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長命笑了,他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雖然內心被催熟,但對這個看起來發着光、圓乎乎的小東西,心中有天然的好奇與親近。他伸出手將白球從懷裏輕輕掏出來,珍寶似得放在掌心,用手指輕輕撫摸它道:「小傢伙,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還要謝謝你,你救了我的命呢!」
「這個凡人什麼都不懂,說不定……不會逼小爺我認主呢!」白色光球原本還有些怕,此時見方長命和善,在他的安撫下漸漸平靜下來。想到這一層,它頓時豪氣頓生,就是,自己怎麼說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從方家村走到這裏不知道救過他多少次了,憑什麼怕的是自己呀!於是昂頭挺胸氣勢洶洶向方長命道:「吱——!」
方長命見這小東西滾圓滾圓的一雙小眼睛澄淨無比瞪着自己,渾身卻柔軟無比,散發着蠟燭一樣的光芒,心裏只覺又是喜悅又是興奮,難以言述。他從小沒有養過小動物,也沒有兄弟姐妹,一生中從沒有像此刻一樣,心底某處似乎被人輕輕碰觸,剛硬直毅的一顆心之中,竟多了一絲柔軟。
白球很懊喪,那十界天書太可怕,致使它現在法力衰退得太厲害,連話都講不出來,唯一能發出的聲音就是「吱」。想它當年也是「六屆寶物榜」上的知名人物,此時落得這麼個結果,實在讓人唏噓。
方長命畢竟是個少年,心思沒有女子那麼細密,自然看不出來、也感受不到它的沮喪。方長命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白球,只覺得這小東西真好玩兒。他一邊摸着白球柔軟無比的身軀,一邊問道:「小傢伙,你叫什麼名字?」
「吱吱吱吱!」(作者良心翻譯:小爺吞天鼎!)
「吱吱吱吱?太不好聽了。我給你起個好名字,你看『小白』怎麼樣?」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小白是好名字嗎?你是在給小狗起名字吧!!!小爺叫吞天鼎!吞天鼎明白嗎!)
「你這麼高興,那我就當你同意了!小白!」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誰同意了啊喂!你哪知眼睛看到我同意了?我那是氣憤不是興奮好不好!不經過別人同意就這樣給別人一個不喜歡的名字真的好嗎?)
「小白,我爹說:知恩要圖報,莫做忘恩負義之徒。你救了我,就是我的恩人,我一定會好好報答你。」方長命認真道,他舉起手中符籙,問道:「你是不是餓了?」
「吱?」「小白」的一雙小眼睛立馬變得星星似得晶晶亮,嘴角的涎水都流出來一絲,又被它自己「哧溜
」一下吸了回去,心中暗道:「雖然不過是個低級符籙,而且是極爛的煉製手法,可這東西,對凡人來說可是真正的寶貴,飯票他願意給小爺我?哦,對了,他不知道這東西的珍貴……太好了,天助我也!老天到底是我親爹,也看不得我吞天鼎餓肚子呢!」
它卻不知道,以方長命的性子,就算知道這東西有多難得,也絕不會有半分猶豫;就算它要他的命,他也會慷慨赴死,毫無怨言。
看方長命手裏的符籙隨着秋風上下起伏,小白再也忍不住,「吱——」地一聲撲上去,將那東西一口吞了進去,連味道都沒嘗。
方長命看得無語,心道原來這是個小吃貨,吃的東西還很奇怪。可自己身無長物,養自己都難,拿什麼來餵養它呢?
果然是上好的鮫人皮啊!雖然煉製手法低劣無比,但皮子倒是極好、極美味的。小白舔了舔嘴唇,美美地打了個嗝,轉身鑽入方長命的懷裏,心滿意足。
方長命大奇,這小白居然不見了!他左找右找,除了那本從妖道身上拿來的書之外,懷裏什麼都沒有。
「奇怪,這是什麼?」方長命拿着那本書,只見上面七彩光流轉,隱約有兩個字,自己卻始終模模糊糊看不清。他知道這是因為自己身無血脈,不能識字的緣故,倒也不詫異。只是——他皺着眉頭,想不起來什麼時候竟帶了本書在身上。
「奇怪!」他嘟囔了一句,「這到底是什麼?我又不識字,什麼時候帶了本書在身上的?」
「吱吱吱吱吱吱——!」(笨蛋!這是《十界天書》!)小白從那書中露出半個身子,對方長命翻着白眼。凡人就是麻煩,什麼都不懂,還傻傻的,連字都不認識。最主要的是實力太差,容易死——這是硬傷,自己得想個辦法。
「小白!我找不到你,原來你躲到這書里啦!」方長命鬆了口氣,有些擔心,又有些開心。他不明白這種感受叫「失而復得」,只是單純得不想失去這個玩伴加「恩人」。
小白翻翻白眼沒理他,極品的八品鮫人皮它吃的有點撐,有點犯困,現在只想躺在天書里睡覺,轉頭便鑽入書中,消失不見。
「咦?」方長命大奇,想翻開書,卻發現自己怎麼也打不開,於是想:「這莫非是小白的窩?它好像有點累,那就讓它在窩裏睡會兒吧!」(《十界天書》表示無奈:凡人!你以為我是狗窩嗎?!)
