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想想辦法。李富急出一句話來,腦子裏也是一片空白,他也根本沒有一個可供兒子參考的辦法。晚上上床,枕頭塞得高高的,總是睡不着,總是想着白天與兒子說過的話,想出一個怎麼的辦法才能幫助兒子呢?他圍繞那支獵槍在考慮,集中意念,忽然從外面傳來夜鶯的叫聲,打擾了他的意念,然而這叫聲觸發了他的靈感,一個可以幫助兒子的好辦法想出來了,他高興得叫起來,邊叫邊拍被子,竟把睡在身邊的老伴吵醒了,老伴還沒有明白過來,就問:老李呀,你叫什麼?半夜三更的。
我想出了一個好辦法。李富正要說出來,又聽到夜鶯的叫聲,他說我得感謝夜鶯,要不是它提醒我,我還在搜索枯腸呢!老伴聽起來還是莫名其妙的,便說:你不要講了,有話明天說。
第二天,老伴沒有再問,李富也沒有說,一清早起來,就跑到兒子面前講,我想出了可以幫你的一個好辦法。
老爸,什麼好辦法快說呀。
現在四條腿的野物基本打盡了,再打兩條腿的,也就是說地上跑的打盡了,再打天上飛的。
聽了這話,李貴明白了,你是說打天上飛的鳥。
對呀!就是。李富說得起勁。
李貴挪動着眼珠,邊想邊說,老爹你說打鳥的辦法,我不是沒有想過,除了打野雞、斑鳩、鷓鴣一類的鳥,有人吃還能賣出價錢來,其它的鳥,諸如麻雀、鴝鵒之類就沒人吃,也不習慣吃,就是獵取再多也枉然。再說也不可能天天有野雞、斑鳩、鷓鴣一類的鳥碰到我槍口上來。
李富見兒子的積極性不高,仍舊憂慮重重。他說不可以變化一下嗎?
李貴問怎樣個變法,李富說有辦法,其實他想出了一個點子,只是現在不想講出來,但該講的話他還是講了,他說,你就算打麻雀,都保管有人吃。李貴說,好吧,我今天就去打些麻雀來,看有沒有人吃。這時李貴的腦子裏滿是密密麻麻的在稻田裏在禾場上翔聚覓食的麻雀,他似乎聽見它們嘰嘰喳喳,乃至翅膀扯動的聲音,還有其它的小鳥,他不再想像,只想像着打麻雀什麼的很容易,譬如說,藏在野外麻雀成群的某一處,突然拿一顆石頭扔去,麻雀們會成團地驚飛,在它們起翅離開地面之際,趁機扣動扳機,放一銃,那從烏黑銃管里射出來的一糰子彈,在空中旋即擴充為圓錐狀,並夾帶着一點火星,會雨點般擊打在麻雀們身上。如果手氣好,一銃會打死數十隻麻雀。
李富很有把握地說,你去打,把打來的麻雀交給我,我幫着賣。李貴知道李富不是開玩笑,他也認真起來,走進房內把獵槍拿出來,這獵槍在當地也叫銃,是築藥放子彈的銃。現在他坐在門口,手裏拿着一包黑色的東西,打開,小心翼翼地在銃管里築藥上子彈。
此刻,房子裏傳來小孩的哭聲,李貴是挺疼愛孩子的,他忙放下活計,走進房內,看見哭的是兒子,兒子雙手捂臉眼淚直流。妻子正坐在一旁,小女兒把頭埋進她懷裏巴咭巴咭地吃奶。她對李貴說,孩子大了,這奶不夠吃,剛才吃過奶的兒子,我把他推開,讓他的妹妹吃,他便嚎啕大哭,怪誰呢?聽到這裏,李貴感覺有一份不可推卸的沉重責任,那就是要迅速攢錢,購奶粉什麼的,添補兩個孩子的奶水不足。他本能地蹲下身子,抱起還在哭鼻子的李雄兵,說乖孩子,不要哭了,爸爸,今天去打獵攢錢給你買好吃的。
我要吃糖果果。李雄兵果然就不哭了。李貴抱着他呵護一陣,又放下來,李雄兵不肯,伸開雙手還要抱。李貴說,爸爸要上山打獵,要是就這麼呆在家裏,就沒有辦法打獵,也沒有辦法上街給你買糖果果。
看你會哄。吳菊英奶完了茹華,衝着李貴說一句話,就去忙家務活。李貴只當沒有聽見,哄好了孩子,便扛起那築了藥上了子彈的獵槍跨出大門,沿着一條繩索樣甩向屋後山林的村道走去。
再說李富,斷定兒子上山頂多只能打些飛鳥回來,如果不配合他,將無濟於事。隨後,李富按早已想出的辦法行事,上街賣了一隻烤爐、一隻平底鍋、一隻茶壺,一隻大缽,把這些東西用一隻蛇皮袋裝好,背在身上,回到兒子家門前的場子上,隨即挑一擔水放在旁邊,又弄些乾柴來燒爐子,火起來了,就着盛水的木桶將那隻茶壺兌滿水放在爐子上煮,火苗兒撲哧撲哧地笑,他心裏卻笑不起來,不知兒子這回能打多少鳥回來。打鳥回來與這何干?圍攏來看的幾個孩子都不清楚,只看他搭起架子燒水,好玩。
這是黃昏,照說李貴無論打了多少獵物,也該回了,就是連一隻小鳥都沒有獵取,也照樣該回了。可是他沒有回,水已經燒開了,他把壺挈下來放着,也沒有再添柴,便繞至屋角看李貴從山上下來沒有?果然從山上下來一個人,他扛着獵槍,獵槍的前杆後柄分別掛着一串鳥雀什麼的,他正是李貴。李富興奮得叫起來,兒子,你真行!李貴走近他說:老爸,我打了這多鳥不知有什麼作用嘍!
作用大着呢,你跟我來。李富說着,便回到搭架子燒水的場子裏。李貴走過去,拿下獵槍上的兩串垂着頭的死鳥扔在地上,也有的鳥只是傷了一條腿或一隻翅膀,正在地上搏動着,李貴用腳一踢,它便驚恐地叫。這些死了的或還活着的可憐的鳥們,有畫眉、燕雀、麻雀,李貴都還叫得出名來,有的就叫不出名來,問李富也不知道。李富從串繩上解下一隻傷了一條腿的花翅膀活鳥,對李貴說:我要把這些鳥當雞一樣放在開水中一燙搴了毛,然後烤成熟食,送到大街上,一定有人買。
哦!老爸是想做燒烤生意。李貴茅塞頓開,陰鬱不開的臉上陡現笑容,他又要過李富手裏那隻唧唧叫的活鳥,挈起一壺開水朝一隻空着的大缽里兌,直到開水滿了,才止。
這時,他將手裏的活鳥投入那缽里,很快就被燙死了,臨死它掙扎着,不停地搏動,弄得水花濺起,只幾下,它便不動了,那燙死的樣子很慘,整個屍體浮在冒着熱氣的水面上,那綴在頭上的一顆米粒大的眼睛尚未閉合,已變成毫無光澤的米黃,像一砣未擦掉的眼屎,感到有些噁心的李貴把目光從那隻燙鳥的屍體上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