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排長大黃牙帶着手下的二排弟兄在民居巷道里向前摸,糊裏糊塗東拐西轉也沒注意摸了多遠,心裏有點犯嘀咕。連長讓我摸到能看見鬼子的距離,這是多遠了?鬼影子也沒見到一個。他娘的一排鑽了房子了,我這二排還在瞎轉悠,真要撞到鬼子懷裏咋辦。一抬手擋住了跟進的弟兄,隊伍暫時靠牆停下來。
回頭問身後的兵:「知道不知道咱們前出多遠了?」
「可能——有二百米?還是三百米?」
「他娘的是我問你還是你問我?」
這時另一個兵湊過來:「排長你聽東邊這槍聲,咱們是不是和小街上的鬼子齊頭了?」
大黃牙豎起耳朵,可不,隔着幾層房子的東邊這槍聲聽得真真的,尤其是那歪把子的吼叫聲格外清晰,噠噠噠噠蹦豆子一般不喘氣,偶爾夾雜着鬼子嘰里呱啦的叫喚。大黃牙心念一轉,乾脆抄到東邊的小街,側面敲鬼子一下,幫助正在小街上與鬼子對峙的一連緩解壓力。一揮手,二排左轉向東面的小街摸過去了。
僅僅一兩分鐘後,在二排剛才停留過的牆角,一個小隊鬼子反向搜索過來……
在小街上與鬼子正面交火的是一連,能見度太差,只能就地互相盲射。事起倉促只能臨時找掩體,臨街窗口,門框,廊柱,地面台階,倚着靠着藏着趴着,對面的歪把子不停的掃,這邊的捷克式嚎叫着回,距離稍遠手榴彈用不上,鬼子倒是有擲彈筒,可是沒有能見度看不到目標也是干着急。雖然是盲目射擊,可是小街通直,只要順着街向,蒙也蒙到了,交火到現在,一連已經死了十多個,傷的更多,除了機槍手還在幹活,其餘人基本都藏在街道兩邊不露頭,只憑彈雨在身邊呼嘯。小街上算是僵住了,只能指望兩翼民居巷道里的迂迴巷戰了。
大黃牙帶着二排終於摸到了小街側邊,與小街上阻擊的鬼子只有一房之隔。朝後一擺手,讓二十多個弟兄貼牆蹲好,自己抬起耳朵仔細確定了一下房屋後面的機槍聲音位置,嘿嘿,如果拔了小街上的守敵,這頭功該算是我的吧,老子的二排總算也能出一回彩。轉身招呼弟兄們悄悄圍過來,低聲吩咐道:「前邊的你們三個,不,三個不夠,你們五個,每人準備好一顆手榴彈,聽到我命令就隔房扔過去。」
「排,排長,我沒有手榴彈!」新兵劉二蛋呆呆地插了一嘴。
「他娘的你不會朝身邊的人要一個?笨死你得了。別打岔。哦,手榴彈一響,一班的從這房左邊衝過去,二班繞右邊沖,三班跟我穿窗戶進房,都給我狠狠地打,誰都不許慫。都明白了沒有?」
見弟兄們點頭表示明白,大黃牙站起來背靠在後屋牆的窗邊,端起手裏的步槍,非常緩慢小心的拉開槍栓,不使它發出聲響。「各就各位,準備!」
嗤啦——四顆手榴彈的引信被拉開,冒着煙兒飛過屋頂。
劉二蛋頭一回使用手榴彈,心裏突突的跳個不停,覺得口渴,腿也哆嗦。眼見身邊的四個人都扔出去了,猶豫了一下,把頭臉擰到一邊,咬着牙也拽開了手榴彈引信,閉着眼把手榴彈朝屋頂一甩,第五顆也冒着煙兒飛了上去。
哐啷哐啷——咕嚕嚕——三顆冒着煙兒的木柄手榴彈在小街的碎石地面上歡快地蹦躂着,讓十幾個正在專注射擊的鬼子目瞪口呆,趴在房檐下的歪把子機槍手和兩個副射手聽到這異響也停下射擊扭過頭來看。嘩啦啦——第四顆手榴彈順着房頂的瓦片棱隙也掉了下來,咣當一聲正砸在機槍手的鋼盔上。
轟轟轟轟——化學反應呈輻射狀被完美地膨脹出來,伴隨的是形狀性感飽滿的煙霧,伴隨的是方圓十幾米內的支離破碎,伴隨的是奪人心魄的強烈震顫。當場的十幾個鬼子幾無倖免,機槍手的半截身子都消失了,效果完美。
手榴彈響了!上!
一二班沿房屋兩側衝出,大黃牙一槍托砸開身邊後窗,單手扶住窗台一個跨越闖進房,三班的幾個人隨即跟上。
第五顆手榴彈,引信拉開最晚,拋投的弧度稍高,在空中打着旋慢悠悠的飛臨最高點稍停了一下,然後拖着煙兒筆直的一頭栽下來,砸碎了房瓦,穿過屋頂,正掉落在屋內大黃牙的腳前。
這就是宿命,無論你是誰,都逃不開的東西。在戰場上,殺死你的人不一定總是敵人,有時候也許是你自己。
轟——整個的房屋都震顫了一下,像是打了個噴嚏。爆炸的衝擊波撞碎了所有的門窗,濃烈的煙灰碎屑噴薄而出,將剛剛爬進後窗口的最後一個三班戰士也一併送了出來。
屋內的爆炸讓屋外兩側前進的一二班戰士稍微一滯,有幾個人被掀了跟頭,但他們依舊衝出來了,這種時候沒人去在意屋內的爆炸。伴隨着爆炸後的煙霧,二排衝上了小街,滿地是鬼子的屍體和鮮血,哪還有個活人,一時有點茫然。須臾,煙幕散盡,通向碼頭的小街上露出了幾十個鬼子的身影……
細節決定成敗,鬼子在這小街上設了兩道防線,前面放一挺歪把子,搭配一個步兵班;後面二三十米的二線才是小隊主力。
眼見一線的十幾個人轉瞬間消失在爆炸聲中,隨後煙霧裏又跳出來十幾個敵人,距離就這麼十幾米,鬼子們一時也茫然了,本能的一挺刺刀就反衝上來。
啪啪啪……二排打站在原地就打出了一排槍,也只能打出這麼一排槍,放倒了十多個鬼子,隨後,閃着寒光的刺刀就來到眼前,變成了一場屠殺。
為什麼是『屠殺』?鬼子有刺刀,咱們不是也有麼?很遺憾,咱們沒有!槍上倒是有刺刀座,可是沒刺刀。整個三連能與槍配套的刺刀總共只有幾把,只發給善於拼刺的老手,其他的人只能去戰場上揀,撿來的都是鬼子的三八式刺刀,沒法掛在自己的步槍上,只能別在腰裏。所以,不要以為刺刀人人有,在很多部隊裏刺刀也是緊俏品,現實就這麼殘酷。
刺刀真正到了眼前的時候,沒有誰不會害怕,但是當它刺入了自己的身體,反而釋然了,只要還有一口氣,就可以抓住槍,不使它拔出來,然後拔出腰後的刀反捅回去,也可以抓過身邊的隨便什麼東西狠狠的砸他狗娘養的,或者試圖拽住對面的鬼子,摳挖他,撓他,咬住他,再也不鬆手,再也不鬆口。二排,湮沒在了一片寒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