方長命撐着身子站起來,他最近受的傷太多,自己都不知道還能活多久,雲如雨給他這麼點痛也算不了什麼了。
「這個大鬍子大叔怎麼辦呢?」方長命想離開,可是轉頭就看到躺在地上氣若遊絲的丁邪。這大鬍子雖然看起來臉比較臭,但云如雨偷襲他時曾出言警示,看起來不像是壞人。倒是那個雲如雨,看起啦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沒想到是個心思毒辣的人,看來他的家族雲家也不是什麼好人家。
方長命一直在山村中長大,村里人質樸,所處環境又簡單,加上他不過是個半大孩子,誰對他好,就是好人——這是孩童天性的想法。
知恩圖報。方長命當即拖着瘸腿,到河邊摘了一把葦葉,捲成筒狀,舀了水,小心翼翼地捧回來,將丁邪的頭放在自己膝蓋上,一點一點將那水餵了進去。
「咳咳!」過了一會兒,丁邪終於悠悠轉醒。他一眼看到方長命,有些奇怪,又有些欣慰,笑道:「小……小瘸子,你居然沒死……咳咳……」
之前雲如雨叫他「小兄弟」,方長命沒覺得親近,這丁邪叫他「小瘸子」,
他卻生出一股親近感來,道:「大叔,謝謝您!」
「謝我……做什麼?」丁邪毫不在意。這事兒對他來說,不過是當時下意識的行為。他艱難地四處轉身,卻看不到人,不由奇怪道:「雲如雨呢?」
「他……他要殺我,卻昏倒了,然後死了,被我扔河裏啦!」方長命頗為謹慎,就算丁邪看起來人不錯,他也不想輕易將小白暴露出來,只好說謊。
丁邪絲毫不介意他的謊言滿是漏洞,不堪推敲。在他想來,這小瘸子能自己在山裏浪蕩,而且看他衣服、樣子都像是在山裏已經不少時日了,沒點保命的手段,那才奇怪呢!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丁邪更是有個大秘密,這小瘸子有點小秘密也算不了什麼。
之前他以為雲如雨在跟他玩兒什麼計策,後來才知道這小瘸子真是無心闖過來,受了自己的牽連,遭了無妄之災。但這小子骨頭硬,有原則,他看這小瘸子頗為順眼。他丁邪雖然邪性,卻不會對一個孩子下手,就算他有秘密,他也不會幹什麼殺小兒奪寶的醜事。
「大叔,你能走不?」方長命等丁邪歇了一會兒,氣喘勻了,問道,「現在天快黑了,這是河邊,一會兒狼、豹子都會過來喝水,咱們在這兒太危險。」
丁邪苦笑道:「小瘸子,要是大叔我沒有身中劇毒,別說狼和豹子,就算是五六級的小妖,咱也不怕!可現在,大叔我已經活不久啦!你走吧,不要管我。拿着我這把刀。別看它破,可是四品武寶!雖然你沒有血脈,沒辦法催動它,但它本身就銳利無比,當個防身的武器還是可以的。」
丁邪這番話,看起來很是為方長命着想,其實卻是暗藏玄機的。所謂「財帛動人心」,「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四品武寶」,是中品聖寶裏面的最高品級。對於方長命這樣的凡人來說,「四品武寶」雖好,也要有命享用才行。假如方長命真的扔下他,拿着刀走了,那等他真的出了山,這東西就會變成他的催命符——四品武寶,別說秀才,就算是九脈「地才」,都會眼紅。到時候這小傢伙的下場,可想而知。
丁邪之所以被人稱之為「丁老邪」、「老邪物」,就是因其行事乖張,為人乖僻,經常幹些驚世駭俗之事,不按常理出牌。要說他和方長命無冤無仇,犯不着這麼設計別人,但他原本有些陰霾的心性,卻讓他不管做什麼事,都會留後手。他很清楚,雲如雨的毒很厲害,自己的六條半武脈,已經被侵蝕了六條,只剩下半條。這半條武脈之力只能勉強維持他數日生機,現在的他,根本連動都不能動,一動之下,恐怕連半日也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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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