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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變相人的回答讓夏芩略感到意外,但仔細想想似乎又不那麼意外,不過她還是追問了一句:「你確定?」
變相人懶得回答她這個問題,淡而又淡道:「既然姑娘無意下棋,那在下就告辭了。」
夏芩:「我只是在想,那些小孩那么小,連話都說不清楚,根本沒辦法交流啊,不交流,怎麼超度啊?」
變相人:「……」
夏芩:「小孩子本該沒心沒肺的,是什麼原因促使他們留下來的呢?」
變相人:「……」
夏芩:「不知道查看鬼身能不能查出他們生前患的病情,要不你去試試?」
變相人面無表情:「不必試,他們患了黃疸,瞎子都能看見。」
夏芩:「……」
夏芩滿頭黑線:「黃疸很嚴重麼,足以令人致死麼?」
變相人略略猶豫:「黃疸倒是剛出生的小兒常見的症狀,一般不用管它自己就消下去了。就是略嚴重一些的,吃點藥也能恢復正常,黃得這麼厲害的,確實沒見過。」
夏芩:「既然是常見的病症,那你覺得給知府夫人看病的大夫會看不出來?必定開了合適的藥劑,可孩子還是一個個去了。」她搖搖頭,略覺失望,「肯定不是這個原因,你確定你是名醫的徒弟?」
變相人拒絕作答,眼神清傲,唇角微微繃緊。
夏芩嘆口氣,誠懇道:「我知道你變相的本領很強,只不過要做個治病的大夫,你和別人似乎也沒什麼差別,既然如此,這個世間多你一個少你一個有什麼區別呢?還不如早點去投胎的好。」
這次變相人干cuì 連招呼也不打了,遽然從她面前消失。
夏芩又嘆口氣,頗感滄桑,覺得自己真是操碎了心,忠言逆耳啊。
次日,坐在院中,想着知府夫人和四個黃娃的事,真是一籌莫展,連有人進來都沒有看到。
二夫人看着她坐在桌前手拈棋子全神貫注思考的模yàng ,不禁笑道:「小師傅喜歡下棋,這大冷天的,怎麼不去屋裏下?」
夏芩這才發現來人,連忙起身,不好意思道:「其實我不大會下,就想着坐在院子裏或許能借些天地靈氣,讓自己開開竅。」
二夫人手帕子捂着嘴笑得「咯咯咯」的:「小師傅真有意思,好生可愛。」
夏芩窘,臉上起了一片緋紅,下棋什麼的,其實不過是個掩飾,掩飾她無緣無故坐在院中恣意發呆的事實。
二夫人道:「這個棋太複雜太耗神,不如來個簡單的。」
說完,她讓侍女去取一張紙來,然hòu 上下左右各對着兩次,再展開,紙上便現出十六個方格。
二夫人把紙壓在桌上,說道:「這個棋叫將與卒,小時候常玩的。」拿出五個黑子在紙的一端沿線的邊緣交叉點處一溜排開,「這個叫將,沿線走,中間隔一個交叉點可以吃卒,吃完了算贏。」
又在紙的另一端排出兩排白子,說:「這個是卒,只能圍將,把將堵得沒路走了,就贏。」朝她一笑,「你選哪個?」
夏芩看着石桌上的白紙棋子,恍然想起那些地頭田間的小兒常玩的遊戲,他們或用石子土塊,或用蔬菜水果,就地取材,興致勃勃。她不算陌生,卻從來沒有玩過。
她對二夫人微微一笑:「我選將。」
沒有玩過的人通常覺得,將有強大的吃卒技能,縱然卒的數量比將多一倍,也不過是些開胃菜,選將一定容易贏的。
可下起來才知道未必,規則是個強大的存在,可以杜絕一切不合理的妖魔怪象。
第一局,二夫人勝。
夏芩收起了輕忽之心,拈着棋子凝眉沉思,眉宇間多了幾分認真。
冬日的陽光如一匹薄軟的輕紗在院中飛揚起落,對陣的兩個人你來我往,不時冒出些奇言笑語,無形中,兩人之間的生疏感消融了許多。
徐媽來到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笑語宴宴的和諧景象,可這樣和諧的景象落在她的眼中便成了讓人無法容忍的無所事事和心懷不軌,讓一路趕來的徐媽臉色難看得如十天半個月沒有排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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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拿老爺的妾室發作,徐媽便吊着臉對夏芩道:「小師傅好生悠閒,夫人把你請來可不是喝茶下棋吃乾飯的,你鎮日裏不捉贓物不打照面也就算了,還上杆子去伺候那些個不三不四的,你打量這裏是你的尼姑庵,由着你想怎樣就怎樣?這裏是有規矩的地方!」
二夫人的臉瞬時漲得通紅,她緊緊地咬着下唇,淚花在眼眶裏打轉。
夏芩氣得發抖:「我想怎樣了?這裏是有規矩的地方,可從前輩你的話里,我怎麼聽不到一點規矩?我伺候什麼不三不四的了?」
徐媽沒想到這個小尼姑伶牙俐齒的竟敢還擊,當下臉陰得如同暴風雨來臨前夕的天空,二夫人悄悄地拉了拉夏芩的衣襟,紅着眼圈沖她微微搖了搖頭。
夏芩胸口堵得喘不上氣來,手微微發顫,她實在無法明白,知府夫人那樣和氣的人,手下怎會有如此刁奴。
不過她很快就沒有心思計較這些了,她的注yì 力完全被不遠處突然出現的一幕景象吸引住了。
