋叔很多次,可還是始終覺得有些彆扭。
正當我想着這些時,我奶奶突然說道:「凝之啊,你怎麼能這麼大言不慚呢?你能讓你王奶奶看到二蛋嗎?別忘了,她可跟你不同,一般情況下是看不到的。」
聽奶奶話里的意思,她竟然有辦法讓王奶奶看到二蛋。這下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再保持平靜,趕緊問道:「奶奶,您是不是有辦法?」
奶奶拿着手中的拐杖敲了下我的腿,道:「去準備一刀黃紙、一根帶葉的槐樹枝,再到我房間把那個銅鏡給拿過來。」
我以前聽奶奶說是要用牛眼淚才能讓普通人看到那些東西,可是今天她老人家怎麼讓我準備這些個東西呢?
不過我現在只是奇怪,絲毫滑懷疑其正確性。因為她老人家之前的行動已經證明了,她絕不是胡亂讓我準備,肯定是有用處的。
因為現在正是夏季,所以槐樹枝很容易弄到,而黃紙家裏本來就備有,銅鏡就更不用說了。
等我把東西弄齊回到院子裏的時候,奶奶又對我說:「這渾小子,這黃紙不能用,要拿沒有打銅錢印的才行。」
我問為什麼,奶奶又拿拐杖敲了下我的腿:「快去,哪兒那麼多話。」
通常,在上墳前我們都會把黃紙上打上銅錢印,看起來與真的銅錢輪廓相似,所說這樣的紙才能變成真正的錢。否則單純的黃紙燒了也還只是黃紙而已。
不一會兒,我換了一刀普通的黃紙回來。
奶奶又吩咐我道:「把黃紙燒給裏面的二蛋,拿這個槐枝擋在他頭上,把他給接出來。」
拿槐枝擋在二蛋頭上我知道,是為了給他擋陽光。因為槐樹屬陰,可以驅除陽氣,但這需要人類為他舉起來擋着才行。我有些不明白黃紙的用途,於是便問了我奶奶:「為什麼要燒這個沒打錢印的黃紙給他啊?」
「為了讓他走出自己的世界。」我奶奶又明確地給出了答案,只是我還是不太明白這兩者有什麼關係。不過我想這應該是要破掉二蛋的自障吧。
拿起打火機,在柴房門口把黃紙點燃後,我進去柴房對二蛋說:「趕緊拿着吧,這些是給你的。」
此前我從來沒注意過。現在當我仔細看時,才發現那些剛剛燒給他的黃紙此時已經出現在了他的手上。當他摸到黃紙的一剎那,瞬間便從一個小男孩兒長成了跟二狗叔一樣的大人。
從他眼神里,我也看到了屬於成年人才有的智慧光芒。
這,真是太奇怪了!難道這陰間的居民也能長大的嗎?
接着,我拿着槐枝擋在二蛋頭上,慢慢出了柴房門。起初他有些不太敢出來,在試了幾次發現陽光對他不能造成傷害的時候,才大膽地走了出去。
看到院子裏坐的王奶奶後,他的腳步突然放得很慢、很慢。仿佛前面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阻擋他前進一般。
我知道,他這是一下子接適應不了。現在的他,已經完全明白自己與母親已經是陰陽兩隔,也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二十多年了。
從他緩慢的腳步里,我能感受到那種經過無數個日夜的思念後,突然見到親人時那種強烈的感情。像是火山一樣,確切地說,像是悶着即將爆發的火山。
「那就是我母親嗎?」他問我。
「是的,那就是王奶奶,二蛋叔。」這時,我心裏完全沒了之前的障礙,叫起叔來也順口了很多。
「你是叫申凝之吧?我死那會兒你還沒出生呢。時間可真快啊,一下子就過了這麼多年。」他有些感慨。其實我心裏在嘀咕着,鬼對時間的感知也這麼敏感嗎?
顧不上多想這些。因為前面的王奶奶已經站了起來,朝我奶奶手中的銅鏡看去。二狗叔也朝裏面看去。
我們之間的距離並不遠。從那銅鏡中,我能清晰地看到二蛋叔的容貌。得益於現代製造業的先進工藝,儘管這只是一枚銅鏡,照起人來效果卻是好得不得了。只是比玻璃鏡子差那麼一點兒而已。
空氣似乎在這一刻凝固了。二蛋叔沒有說話,二狗叔沒有說話,王奶奶也沒有說話。其他人更沒有說話。
但是,二狗叔和王奶奶又哭了。雖然沒有聲音,眼淚卻嘩嘩直流,啪嗒啪嗒地往地上掉。那模樣看了真是讓人心碎。
我不忍心看。這場面太虐心了,我怕我忍不住會流淚。
李平走了過來,也拿着一枝槐樹枝擋在了二蛋叔的頭上。這傢伙估計是看自己沒事兒做,顯得有點尷尬吧。
朱蛛則在那邊也無聲地流下了眼淚。我心想,人家哭嘛很正常。你一個外人哭什麼呢?
剛想到這裏,我突然意識到,昨天晚上朱蛛說她的孩子被別人給搶走了。
哎……看來不僅人世間有數不盡的悲歡離合,就連這動物界也很多啊。
終於,二蛋叔走到了王奶奶旁邊。
雖然王奶奶能看到他,卻聽不到他說話。沒辦法我只好在當中當起了傳聲筒。
王奶奶看着銅鏡,在空氣中摸了幾下,對二蛋叔說道:「兒啊,這些年苦了你了。娘對不起你,當年沒有看好你。讓你受了這麼多年的苦!」
說着,她的眼淚便又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
王奶奶年紀也不輕了,沒想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兒子竟然在很多年前就已經死去。任誰也不可能輕易地接受這個事實。
二蛋叔伸出手輕輕撫摸着王奶奶的肩膀,也無聲地抽泣了起來。當他哭的時候,幾顆雪白的如珍珠樣的東西落在了地上。
讓李平用槐樹枝給他擋好後,我蹲在地上把那幾顆東西撿了起來。
「這是什麼?」我問我奶奶道。
「我也不知道。」奶奶回答我。
我心想,親奶奶,可算有您不知道的了。那,這到底是什麼呢?
突然,我想起了救藍喬時用的閻王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