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齊沒有看眾人,喝了一口水,繼續說道:「為什麼這麼說,主要基於以下原因:一、去年種植成功,尤其是全鄉農民人均純收入增加了百分之二十八,增速為全縣第三,已經引起了好幾個兄弟鄉鎮的關注。據我所知,已經有五到七個鄉鎮準備種植蔬菜,而且也瞄準了『有機』兩字做文章,這就容易在短期內形成供大於求的現象。所以,在這種情形下,銷售形勢會變得嚴峻,而價格也會走低。
二、我們去年在種植過程中,發現了很多不足,在今年也要全部解決或絕大部分解決。這就需要我們做好許多工作,人力、物力、財力的需求就會增大。如果種植規模不盲目加大的話,這些問題解決起來要相對容易的多。如果全部種植,那就會增加一倍甚至更多的工作量,做起來會很困難,甚至不太成功。
三、今年我們要力爭取得『有機蔬菜』綠色認證,所以我們必須嚴格控制『有機西芹三號』的品質。去年種植西芹的幾個村儘管存在這樣那樣的問題,但也總結了很多經驗,大部分村民對於種植技術都掌握不錯,並且每個村都有了經過培訓的『土專家,這都是今年西芹品質的有力保障。
如果新增好多村,那麼專業人員就會奇缺,而且新種植村村民的培訓也是很大的工作量,一旦出現偏差,那麼我們的認證工作就可能不會成功,價格甚至銷路都會受到影響。嚴重的話,可能會影響到近兩三年的認證工作。
四、鄉里去年的數據都達到了一定的高度,有好幾項數據都是得益於『有機西芹三號』種植。這是機遇同時也是風險,如果今年全鄉大面積種植的話,一旦有個閃失的話,影響面會非常廣。可能有的數據要出現負增長,這不僅會造成各方面的損失,更重要的會挫傷種植戶的積極性,對鄉里開展其它工作都會有很大影響。
五、種植當歸藥材的村今年也到了收穫的季節,這可是花了農民三年時間啊,我們必須重視起來,幫助農民進行銷售。不能狗熊掰棒子——掰一個丟一個,所以也不適合在種藥材的同時,再種植『有機西芹三號』。
六、……」
聽着楚天齊的分析,好多人在頻頻點頭。
看到事情發展偏離了自己設計軌道,黃敬祖眼珠一轉,計上心來,決定實施另一套方案。他不待楚天齊繼續發言,而是搶着說道:「聽寧鄉長和楚副鄉長的意思,對全面種植還有疑慮,這也可以理解。因為做任何事情,都會有風險。做為年輕人,能有這麼沉穩的心智,確實不容易,但我們不能因噎廢食。在這件事上,既然有了分歧,那我們就採用民*主方式,舉手表決一下,怎麼樣?」
雖然黃敬祖的口氣像是在徵求大家的意見,但他並沒等眾人的回應,而是直接說道,「不同意今年全面種植芹菜的,請舉手。」他在說「不同意」三個字時是咬着牙的,而且說完三個字還特意停頓了一下。
黃敬祖說完,目光在眾人臉上掃視起來。目光過處,有人微笑並點頭回應,有人則低頭避開他的目光。
寧俊琦和楚天齊沒有與黃敬祖對視,也沒有低頭,而是不約而同的舉起了右手。
對於寧俊琦和楚天齊的態度,黃敬祖一點也不感到意外,因為他倆剛才已經表態,即使今天沒表態,他倆的態度肯定也是這樣的。
正因為能想到他倆的態度,所以,在楚天齊開始時說到「今年會採取措施,以改進不足」時,黃敬祖才截住了他說到一半的話,採取斷章取義的方式讓大家表態。他當時一共設置了兩個問題發問,問題得到了王曉英和蔣野的積極回應。其他人也紛紛回應「沒有」,不管他們說的「沒有」是沒有方案還是沒有意見,但黃敬祖都特意的理解成「對今年全面種植有機西芹三號沒有意見」。
黃敬祖在後來讓楚天齊給寧俊琦做說明時,特意提到了「美好前景」四個字,既是向楚天齊暗示要講全面大力種植的「美好前景」,實際上也是在暗示楚天齊要考慮自己仕途的美好前景。可以說是一種變相的應承和許諾,也可以說是一種提示和警告。
現在,黃敬祖要用「民意」的力量讓兩個小青年知難而退。誰讓他倆沒有適可而止,反而明確而乾脆的表示了反對,還說出了什麼一、二、三條理由,那就不怪我老黃出招了。
黃敬祖看着孤零零舉着的兩隻手,嘴角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還有人舉手嗎?再給大家一分鐘時間考慮,畢竟事關全鄉經濟發展的大事,而且一旦全鄉種植的話,也不是一兩個人可以完成的,還需要在座各位通力協作才能大獲成功。」黃敬祖適時止住話語。
黃敬祖的話雖然簡短,雖然說是多給大家考慮時間,但他卻利用這有限的時間,適時向大家傳遞了一個信號:一旦全鄉種植,大家都要參與,都能分得一份政績。
果然,黃敬祖的話有了效果。剛才還低着頭的幾個人,已經抬起頭看向黃敬祖。這可是實實在在的政績,大政績,而且是理所當然可以得到的政績。並不會像去年那樣,雖然鄉里取得好成績,大家跟着露了臉,但畢竟覺得心裏不是那麼理直氣壯。而且充其量只是一小片可以忽略不計的綠葉,這不,前幾天,向縣裏報去年的先進時還是人家楚天齊的。
有的人已經躍躍欲試,雙眼放光了。
蔣野更是粗門大嗓的熱烈回應道:「黃書記這是給全鄉人民謀福祉啊,這簡直就是菩薩心腸。當然了,也是給我們在座每個人送政績呢。
蔣野就是要抱書記的大*腿,否則,自己這個排名最後的副鄉長,什麼時候才能出頭?原來還有楚天齊墊底,現在人家已經一躍成為了鄉黨委委員、政府副鄉長,自然就排在自己前頭了,這讓老蔣怎麼甘心?