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衣着寒酸的青年神色悽然地走到一棵樹下,樹上吊下來的繩子如有了生命也似,倏地套上他的脖頸,迅速收緊,青年本能地掙扎着,舌頭外伸,眼睛突出,而後便慢慢不動了。
一遍,兩遍,三遍。
如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強迫着,不斷地重複着這死亡時的場景。
夏芩大睜着雙眼,臉色蒼白,她看得分明,那個青年正是之前住在客棧梨園中書生。
徐媽仍在旁邊唾沫橫飛喋喋不休,她全無過耳,啞着聲打斷她:「別說了,出人命了!」
「你說什麼?」
尖聲斥罵戛然而止,徐媽臉色不善地盯着她,惡聲惡氣道:「老身不過說你兩句,你就——」
「我住的那家客棧有人吊死了,他剛剛來過,就在你的身後,快去報告知府大人吧。」
她皺着眉,神色不耐,語氣沉重,沒有一絲作偽的跡象。
徐媽猛一激靈,後頸的汗毛根根直立,卻仍是撐着老臉色厲內荏道:「如果你想嚇唬老身的話,老身告訴你——」
「快去報告知府吧!」
她再也無法忍耐,轉身向屋中走去。
院中剩下的兩個人不由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法言說的恐懼。
不用徐媽報告,當地的地保當天就把消息上報了知府,說東城同福客棧發生了人命案,一個書生吊死在客棧的後花園中。
周知府立刻帶着仵作衙役前往查看。
知府夫人的房中,徐媽猶自無法按捺自己的心顫,她低着眉,陪着小意,緩聲對知府夫人道:「原來那姑子真是個有眼的,先前奴婢看她整日閒吃閒喝無所事事的樣子還敲打了她幾句,誰知這一敲打,還真讓她說出人命案的消息來。就是不知奴婢的話得罪了她沒有,這麼些日子也不見她對夫人的事上心,如果是因為奴婢而牽連到夫人,這讓奴婢的心裏怎麼過得去。」
說着,便低下頭,低低地啜泣起來。
知府夫人神色倦怠地皺着眉,說道:「這是什麼大事,也值當你這樣,快別哭了。教她些規矩也是好的,只是不要太過。我身子不好,沒精力操持這一攤子,凡事還要依仗你,你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來,別在老爺面前給我丟臉。」
徐媽低低地答應了一聲「是」,嘴角不易察覺地露出幾絲輕鬆的笑容。
變相人自那日夏芩的逆耳之言後就不見了蹤影,鬼女繡自她進入府衙壓根就沒露過面,畫中君也不知因為什麼原因沉潛得徹底,就連剛結識的二夫人,也因為她當眾「見鬼」一事離她遠遠地,恨不能恢復陌生人的狀態,夏芩困在槐蔭靜舍,當真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和寂寥。
可是這些都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因為徐媽的話。從徐媽的話中,她敏銳地感覺到了主家對她行事的不滿,可是她卻不知道該怎麼辦。
知府大人的捐助之情沉沉地壓在頭頂,逼迫着她不得不拿出一份像樣的回報。可是無能為力的感覺卻如藤蔓緊緊地縛住了她的身心,讓她呼吸困難,苦悶焦躁。
她想,她真的不能再等下去了,至少要讓別人知道,她並沒有吃閒飯。
知府夫人的精神似乎好了些,從花園慢慢地散了一趟回來,臉上添了些紅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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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接過丫鬟呈上的羊奶,緩緩呷了一口,說道:「這些日子,小師傅在府中住得還好?」
夏芩合十行禮,回道:「謝謝夫人,慧清住得很好。慧清並沒有忘記夫人讓我來此的目的,所以一直在留心觀察,並沒有見到所謂的邪靈。」
她沒有看屋中其他人的臉色,徑自道:「之前我也告訴過其他人,鬼魂是不會輕易為害的,除非有極大的冤讎。夫人宅心仁厚,府衙又有正氣相護,邪氣過盛的鬼魂不會接近。所以孩子離世應該不會是因為這個原因。」
她看着知府夫人表情空白的臉,婉聲道:「可這並不代表夫人身邊沒有鬼魂,從我來的第一天,我就看到,有四個黃色小兒圍繞在夫人身邊。」
知府夫人身體一震,如受到極大的震hàn ,望向夏芩的目中,驀然泛起水光。
夏芩道:「他們對夫人甚是親昵,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使他們留在人間,或許是因為夫人過度的思念,或許是因為其他,但是,我看到的是,他們天真無憂,快樂祥和,絕不會是因為邪物迫害而死。
所以慧清大膽猜測,他們不過是因為同一種病,一種罕見的病,離開了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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