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映照着巍峨的陡峭,伴隨着早春的清冷,讓群山更顯瑰麗蒼涼。荒草和枯枝頻頻晃動搖曳着,被十八個匆匆的疲憊身影連續擦碰掠過,偶爾發出嘩啦啦的抖動聲,似乎很不滿意這些行進者的突兀打擾。
隊伍在一處山樑上停住了,帶頭的高大身影扯起水壺猛灌了幾口,然後從衣袋裏掏出一張紙質地圖,比對着開始向四周掃視觀察。
「沒錯,應該是這裏了。」
「連長,那缺德丫頭的話能信麼,我怎麼覺得像扯淡呢。會不會是他們九班故意坑咱呢?」
「少廢話。你到對面樑上放哨去,這邊樑上也留一個眼,其餘的跟我下去找記號。」
這些人就是高一刀帶領的二連,他拿到了小紅纓如約交付的地圖,然後向團長申請,要帶領二連去無名村偵查鬼子的進剿是否結束,同時查看二連犧牲的戰士遺體是否被妥善處理。儘管二連還有幾個輕傷員沒好,但團長還是同意了這個理由充分的請求。
偵查是藉口,給二連收屍沒有假意。昨天夜裏他們到達了無名村,這個令二連折戟的地方,如今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空無一人,大部分戰士遺體已經在鬼子打掃戰場的時候埋掉了,他們把鬼子遺漏的少數二連戰士遺體埋進了一座大墳,隨後就連夜趕往地圖所注位置,宋家村以北的山谷小路。
高一刀走在小路上,仔細觀察着四周,雖然經歷多日的風沙遮蔽,仍然被他發現了多處大片的乾涸血跡。這裏應該就是戰場,沒有屍體,應該是事後被鬼子收拾過了。高一刀狐疑着,既然這裏就是戰場,東西也埋在這,難道真是他們四個人做的?
「連長,找到了!」一個戰士在小路附近的隱蔽處發現了記號,朝高一刀喊了一嗓子,然後就和身邊的幾個人開始掏挖。
裝備裝在麻袋裏,槍支被麻袋裹着,都埋在這個坑裏,數目一如缺德丫頭所說。讓這十幾個二連戰士越挖越興奮,越挖越激動,早忘了連夜趕路的疲憊和睏倦。發了,這回發了,咱二連要翻身了,哈哈!
自從無名村之後,二連就和九班一樣成了獨立團的閒人了,尤其是三連長郝平,每次一見面就擺出個同情的嘴臉,又是安慰又是唏噓的,其實潛台詞就是說二連是昨日黃花,現在他三連才是獨立團最強,讓高一刀感覺像是吃了滿嘴沙子,還得說謝謝人家理解。如今這一個全裝排的配備擺在了眼前,就是尖刀二連東山再起的依仗,高一刀這個二連連長,比任何人都興奮。
不過,高興歸高興,高一刀還沒忘了這是做買賣得來的,貨沒問題,可是屁股還得擦。一支三八大蓋在手裏摩挲了一陣,高一刀又把它放下了。「行了行了,都別瞎比劃了,把東西重新埋起來,現在不能帶着。」
「為啥?」有戰士不理解。
「你說為啥!就這麼背回去,說是大風颳來的嗎?」杜撰戰鬥的想法高一刀是做不出來,但是戰利品數量多說些的話,可以接受,所以高一刀要為此打一仗,兌現約定的承諾。
鬼子倒是不難找,梅縣縣城裏就有,可是,把全獨立團都拉出來也打不了;山里也有,可是,那是一個清剿大隊,還帶着偽軍,無名村的時候就差點把二連給活活捏死,此刻估計正在山裏犯愁找不到八路軍呢,哪敢再去找這個龐然大物送死;高一刀思來想去,就憑自己這十幾個兵,唯一有機會做到的,也許就是端個炮樓了。
由宋家村向東三十里,就出了山區,進入平原,再走三十里就是梅縣縣城。距離最近的炮樓,就在山區和平原的交界處,卡着進山出山的通路。由於鬼子佔領梅縣的時日還不長,所以炮樓的建設還沒有林立成網,只在一些關鍵要隘位置有修建。這個炮樓也是臨時建成不久,磚土結構,還沒來得及在周圍挖壕,十米來高分三層,鬼子一個班偽軍一個班將近三十人在裏面駐守。
十幾個戰士蜷縮在背風的山後睡覺,高一刀和一個放哨的趴在山頂,觀察着遠處的炮樓。他已經趴在這山頂上仔細地看了一個下午了,眉頭深深皺着,情況不樂觀。
這個磚土結構的炮樓不大,可是自己手裏只有步槍和手榴彈,從外面絕對無法撼動,必須接近到炮樓底下才有機會。炮樓底部周圍倒是還沒挖壕溝,可是,周圍一百米距離內卻被剷平了,連一根雜草都沒留下,即便是利用夜色接近,但是最近有月亮,估計也就能接近到距離一百米,然後就得靠沖,如果沒有火力壓制,或者其他辦法轉移敵人注意,這一百米就可能是個死亡距離。加上自己這個連長攏共十八個人,就算不計犧牲,機會也不大。
高一刀把身體往後縮了縮,翻了個身,變趴為躺,仰望着天空嘆了口氣。
旁邊的哨兵看到連長在犯愁,於是寬慰道:「連長,我覺着咱能打下來,只要讓咱衝到他腳底下,手榴彈煮餃子,讓他們過個好年。」
高一刀搖搖頭:「你們這十幾個,就是咱二連的底,咱拼不起。最大的問題是火力不足,他娘的,哪怕有一挺機槍也好啊。」
哨兵不做聲了,靜了一會,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重新開口道:「連長,九班不就有一挺機槍麼,咱們二連好歹是替他****的九班擦屁股,憑什麼他們一分力都不出?要我說就該把他們也拉過來。」
高一刀沉默了一會,猛地坐了起來:「說得對!這不算毀約。快腿兒,這事就交給你了,你現在就立刻回去,告訴九班,他們的屁股太大,二連擦不過來,讓他們火速趕過來,否則這筆買賣就不做了。」
當朝霞再次出現的時候,大北莊外,獨立團哨兵看到了一個熟悉的疲憊身影,大汗淋漓地跑來。
「喂,快腿兒,你怎麼一個人回來了?」
「咳,咳,我身體不舒服,連長讓我先回來了。」快腿兒嘴裏答着話,腳下卻沒停,徑直奔向莊裏,去向九班住處。
哨兵詫異地看着那個背影,好傢夥,不舒服還能這個跑法,不愧是二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