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從來沒有給過我想要的親情,他對我從來都是不假辭色的。記得剛開始的時候我圖新鮮,勁頭十足。學了幾次之後,就有點鬆懈,覺得太辛苦了。爺爺就用荊條抽我,一邊抽一邊罵,說我沒出息,說我背負着血海深仇,卻不思進取之類的。」
「他打的時候真的是一點也沒留情,常常一頓抽,我幾乎站都站不起來。在最開始的半年裏,我慢慢的習慣了挨打,從最開始的不堪忍受,到後來挨打之後還能夠咬牙打坐。在我八歲之後,就沒怎麼挨打了。因為我總是能夠輕鬆的完成爺爺的期望。」
「但是,爺爺依舊沒有給我太多關注,他的心裏還是只有仇恨。在我高中畢業的時候,我的巫術已經到了十五級,爺爺也開始安排我和你上同一所大學,讓我接近你。」
石銘洋從一個抽屜里取出一盒煙,燃了一根,深深的抽了一口,像是要用尼古丁麻痹自己。
江鸞很少見他抽煙,也知道他心情不好,只是皺了皺眉,沒有開口。
「剛開始我是抱着目的接近你的,可是我發現,我發現我很難仇視你,隨着一點點的接觸,我發現我喜歡上了你。」
「阿鸞,對不起。我以前做了很多錯事,謝謝你還能接受我。」
石銘洋狠狠的吸了一口煙,把剩下的半截在煙灰缸里按滅,俯身用力的把江鸞抱在懷裏。
江鸞把下巴靠在石銘洋肩上,安靜的聽着他不停的說。
「可可今天把爺爺送回l縣了,因為警方還沒有放棄對我的懷疑,所以我連他的葬禮都不能出席。他是我唯一的親人,在這個世界上,我就只剩下你了。」
石銘洋緊了緊手臂,嗓音黯啞,帶着幾分自嘲,還有些孩子般的脆弱。
石銘洋一直不停的說,告訴江鸞所有關於石禹山的每一個細節,告訴她他每一次看到她時候的心情,告訴她小時候是如何在孤兒院阿姨的眼皮底下和小夥伴調皮搗蛋的,告訴她在和石禹山相認之後是如何疏遠小夥伴,如何變得孤僻,如何避開所有人偷跑出去學巫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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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十一點多,石銘洋趴在江鸞肩頭睡着了,江鸞小心的把他手臂從肩膀上拿下來,讓他躺在沙發上,卻又被他拉住了手臂。
江鸞低頭看了一下,發現他還閉着眼睛,沒有掙開的跡象,手卻緊緊的箍着她的手腕,眉宇間隆起一座山巒。
即使睡着了,他看起來依舊那麼苦悶,滿臉的頹喪和哀痛。
幸好沙發夠寬,雖然不是特別長,石銘洋躺上去卻也不是很難受,江鸞在他肩膀下墊了一顆抱枕,腦袋正好枕在扶手上。
本想進屋給他那張毛毯,手腕卻被他拽得緊緊的,江鸞不忍吵醒他,只能在他身旁的沙發邊沿坐下,沒被他抓住的手輕撫在他眉毛上,撫平那裏的褶皺。
也許是小時候的經歷使然,石銘洋是很沒有安全感的人,雖然平時方方面面都握在手裏,爭取所有事情都在掌控中。
但是這也正說明了他缺乏安全感,因為害怕失去,所以不管什麼都握的緊緊地。
不熟悉他的人只會覺得,他運籌帷幄,不管面對什麼事情都很有把握。
「阿鸞,對不起……」
睡夢中的石銘洋忽然呢喃出聲,剛被撫平的眉宇又皺了起來。
江鸞把手指放在他額頭上,低聲安撫:「銘洋,我知道你都是為我好。所以我沒有怪你。」
「對不起,不要怪我,我是真的愛你,我無法忍受看着你和墨清玄在一起。對不起,對不起……」
石銘洋平時心志堅定,就連睡覺嘴唇也是緊抿着,很少說夢話。
現在因為石禹山的事情,心神大亂,睡不安穩,緊抓着江鸞的手斷斷續續的說着道歉的話,卻完全沒有清醒的跡象。
江鸞雖然中了愛情降,智商和最基本的邏輯判斷能力卻還在,聽到石銘洋的話,心裏一直困惑着她的疑團像滾雪球似的擴大。
石銘洋說這些,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原本以為他說對不起是因為之前幫石禹山給媽媽下降的事情,可是後面說的,又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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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銘洋醒過來的時候,身上蓋了一條薄被,有聲音從廚房傳出來。