時間又過去了兩分鐘,舉在空中的仍然是只是那兩隻手。黃敬祖心中大定,他看着兩個小青年,忽然有一絲憐憫他們:在場八個人只有他們倆反對,這不是自不量力還是什麼?
堅決不能心軟。怎能婦人之仁呢?想到此,黃敬祖哈哈一笑,說道:「小寧鄉長、楚副鄉長,看來你們的意見只能保留了,眾意如此啊,這就是民*的結果!你們的本意也是為了穩妥,剛才我也說了,這是超出同齡人的成熟。雖然沒有人附和你們的建議,你們呢,也不要有情緒。當然了,你們肯定不會的,我對你們的大局觀是沒有懷疑的。哎喲喲……,手還舉着呢?放下,放下,都舉了五、六分鐘了。」
黃敬祖話中透着得意,他說他倆「成熟」,實際意思是說他們保守。他說他倆「肯定不會鬧情緒」,實際上是讓他們有苦說不出,同時也是小小的刺激他倆:我就讓你們有苦難言。「大局觀」三個字,更是給他們扣上了大帽子,同時也是警告。最後說的「舉手五、六分鐘了」,就是直接的諷刺,其意思相當明確:你們再舉多長時間也是孤家寡人。黃敬祖的這幾句話既是赤*裸的打臉,又讓人挑不出毛病。
寧俊琦和楚天齊放下了舉的有些發酸的右手,臉色有些難看。看着他倆的樣子,有人從內心理解並同情,有人則幸災樂禍。
就在大家心情各異的時候,寧俊琦說話了,她的臉色雖然不太好看,但他的語氣很平靜:「看來,對於今年全鄉全面種植「有機西芹三號」這件事,只有我倆明確反對了。這個事實我認可,但我有一個要求。」說到這裏,寧俊琦止住了話頭。
「說出來,說出來。」黃敬祖的答覆很爽快,人家都認可了,總不能不讓人家說話吧,黃敬祖得意的想。
寧俊琦把目光移到要主任身上,緩緩說道:「要主任,請把我和楚副鄉長的意見和表決的態度準確記入會議記錄。」
這是什麼意思?這是在場眾人聽到寧俊琦話後的第一反應。
「這,這……」要主任「這」了兩聲,不知道該如何去做。他看看寧俊琦,又看看黃敬祖,手中的記錄筆拿在手中沒有落下。從他的內心來說,他不想得罪書記,也不想得罪鄉長,就連楚天齊也不想得罪,因為他們不是管着自己,就是上面有人。
黃敬祖聽到寧俊琦的話後,心裏暗道:「還是太嫩,何必呢?」不過轉而一想就又明白了,這是給自己找台階呢,同時也是為他倆擺脫責任,擺脫萬一不成功的責任。萬一?怎麼會有萬一呢?再說了,如果真有問題的話,鄉長和分管鄉長又怎麼能沒有責任呢?
見要主任遲遲沒有動筆,寧俊琦口氣嚴厲的說道:「要文武同志,如實記錄會議內容是你這個黨政辦主任的職責吧。難道我這個政府鄉長的正當要求你也要拒絕,你可別忘了,我不光是鄉長,我還有一個鄉黨委副書記的職務呢,我可以隨時向鄉黨委,甚至上級黨委、政府建議調整一個鄉黨委委員、黨政辦主任職務的。」
聽到鄉長的斥責,要主任就一個感受: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他心裏暗道:我招誰惹誰了,這不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嗎?
黃敬祖看得出,這是寧俊琦在自己施出的強大壓力面前,已經沒有了還手之力,她在拿要文武這個「倒霉蛋」出氣呢。其實現場絕大多數人都是這麼認為的,同時也覺得寧俊琦把氣撒給要主任,有些不妥,或者說是有失*身份。
而楚天齊和其他人看法卻不盡相同,楚天齊認為她對要主任的做法不像她平時的性格。
「難道她要……」楚天齊覺得似乎猜出了她的真實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