他從沙發上坐起來,拿開薄被,正要起身就見江鸞端了兩個盤子出來,每個盤子上都有兩個煎蛋和兩雙筷子。
煎蛋沒什麼形狀,至少沒糊掉。
「你睡醒了?我不太會做飯,只煎了幾個雞蛋。」看到石銘洋看着自己,江鸞把盤子放在餐桌上,然後又拿了兩個杯子倒了兩杯剛熱過的牛奶。
「顏色看起來很有食慾啊。」石銘洋把薄被疊好拿回房間,快速洗臉刷牙,然後從冰箱裏取了幾塊麵包,只吃兩個煎蛋肯定不夠。
「你就別糗我了,煎蛋都被我做成炒蛋了。」
江鸞把椅子拉出來坐下,挫敗的看着盤子裏七零八落的煎蛋。
石銘洋走過去彎腰從背後抱住她,低聲道:「謝謝你,阿鸞。」
江鸞抓着他的手,微微抬頭和他對視,目光溫暖:「不用謝我。」
如水般的眸子裏映着石銘洋俊雅的面龐,像是受到蠱惑一般,石銘洋俯身吻在江鸞唇上,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就那麼含着江鸞軟軟的,暖暖的下唇瓣,不帶情澀域望,空氣中瀰漫着暖融溫馨的味道。
江鸞吸一下他的唇瓣,腦袋後撤,面上帶着淺笑:「快吃飯,我今天請了假,吃完飯一起去約會。」
石銘洋眸子一亮,放開她直起身走到餐桌對面,把煎蛋夾在兩片麵包里大口吃完。
江鸞看到他雖然吃得很快,卻絲毫不損優雅氣質,她忽然覺得好像有一個人吃東西的時候也是這樣,甚至比石銘洋貴雅的多,卻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阿鸞,在想什麼?」
石銘洋咽下最後一口麵包,看到江鸞皺着眉頭在想什麼,關切的問。
江鸞困惑的搖搖頭,不再去想,抬頭看着石銘洋:「想你吃東西為什麼那麼優雅。看你吃飯簡直就是一大享受。」
聞言,石銘洋眼裏閃過笑意,拿過一旁的牛奶嘬了一口,戲謔道:「以後有的是機會看,現在還是趕快吃吧,不然一會兒涼了。而且,看我吃東西,你又不會飽。」
「你沒聽過秀色可餐嗎?」
江鸞一口吃掉半個煎蛋,笑着道。
「被你吃掉,我甘之如飴。」
石銘洋專注的看着她,眸子裏盈滿繾綣深情,幾乎要將她溺死。
江鸞幾乎控制不住心裏的悸動,羞赧的避開石銘洋的視線,專心對付面前的早餐。
石銘洋欣賞着她害羞的模樣,嘴角勾出一抹醉人的弧度。
只要她在他身邊,怎樣都好,兩人一起入睡,一起吃早餐,一起出門,這樣的生活是他夢寐以求的,只要能一直維持下去,他不惜一切代價。
不管用什麼手段,江鸞都是他的,他絕對不會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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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縣一個不是特別有名的墓園裏,一群工匠正在動土立碑,伍妙可站在一邊,低頭看着手裏的玉盒。
再精緻漂亮的骨灰盒,也無法改變石禹山已經死去的事實。
她忽然有點迷茫,人活一世,圖的是什麼呢?
每一個新生命降生的時候都是純淨的,帶給父母無盡的喜悅,經過數十年的苦苦掙扎,見識到這個色彩斑斕的世界的同時,也被染了色,不再單純,不再可愛,早在不經意間被這個世界打磨的圓滑世故。
在成長的過程中,那個原本純淨可愛的生命漸漸的學會了說謊,學會了欺騙,學會了算計,學會了爭名逐利。
可是,不管生前如何,死後剩下的,都不過是一把塵土,裝在這小小的骨灰盒裏。
石禹山做了那麼多的壞事,最後卻落得這麼個淒涼的下場。
他的葬禮無人出席,甚至連他唯一的孫子都不能送他最後一程,泉下有知,他可會後悔?
「伍小姐,可以入葬了。」陵園的工作人員見伍妙可抱着骨灰盒發呆,走過來提醒了一聲。
不知道這個去世的人和她什麼關係,他主持過很多立碑儀式,從來沒有像這家一樣,買的明明是個高級墓位,卻沒人來送一程。
別的有錢人家,就算家人不來,也總會花錢僱人來撐撐場面。
伍妙可抿抿唇,走到墳前,親手把骨灰盒放進挖好的墓穴里,看着工匠們把虛土傾倒進去,很快就把骨灰盒埋在地底。
她繞到前面,石碑已經立好了,上面按照她的要求只銘刻了石禹山之墓五個字,連立碑人的名字都沒有,就那麼孤零零的一行大字,看起來格外淒涼……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